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子裏站著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聞玥那遠走高飛的鞋,還是金虎差人給找迴來的。


    穿戴好之後,他這才注意到被忽略德徹底的夏寧宇。


    都是被留下來的老弱病殘呐……


    聞玥不禁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於是兩人擺上了茶桌,聊了起來。


    月色正好,聞玥跟夏寧宇天南地北地侃,從夜觀星象明日有雨,聊到南梁帝和她倒黴催的知己們。


    不管聞玥說什麽,夏寧宇都能聊上兩句。


    慢慢地,兩人也都說起了各自和竹猗相識的過程。


    有互生共鳴,也有對不上的死疙瘩。


    “竹猗?她跟我們說她叫妖君啊!”


    聞玥的腦子裏閃過一萬種猜測,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竹猗……


    這個名字他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竹猗姑娘的話……就不奇怪了。”


    夏寧宇低首勾唇,再啜了口溫熱的茶水,以抵禦夜間的寒涼。


    雖然僅僅相處了數日,可那種記憶深刻的體會,還是稱得上是石破天驚了。


    就算她現在站在他麵前說自己是個男人,他都不會有半點驚訝。


    這股清風掩麵的自如仿佛深深感染到了聞玥,讓他將視線久久停留在夏寧宇身上。


    “這壓寨夫人……又是怎麽迴事呢?”


    他不敢直接去問竹猗,那就隻能拿夏寧宇這個軟柿子來開刀了。


    “玩笑之言罷了,聞公子又何必當真。”


    隻可惜,這一拳也隻打到了軟棉花上。


    聞玥看著仿佛喝茶喝醉了的夏寧宇,一雙鳳眼微眯,揚起清濯舞紅蓮的笑。


    “為何不當真?她就從未與我開這玩笑,況且……我們此前見過嗎?還是說,你,見過我?”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認識這麽一個朋友。


    果不其然,夏寧宇搖頭,像極了書塾裏麵對調皮學生的夫子,他看進聞玥眼中的眸光包容得下整片星空。


    “現在認識了倒也不晚,隻是聞公子對竹姑娘如此關心,確實出乎我的預料。”


    聞玥不爽地皺眉,翻著白眼連表麵和平都維持不下去了。


    “跟你有什麽關係,管這麽寬?”


    “若論關係,的確是沒有什麽……”夏寧宇歎息一聲,“也不知道竹姑娘他們在皇宮裏,會遇到什麽新鮮事。”


    聞玥嗤笑一聲,杯子裏的茶水仰頭就一口喝盡了。


    敢情就自己關心那惡婆娘,他這明目張膽的關心就少了?壓寨夫人?


    那沒心沒肺的做派並沒有打消夏寧宇的擔憂,還是聞玥說出了譽王在竹猗手裏生死未卜的事,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弄死太後不算本事,弄殘譽王才算,這讓聞玥理解,又不理解。


    於是兩人相顧無言,一會兒看看月亮,一會兒看看對方。


    茶,喝不下去了……


    靈兆千泉殿,滿朝文武都來齊了。


    裴子初和荼風分別在小皇帝的兩邊坐著,竹猗自然跟著荼風坐一塊兒。


    依舊是沒什麽新意的舞樂絲竹,還不如太後跟前的那夥兒猛男,也比不上高麗郡主跟前的五光十色。


    “攝政王遠道而來,孤喪期未滿,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小皇帝朝裴子初遙遙舉杯,接著又是敬荼風。


    連死賴著不走的高麗郡主也有份兒。


    在邦交禮節上,小皇帝比她當初可強多了。


    竹猗冷眼瞧著,尚還青稚的小皇帝確有皇室中人獨有的沉穩睿智。


    除此之外,那張揚的野心也從不曾掩飾。


    似乎感覺到了竹猗的打量,他也並不閃躲,甚至報以禮貌的微笑。


    這小皇帝和那短命太後一樣,都有一張楚楚可憐的容顏,笑起來的時候 尤其地人畜無害。


    竹猗移開視線,就當沒看見。


    她笑不出來,假笑更出不來。


    小皇帝無錯地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惹得人討厭。


    不過,很快他就沒有閑工夫胡思亂想了。


    裴子初放下酒杯,沒頭沒尾地說道:“靈帝相邀,本王和國師如約相赴,若是我南梁陛下請靈帝南梁一聚,不知靈帝意下如何?”


    “攝政王盛情,孤自當奔赴……”


    裴子初抿唇笑著,搖頭打斷,“靈帝似乎是誤會了,不是本王,是陛下啊。”


    “南梁帝?”小皇帝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世人皆知,這南梁帝都失蹤許久,八成是死透了,投胎了,那還怎麽聚?夢裏聚?還是……


    宗廟裏設下法壇招魂來聚?


