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轟鳴,恍如隔世,眼前的無形阻隔瞬間破碎。


    猶如晨露陽光下的泡影,在竹猗的鐵拳下破碎。


    一切的虛假,盡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那瞬間,裴子初的靈覺迴歸,猶如從深海浮出水麵。


    他的心跳猛然加速,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


    他的雙手顫抖,身體如過電般顫抖,努力地凝神聚氣,試圖穩定自己的靈覺。


    然而,幻境破碎帶來的衝擊力巨大,他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向後踉蹌幾步,摔倒在地。


    裴子初的視線逐漸清晰,他看到周圍的世界仍舊虛幻得可怕,並非原本的靈兆皇宮。


    他的雙腿已迴溯成流光如玉的藍,不再是細弱無力的蒼白。


    然而,心中的震撼卻無法言表。


    “黑尾…裴子初低聲唿喚,少年沙啞的音調沉靜冷然。


    她知道,幻境的破碎並不意味著結束,黑尾既然能毀得了一個幻境,就能毀得了第二個。


    他需要找到黑尾鮫人,借助她的力量離開這個鬼地方。


    也不知為何,在這裏,他的七星戒竟無法催動一分一毫的靈力,仿佛受到了禁錮,可那黑尾卻不曾受限……


    突地兩聲“砰砰”轟鳴,天邊乍然塌下一道豁口。


    風雲變幻,浩瀚塵霧之中,一兩道漸漸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戴著鬥笠、身披玄色長袍的清瘦僧人。


    還有一個淩厲蒼陽、負手而立的男子。


    此男子麵容如墜雲霧,月中寒月般辨識不清,而那僧人則撚著腕間的珠串,古井無波。


    二人並肩而立,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壓。


    “貧僧曾斷言,身懷菩提子,不得殺生,未曾想……”僧人低笑一聲,是喉嚨裏擠出的最荒唐的詞句。


    竹猗掀袍打翻僧人的鬥笠,慵懶抱胸。


    “裝什麽高深莫測?不愛白衣愛僧衣?”


    話音剛落,鬼氣翻騰,僧人搖身一變,變迴了那初見時形如嵩雪的白衣喪鬼。


    身形詭異,幾瞬便來到竹猗跟前,眼中閃爍著明暗的光芒。


    “阿彌陀佛,伽羅喜迎施主歸來。”


    “戶部的官窯待膩了,如今竟跑來幻境裏做人命買賣?”竹猗輕叱一聲。


    伽羅垂著臉龐,身形依舊挺立,“與施主做交易的不是貧僧,與陶竺做交易的亦不是施主,貧僧身處何方又與施主何幹?”


    竹猗甚至都不用細品這番話,隻覺好笑,唇邊隨即展露譏誚弧度。


    “哦,陶家那沒用的少爺被外頭那老鬼擄了去,你跟著來了。”


    伽羅怔愣一瞬,然後抬眼望著她,眸色深沉而複雜。


    良久,他才一字一頓道:“如此說來,施主也是被那沒用的暴君趕了出來,這才饑不擇食,換了一具肉身?”


    “本君本非凡俗,亦不需要肉身。”竹猗神情淡淡,無意逞這口舌之快。


    伽羅抿唇沉吟,麵容沉寂到難得的無語,一起一伏的胸膛在白衣之下少時才歸於平靜。


    “那鮫人族的少年,也是施主不需要的嗎?”


    聞言,竹猗微微蹙眉,抿唇不語。


    刺骨的寒風刀劍般拂過伽羅的臉頰,割下幾縷垂順的碎發,搖搖晃晃,化作星塵撒下……


    待他再一望去,裴子初已然隱匿於虛無之中,看不見了。


    伽羅眼中光華流轉,眉梢飛揚起幾分得意的神采。


    “貧僧明了。”


    “他,為何會牽扯進來?”竹猗懶得搭理他的惡趣味,隻是淡淡地收迴視線。


    伽羅眸光微抬,直勾勾地盯著竹猗的冷麵,輕聲道:“一如貧僧因陶竺之故。”


    “他可不像陶竺那般沒用。”


    雖然也挺沒用就是了,遠在千裏之外還能被逮到這幻境之中!


