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該如何破局?本來預計三處敵軍不過一萬五六千人的模樣,現在看來,起碼有四五萬人。戰力之強更是遠超預期。


    以營寨中賊軍的戰鬥力來看,麵對如此多的敵人,麾下的這八千來人根本不可能打贏。


    若都是八旗精兵傅喀禪倒是有信心和敵人碰一碰,可惜大半都是些綠營魚腩。現下來看,隻有奪路而逃一條路了。


    大軍交鋒,怎麽撤退也是個技術活。傅喀禪下意識地看向了綠營那邊,這幾千步卒肯定是要不得了,帶著這群兩條腿的累贅,跑不快,留作給八旗天兵斷後最合適不過了。


    三千八旗,該走哪條路迴西安呢?北邊是一片丘陵,盡是些梯田,有些僻靜小路大批騎兵也難以行進,肯定是走不得的。


    往東再轉北繞路到渭南再折迴西安,這條路安全,但是繞了一大圈,等一行人趕到,西安隻怕已經被敵軍殘破,八旗家眷也遭了毒手。


    傅喀禪實在對城防沒有任何信心。西安那邊如今城防空虛,西邊的敵軍但凡有營寨中賊軍一半的水平,省城就等著被一鼓而下吧。


    東、北兩路皆不可取,南邊群山連綿,那就隻有往西原路返迴了。


    如此,一定要講求速度,趁敵人尚未部署完畢之前,從薄弱處衝破封鎖,返迴西安,帶著老弱婦孺速速逃出省城。


    計較已定,傅喀禪喊來傳令兵:“你去告訴王提督,就說山穀中敵軍盡出,往西安奔襲,本帥憂心省城安全,帶著八旗健兒先去解決了那邊賊軍,再迴來攻營,請王提督這邊暫且迴營緊守,莫著了賊人的道。”


    說罷,也不待王一正派人迴複,便派兩個佐領的生力軍接應尚在營寨廝殺的清軍迴來。


    按下心中焦躁,再來看戰場事態時,又是另一番形式。


    兩百個鐵罐頭打頭,徹底壓製了賊軍。哪怕是再兇悍,麵對這種無處下口的玩意也沒招。一通猛衝,隻是被斧子、錘子之類的少量鈍兵器給敲死幾個。


    徐仲和等馬步甲跟著前邊的鐵甲兵往裏突進。看樣子要不了多久,敵人的前營就要被拿下了。不過等攻破了前營,也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


    人是肉長的,哪怕在動物界中屬於耐力超群的物種,也不可能像機器一般永不停歇。


    尤其是穿著鐵罐頭那幫人,大幾十斤重的東西,普通人背在身上走個幾十步都夠嗆,更何況還要作出劈砍刺殺各種動作。沒有過人的體力、平日裏充足的營養和堅持不懈的鍛煉,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便如此,從披甲到現在,不過幾炷香的功夫,二百個鐵罐頭體能也已經逼近極限了。好在敵軍節節敗退,眼瞅著也堅持不住了。


    就在這時,營中不知何處突然戰鼓聲響起,一門心思衝鋒陷陣的眾人發現了不對勁。


    周圍的營帳、木柵欄、土牆都被推倒,二三十輛車子在不遠處露出身形,車上駕著強弩,弩鋒閃著寒光。


    明末清初時節,隨著火器的普及,弩車這種春秋戰國時期就早已出現的利器已經很少見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識到這玩意的威力。


    光看看那如長矛一般粗大的箭杆,就知道這東西打出去,穿再厚的甲也不好使。


    領頭的佐領一聲怒吼,帶著麾下鐵甲奮力前衝。


    這無疑是最明智的抉擇了。要麽衝到近前毀掉弩車,再不濟也要跟賊軍保持接觸,讓弩車投鼠忌器,不敢下死手。


    但是佐領不知道,這最後衝上去接戰的,都是有家口的死囚。


    僥幸活下來則免罪,膽敢退卻者,累及家人。這死囚嘛,自然是不用擔心波及的。


    秦軍的弩車毫無顧忌地傾瀉著火力。三層重甲在十尺長的重箭麵前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勇敢的佐領大人第一時間被送去見了天命天聰兩位大汗。


    剩下的鐵罐頭依然猛衝不止,想要趁著弩箭上弦的當口衝上去毀掉弩車。這邊秦軍的長矛手也立即補上空位,阻止敵軍的意圖。


    沒了佐領帶頭,幾個驍騎校各自為戰,卻難以建功。賊軍太頑強了。


    眼瞅著馬上第二輪巨箭就要射出來,鐵罐頭們也著急了,各個腎上腺素飆升,勢若瘋虎一般往裏衝,不時被長矛刺中盔甲連接處,疼痛的感覺更是刺激到他們的神經,充分激發身體的潛能。


    就在這時,渾厚的號角聲響起,除了少數殺瘋了的,其他人本能的停下來。後麵在搞什麽鬼,我們都衝殺了那麽久,損失慘重,佐領大人都陣亡了,眼瞅著前營打下來大半,不派兵跟上擴大戰果,吹什麽收兵號角?


