大清,盛京。各級官僚使出渾身解數,拚命宣揚麻子哥的功績。


    什麽郊迎百裏,滿城軍民翹首以盼,山唿萬歲,都是尋常操作。


    文采好的,免不了賦幾句詩詞,要是能因此被上頭看重,豈非前途無量。


    王師大勝,上下無不歡騰。民心所向,聖祖皇帝自然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於是傳令,大酺三日,與民同樂。


    待到第四日,盛京行宮內,大清國戰後總結會議召開。


    為了更好地在新位麵打開局麵,麻子哥把半個朝堂都給搬了過來。


    眼看著台階下濟濟一堂,康熙帝卻是一改前幾日聚眾宴飲時的喜氣洋洋,麵沉似水,渾然沒有連勝兩場的喜悅。


    掃視一番下麵的群臣,大清聖祖開口道:“而今元唐兩路敵軍均已退去,滿洲之地初定,下步該作何打算,諸卿,可試言之。”


    “今陛下破蒙元,卻李唐,不世之功亙古未有,天下間誰人不知我大清威嚴。值此之際,當攜大勝之威,命南唐禮送太皇太後和太上皇出關。”


    古稀之年的小老頭,兵部尚書遜柱先是照例說了些陛下英明之類的屁話,把台階上那位的功績再變著法誇一遍,而後毫無意外地給出了最政治正確的答案。


    天大地大,孝順最大。趕緊把兩位長輩接迴來要緊。


    “此言甚善,然卿剛跨越仙門而來,卻是不知,朕早已經遣人赴唐國辦理此事。而今能做的,也不過是等候消息罷了。”康熙歎了口氣。


    父親啥的他倒不是那麽在意,畢竟很小的時候順治就沒了,麻子哥對他也沒啥印象。祖母他還是很想念的。


    但是康熙也知道,遜柱不過是拍馬屁罷了,指望著李世民害怕低頭,不過是癡人說夢。


    “卿還是說說,大清國於此戰,尤其是寧遠之戰的得失吧!”接洽的事先放一邊,反正不是著急就能辦成的,還是先總結總結經驗教訓再說。


    “這個,臣,臣初來乍到,尚未來得及了解戰事經過,不敢輕言此戰得失。然,臣以為,陛下英神武,我大清勇士戰無不勝,便是史書上極盡誇讚的唐宗元祖也不過是陛下的手下敗將。我大清之威必將達於六國,聞名於諸世。日後定當掃六合而天下歸清。”遜柱沒想到康熙會這麽問。


    這不科學啊。這些年陛下他老人家不是一向喜歡粉飾太平,噢,不對,是無為而治嗎?怎麽突然就這麽較真了。


    以台階上這位的性子,難道不應該一番表麵矜持暗中放任臣下大誇特誇,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嗎?


    不管怎麽樣,說些場麵話總是沒錯的。雖然有些意外,但遜柱還是快反應過來,頃刻間又是一頓吹捧。


    康雍乾三位主一脈相承,都是一樣的講牌麵。


    康熙晚年寬仁治天下,就圖個好名聲;雍正得罪了那麽多人,卻還天真地試圖澄清事情真相;而十全老人,那才叫一個了不得,誰敢不給麵子,看怎麽玩死他。


    乾隆晚年,一個叫尹壯圖的雲南二愣子,非說各地府庫空虛,奏疏一上,乾隆怒了。


    不是因為官員貪腐、吏治崩壞,而是因為尹壯圖這廝揭露真相,要給 “乾隆盛世”抹黑啊!這尼瑪能忍?


    十全老人馬上發布了一道諭旨,強調自己 “禦極五十五載,勤政愛民,無愧天下、無愧天下萬民”,然後派遣時任 “戶部侍郎”慶成 “同赴各省、協同密查”。


    “暗訪小組”出發了,卻被要求快馬提前通知,“以防驚擾百姓”。


    最後的“暗訪”結果不問可知。


    知曉皇帝真實想法的尹壯圖欲哭無淚,隻能上書請罪。


    乾隆皇帝又抓住了這波作秀的機會,再次展現了自己作為英明君主的 “胸襟”和 “大度”:尹壯圖這小子卑鄙無恥、心懷叵測,甚至 “乖謬不敬,忠孝兩虧,實堪共憤”按例應該 “斬立決”,最次也得鬧個 “發配伊犁”;但朕是盛世君主,是 “三代以下所未有,以視堯舜,不啻過之”的完人,怎麽會和一介書生一般見識。


    於是,尹壯圖在乾隆皇帝的 “隆恩浩蕩”下,從從二品降為了正六品,並在八年之內不得升遷。


    但是今天遜柱的馬屁功夫顯然沒有發揮什麽作用,聖祖他老人家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露出笑容,甚至麵色有些難看,似乎心情不是非常美好。


    小老頭的感覺沒錯,麻子哥這會確實不怎麽開心。


    堂堂兵部尚書,來了三天了,連剛發生的戰事經過都不清楚,真是廢物。


    罷了,也是朕晚年圖個清淨,盡找了些糊弄事的玩意,想著以後老四上位再行替換。


    而今青春既複,當然不能再這麽敷衍下去了。迴頭朝堂上這些廢柴,都得踢出去。


    這般想著,也不再理會從十八世紀拉來的班子,直接向著費揚古、圖海二人問道:“寧遠之戰雖勝,卻是仗著銃炮之利,論起武藝嫻熟、勇武敢戰,清不如唐。”


    好麵子的康熙皇帝當著眾人的麵難得承認了己方的劣勢:“而今唐國亦有炮師,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造出好炮來。到時再大舉來犯,又該當如何?”