    “快了,若施主遲遲不將這幻境破除,他很快就會跟陶竺一樣,不過天地間一抹幽魂而已。”


    伽羅不緊不慢地撫著腕間的佛珠,唇邊噙著看好戲的不羈笑意。


    “說到底,你不過是打著受製於人的幌子,威脅本君為你隨意支使。”


    伽羅並不言語,眸中卻有星光之微爍,已然說明了一切。


    竹猗一聲輕笑,似寒風削竹,冷峻犀利,“破除幻境是嗎?本君也普度爾等一迴。”


    她額間的紫堇漸漸勾勒琉金暗芒,一縷清風飄過,帶走了周圍的迷霧。


    伽羅眼中強大的幻境,在這一刹那,如同晨曦中的露珠,瞬間消失無蹤。


    一恍神,物換星移,周遭現實如故。


    盞茶時間,如夢如幻,唯獨鐵馬冰河入夢來,現世安穩,蒼茫一片。


    青磚碧瓦,熟悉的街頭巷尾,車水馬龍。


    他們立於雲端,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那座幾乎廢墟一片的府邸上,瓦礫滿地,牆垣半塌。


    一副淒涼的景象,像是剛剛經曆過一場天災。


    然而,在這樣殘破的地方,卻圍滿了神情肅立的金吾衛。


    他們無一不是將目光警惕地鎖定亂石之上盤坐的白衣女子,卻對女子麵前的灰衣男子恭敬有加。


    與此同時,在府邸的一角,一鮫人正躲藏在假山之後,那鮫人雪白的尾鰭,如琴弦般在石後搖曳,灑落幾滴七彩的水珠。


    伽羅驚覺此景,如夢初醒。


    他沉聲道:“既然幻境已破,為何他仍是鮫人?”


    “本君的結界,自然是本君說了算。”竹猗勾起一抹無害的笑。


    下一瞬,她便緩緩落在鬼鬼祟祟的聞玥身後,不客氣地伸出腳踹在他的尾巴根兒上。


    聞玥氣得扭頭就罵,可剛張開嘴就不可置信地頓住了。


    連同銅鈴大圓眼珠子緊緊地盯住竹猗,生怕他一眨眼,一個不留神又消失了。


    “你……沒死?”


    未等她迴答,伽羅已經一臉鬱色地走近,步履沉健卻氣勢洶洶。


    不是衝著竹猗,而是卓婭。


    聞玥正要提醒他別過去,那兒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就聽到“咚”的一聲巨響,伽羅被彈迴來老遠。


    嘖,比他剛剛撞得還響。


    竹猗看了他一眼,揮手之間,便不動聲色地將聞玥的白尾變迴了雙腿。


    “變迴來了?!”


    聞玥摸摸自己失而複得的腿,說著,還要去摸竹猗的,理所當然地又被踹了一腳,直接踹到荼風身邊去了。


    聞玥,“……”


    他剛站穩就想趁此機會捉弄捉弄荼風,仍舊是被那堵看不見的牆攔著,死活都無法靠近分毫。


    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懷疑,自己方才死活都沒法兒跨越的距離,就被竹猗那輕飄飄的一腳就給解決了?


    “讓我出去。”伽羅目光沉鬱地望著結界之外的卓婭。


    “去送死?”竹猗也挑眉看向卓婭,眸中隱隱泛著霧凇寒光,“若本君沒猜錯,你為了保住陶竺,已然將陰氣填作那老怪的幻境本源,無陰氣滋養,鎮壓體內魔息全靠這串佛珠了吧。”


    “貧僧早已做好了與其同歸於盡的準備,無論這幻境施主破不破得,貧僧,都會將失序的天道撥亂反正。”


    “你在說什麽鬼話?你一修佛的,天道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聞玥總歸是聽不得這些大義凜然的屁話,也不管聽沒聽懂,先囫圇一通再說。


    然而伽羅完全不在意這一插曲,甚至充耳不聞,隻是目光灼灼地望著竹猗。


    竹猗同他態度一般,也是不鹹不淡地望著荼風的背影。


    無法,既衝不出這牢不可破的結界,而結界的主人又不肯放行,他們隻能老老實實地站在假山後,旁觀結界外的眾人。


    那結界外的荼風,灰衣如霜,清輝皎潔,似是來自塵世之外。


    他緩緩迴頭,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而竹猗,就是他眼中的那一抹亮光。


    兩人的目光交匯,瞬間時間仿佛停止。


    入目仍是虛無,荼風輕歎一聲,如晨曦中的微風。


    竹猗勾動尾指,結界立刻散發出盈盈脈脈的光輝,確定連氣息也隱去。


    “國師可是發現了什麽?”林副教頭警覺地低聲發問。


    “無事,看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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