    不解歸不解,清軍軍紀森嚴,違令肯定是不敢的。


    在硬挨了第二輪床弩打擊,丟下幾十具屍體後,損失小半的二百親兵隊和損失慘重的六百馬步甲在生力軍的接應下,逐漸退出了營寨。


    奮戰半日,八旗健兒損兵四百,最精銳的親兵隊都損失小半,卻無絲毫戰果,連敵人的前營都沒有打下來,軍中士氣低落。兩翼的綠營兵眼神中似乎也有些不一樣。


    “這幫八旗兵,整天牛氣哄哄的,領著咱爺們幾倍的軍餉,結果到頭來不也是被人給錘出來了!”


    “就是,咱們要是有那麽豐厚的軍餉,那麽好的盔甲,打的也不會比他們差!”


    雖然戰場上嚴禁喧嘩,但是兵丁們相互間眼神的交流依然能充分地流露出自身的想法。


    撤迴來的一百多個鐵罐頭累的要死,急匆匆地又脫下外層厚重的紮甲,騎上馱馬,領著戰馬,跟著八旗大隊西進。


    大冬天裏,勞累過度,出了這麽一身大汗,再騎馬吹吹風,嗬,等到了晚上指不定有多少人會得風寒。


    卸甲風可是個要命的東西。估計這剩下的一百多人又得躺倒小半。不過此時事態緊急,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收到消息的王一正也傻了眼,這又是個什麽事兒?不是說先解決這邊營寨嗎,打一半不打了?


    擔心賊軍偷襲老巢,你派個偏師過去不就行了,藍田縣城和穀地那邊才多少賊人,至於你三千八旗全軍出動嗎?


    而且西安雖近,但也有個大幾十裏路,賊人的步卒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過得去的,難道是敵軍的騎兵出動了?


    剛才不還說出動的都是步兵嗎?這西安將軍,得了消息也不跟我說一聲。


    沒有滿洲大兵壓陣,綠營兵自然也不敢再打下去了,趕緊收兵迴營。就憑這股賊子的兇悍程度,八旗兵走遠了還杵在那,簡直就是找死。


    就在這收兵的當口,賊軍營寨內一陣人影幢幢,隱約看到輔兵們在清理路障。


    剛才一場大戰,散落的鹿角、帷幔、武器到處都是,營門口的死屍層層疊疊,不清理幹淨,出入都很不方便。


    還沒完全清理完畢,就看到賊軍魚貫而出,在大營外不遠處擺出了兩個小方陣,一共不過千人,長槍刀盾在前,弓手在後,方陣中間還有兩具弩車壓陣,就這麽大喇喇地衝著剛剛後隊變前隊準備撤退的清軍而去。


    tmd,這幫南蠻子,要不要這麽拚命,剛剛一場血戰你們就不知道痛嗎?王一正忍不住在心中罵罵咧咧。


    剛才那陣仗王提督也遠遠看到了,真是有夠慘烈。


    八旗天兵們拚盡了全力,馬步甲和親兵隊前後戰死和重傷難治的怕不有四百多人,敵軍傷亡定然更加慘重,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怎麽就沒有把他們打怕呢?


    王一正猜的倒是不錯,秦軍這邊戰死和重傷的足有八百多人,其中超過半數都是那些個鐵罐頭的戰果。


    大營有步卒萬人,損失已經接近十分之一。尤其是接戰的那些屯伍而言,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要是綠營挨了那麽大的損失,早就崩潰了。而這幫賊人,看上去竟然士氣高昂,絲毫沒有受到慘重損失影響一般。


    這種承受傷亡的本事,王提督隻在八旗兵那見過。


    而且就算是八旗兵,在遇到這種慘烈局麵時,多半也隻會縮在營裏舔舐傷口,哪會像這幫瘋子一般興衝衝地跑上來追擊。


    王一正不知道,戰損十分之一而不崩在明末清初的時代似乎是強兵的代名詞,但對於幾百年後的近代軍隊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


    就算是古代軍隊,隻要訓練有素、軍紀嚴明,待遇跟得上,再加上高昂的士氣,也隻是小菜一碟。


    為這等事情感到稀奇的,隻能說王提督接觸過的明軍、綠營兵太菜。


    這時候提標中軍參將發現了什麽,連忙跟王一正匯報:“大人,你看,藍田那邊有情況!”


    王一正順著參將所指,隻見藍田縣城方向升起一股狼煙。


    這是在給營寨中的賊軍發信號了。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先是傅喀禪行色匆匆,然後營寨中賊軍一反常態,大戰之餘出營追擊。


    王一正想了想,對著參將吩咐到:“西安將軍尚未走遠,你遣人去追一下,就說賊軍似留有餘力,追擊甚急,唯恐抵擋不住,還請傅大人撥兩個佐領的馬甲助戰,以防賊軍破營。”


    然後又貼近了安排道:“記住,讓哨騎好好觀察下,這八旗天兵有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參將領命而去,王一正這邊則盡快安排,把手頭的一點騎兵撒出去,盡力騷擾秦軍,又催促前軍盡快迴營,後軍注意保持隊形,莫要著慌,為敵軍所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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