    思想越來越放飛,還是被裴子初一句話徹底拉迴了現實。


    “說起陛下,就不得不借靈帝的秘寶一用了。”


    話都說了這份兒上,裴子初幹脆就直接舔著老臉伸手要了。


    小皇帝畢竟還是沒有見過人心險惡,僵硬著茫然的臉色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孤不知攝政王說的是什麽意思……”


    裝傻充愣是他眼下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竹猗見狀,麵無表情地歪著腦袋,“他在問你要千目鏡。”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成功地讓小皇帝變了臉色。


    秘寶之所以叫秘寶,就是因為旁人對齊一無所知,隻聽過隻言片語的吹噓,才拚湊成殘缺的四不像。


    小皇帝震驚的目光投射在竹猗的身上,為何她會知道千目鏡?


    他半晌才眨了眨幹澀的眼,轉頭掃向整個大殿。


    “孤累了,諸位且先退下。”


    高麗郡主第一個往外撤,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行禮告退。


    不多時,偌大的殿堂已經空蕩蕩地嗖嗖漏風。


    竹猗伸了個懶腰,小皇帝卻像是察覺到有人暗算似的,迅速看過來,表情充滿警惕。


    竹猗眨眨眼,“……”


    你小子是不是反應太大了一點?嚇得她差點閃了腰。


    一旁默不作聲的荼風斂下眉眼,稍稍扶正了竹猗歪斜的肩膀,也讓緊繃著臉的小皇帝終於放鬆了心緒。


    裴子初抬手虛握成拳,遮住微微上揚的唇角,“這裏已經沒有外人,靈帝還在顧忌什麽呢?”


    從給竹猗揉捏肩膀的荼風身上收迴視線,小皇帝無奈地歎了口氣。


    “千目鏡確為我靈兆秘寶,隻是……早已不像世人傳說得那麽神奇,怕是要讓攝政王失望了。”


    耷拉下來的眉眼,垮在一起的肩膀,扒了那身華袍,再抱根掃把就跟喪門星沒什麽兩樣了。


    “靈帝何出此言呢?”


    裴子初的聲音雖然猶帶一絲笑意,缺並沒有讓人感到輕鬆愉快。


    小皇帝倒又是長歎一口氣,嘴角一撇,“你們跟孤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跟著小皇帝離開大殿,遁進了熟悉的迷霧裏。


    沒錯,小皇帝帶著他們來到了短命太後的宮殿之中。


    哦,現在應該叫故居……


    裴子初的目光穿過虛妄,並不急著踏出半步,輕描淡寫地問道:“這就是所謂的千目鏡嗎?”


    嗯?


    竹猗不禁詫異地挑眉,看來,他這雙重瞳還不是擺設。


    這下輪到小皇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又是一聲哀歎。


    “對啊,這裏就是千目鏡。”


    誰說秘寶就一定是個物件兒?


    誰說千目鏡就一定是麵鏡子呢?


    他這裏一地的溫泉眼兒,怎麽就不能當鏡子使嗎?


    如果沒有這些模糊不清的白霧的話……


    “髒是髒了點,不過,倒也不至於一點用都沒有。”竹猗揮動著手掌,嗤笑道:“起碼洗洗腳,淨淨手還是綽綽有餘。”


    小皇帝聽到這話,臉上確實有些掛不住。


    “此話倒是不假,當初母後為了容顏永駐,將千目鏡納為私湯,如今,這寶物已沾染汙穢之氣,靈氣全無,恐怕隻能如姑娘所說,作沐浴之用了。”


    竹猗眸光幽滅,哪個不怕死的敢用這池子水沐浴?不想要明,連屍骨怕是都不想要了。


    當初死的那一群黑衣死士,已經把這池子水攪得足夠肮髒腥臭了。


    更何況,還有譽王那個糟老頭子……


    嘖,臭不可聞。


    裴子初盯著那騰挪的薄霧看了一會兒,竟是再無顧忌地徑直向前去了。


    “秘寶失靈,這便是靈帝要擔的過錯,難道不用彌補嗎?”


    被如此不留情麵地指責,小皇帝沉下臉來,“攝政王莫不是忘記了,這裏是靈兆,不是在你的南梁?!”


    裴子初側著臉,睨著小皇帝,眼神微涼。


    “若本王見不到她,靈帝就帶著你的子民們,永生永世做南梁的臣民,贖罪。”


    “你敢!”


    卸下偽裝的兩人終於有了些許少年氣的莽撞,針鋒相對。


    “若靈帝明日還是用同樣的借口搪塞本王,那就看看華家軍的鐵蹄敢不敢踏破索布城了。”


    裴子初冷笑著斜了一眼白霧深處,揮袖離去。


    竹猗和荼風對視一眼,聳聳肩,也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大殿,竹猗迴頭望了一眼。


    靈帝瘦小的身軀背後,正晃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重劍。


    喲,換了一把小玩具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渡劫後,她成了絕世暴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徊有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徊有喵並收藏渡劫後,她成了絕世暴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