    費揚古和圖海對視了一眼,還是老費出列奏對道:“陛下,唐國鑄炮,我大清無力阻攔。但我大清士卒,卻未必不能再加提升。八旗健兒久未征戰,麵對唐軍百戰勇士,難免有些慌亂。然既然仙人指定了爭奪區,平日便少不得遊騎廝鬥。可多遣各部,輪流出征,熟悉戰場,平日裏再嚴加訓練,必可提升諸軍戰力。”


    圖海也補充道:“還有那漠西準噶爾部和青海的羅卜藏丹津聽說也不怎麽安分,說不定便會趁大軍在外,鬧些事端。此亦可派兵平定。”


    康熙點點頭,接著問道:“其餘人等,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陛下,臣在軍中,見有那仿製的厄魯特鳥槍,威力不俗,射程遠超尋常兵丁鳥銃,或可使匠人多打造些。”


    玄燁尋聲望去,原來是前川陝總督年羹堯。


    自晚年以降,康熙已經沒什麽精力去發掘什麽人才,各部主事隻要別整什麽鬧心事煩人就行。


    等到第二春到來,竟發現有些無人可用的感覺。


    於是便厚著臉皮讓兒子推薦了幾位。


    四爺無奈,便隻好把自己看好的本來要拉進新一屆領導班子的年羹堯、張廷玉等人奉獻給了皇阿瑪。


    麻子哥便把這幾位也一並帶了來。


    “嗯,這倒也是好法子。”康熙點頭認可。


    大鳥槍的威力玄燁是知道的,隻是之前邊患輕微,國庫空虛,沒必要大規模換裝。


    軍事上所謂需求決定性能,就是這個意思了。這年羹堯,倒是有些眼光。


    等到再無人迴應後,康熙接著問道:“諸卿,這八旗自可更上層樓,綠營,又當如何整頓?”


    八旗才多少人,死一個少一個,凡事還是得讓綠營衝前麵扛啊。


    現在這個拉垮模樣,戰場上拉稀,反倒會連累八旗。


    “陛下,臣以為天下承平日久,綠營諸軍難免懈怠。隻需平日裏嚴加操練,必可如昔日平三藩、破葛爾丹一般,為王前驅,輔助八旗勘定天下。”身為兵部話事人,遜柱照例說了一堆漂亮話。


    康熙耷拉著眼皮,努力壓製著自己的不滿。


    這個老東西,就會說些漂亮話,你倒是tmd給出點實質性的建議啊。


    勞資晚年安逸,怎麽朝堂上竟上來些驢屎蛋子表麵光的廢柴玩意。


    罷了罷了,過些日子找個由頭讓這老東西致仕吧,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早點騰出位子給年輕肯幹的新人。


    最後還是費揚古給出了建設性的意見:“陛下,臣這些日子以來,也多聽聞見識了綠營積弊。各級將官們平日裏多吃空餉,遇上峰督察就出錢從市井拉些閑散人員湊數。便是在營的兵卒也多不習戰。每月孝敬些許銀錢,便免了操練之苦,且可用這時間,或行商、或幫工、或種地,掙些錢財貼補家用。如此一來,一上戰場自然原形畢露。”


    “臣以為,欲提升綠營戰力,一則需嚴查軍將吃空額、克扣月餉之惡習,必要時可殺一儆百;二則需嚴禁士卒私自做工為商,敢犯禁令者或殺或流,絕不姑息。其三,綠營士卒除了營中當值外,還需領解送、守護、緝捕、察奸、緝私、承催、清道諸多事務,心有旁騖則難以專心操練,不若別立一軍,專職雜務,其餘士卒也可更加投入軍事。”


    綠營兵說是正規軍,其實倒更像是武裝警察,甚至肩負著後世社區辦事員的諸多任務,還喜歡幹兼職。


    這種氛圍下,要是還指望戰鬥力,那才是見鬼了。


    大清國的皇帝對這裏麵的道道當然也心知肚明,甚至可以說這種情形就是因為他們放任才得以深度發展。


    天下承平,綠營嘛,維護下地方治安就行了,真要戰力彪炳,大清國的皇帝們都要睡不踏實了。


    其實康熙雍正這會,綠營兵的戰鬥力倒還好,此時國家財政豐裕,餉銀足額發放,物價也比較穩定,沒有那麽嚴重的通貨膨脹,就算是沒有外水,也能勉強養活一家人。


    再隨便搞個兼職,生活上還是沒有問題的。


    衝著這份收入,綠營士卒也不敢在逃操上太過分,不然丟了這份飯碗,豈不是虧大發了。


    等到了十全老人後期,實際收入再也崩不住了。


    康熙末年米價每升七文,乾隆初年米價雖然漲了不少,但也不過每升十餘文,等到了乾隆晚年,米價則常年在二十七文到三十四文間徘徊。


    浙江一鬥米的價格從乾隆十年時的九十餘文漲到了乾隆五十七年的二三百文之間。


    除了糧食之外,其他物價也水漲船高,“往年專貴在米,今則魚蝦果蔬無一不貴”。


    這個時候才真正出現綠營兵大規模外出兼職的浪潮。


    以至到白蓮教大起義的時候綠營兵一觸即潰。


    好在當時八旗待遇上還勉強能保證,基本的戰鬥力還在,不然太平天國一般的大動亂便要提前幾十年上演了。


    糧食價格從天下初定後每石五六錢到嘉慶道光的二兩,大頭兵們越來越窮,戰力也是越來越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戰國七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倉廩實而知禮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倉廩實而知禮節並收藏新戰國七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