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薔薇花爬滿牆,嫩粉染著芽白,簌簌堆疊,街頭巷尾隨處可見。


    五顏六色的彩帶在團團雲絮中綰成漂亮的吉祥結,風一吹,便叮叮當當地晃動起來,引得來往行人紛紛側目。


    此時,一位戴著鬥笠的曼妙女子正領著三位保鏢一路行來。


    “求親被拒絕了,是不是很遺憾?”


    聞玥賤嗖嗖地跟荼風咬著耳朵,手上的七彩風車也在旁邊煽風點火。


    荼風那張冷臉毫無波瀾,隻是微微地瞥了他一眼,就踏著步子追上前麵的白衣女子,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嘖,冰雕開竅了就這麽恐怖嗎?”聞玥齜著牙。


    “啪”地一巴掌蓋上聞玥的後腦勺,鬼醫老頭又揪住他的耳朵,陰著語氣道:“腦袋開竅了更恐怖,想不想看看?”


    “師叔,你這是幹嘛呀?!”


    大街上已經有人對這一老一少指指點點了,聞玥燙紅了臉拚命擺脫鬼醫老頭的魔爪。


    “你小子一張嘴就沒好事,騙完這個騙那個,好不容易成了一樁美事,要是毀在你這張破嘴上,看我怎麽治你!”


    聞玥撇撇嘴,看著前麵並肩而行的一雙璧人,眯起鳳眼。


    “師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們能不能修成正果,還得看神……嗯……看荼風選江山還是美人,我算什麽東西啊,還毀他們!”


    半真半假的話說來,又是自嘲又是一針見血,讓鬼醫老頭想再給他一巴掌。


    他壓低了聲音,問:“怎麽,那暴君找到了?活的還是死的?”


    的確,要是南梁那暴君被找到了,一聲令下,荼風有八成可能性是會屁顛兒屁顛兒迴去的。


    而且還會帶上那姑娘,到時候暴君若是知曉荼風有了軟肋,還不知道會用什麽樣的手段把人給扣下呢!


    身為長輩,心累。


    聞玥見鬼醫老頭還真愁上了,頓覺好笑地搖起了手裏的折扇,半掩住上揚的唇角。


    “百樂坊和唐門的人都沒有消息,荼風也沒有任何感應,但是北越的知瑤公主突然撤迴了各國暗探,恐怕……是有暴君的行蹤了,至於是死是活,那重要嗎?”


    反正,人要是落在知瑤公主的手裏,暴君肯定就走不了了。


    知瑤公主相當於是為民除害了。


    鬼醫老頭聽到知瑤公主的名頭時,眉頭狠狠地皺成一團,這是個難纏的人物,師弟之前就是在為她賣命。


    知瑤公主,南梁暴君,若是他們倆也能結成一對好姻緣,或是同歸於盡,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你啊,就好生護著這姑娘,她身上還有傷呢,其他的亂七八糟事都自有荼風會處理。”


    鬼醫老頭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顧不上兩頭起碼得顧一頭。


    他選擇顧著姑娘那頭。


    “她還用得著我護?我求她保命還差不多!”


    聞玥手裏的折扇搖得唿唿響,絲絲縷縷的發絲都飄在半空落不下來。


    “昨天胸口還捅了個大洞,今兒就活蹦亂跳,連藥都不用上,師叔你說說,她怕不是成精了?怎麽天詛在荼風的身上就不見有這種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在她身上就有?連頭發都花白了?”


    “你小點聲!”鬼醫老頭覺得腦袋更疼了。


    他又怎麽會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明明把脈的時候,此女確實是油盡燈枯了,誰知道一覺醒來就迴光返照,還精神奕奕,堪稱是醫學奇跡。


    至於胸前的豁口不藥而愈這件事……


    姑且就當是此女因禍得福,體質大不相同了吧。


    竹猗在前麵聽著他二人的竊竊私語,心中暗歎一口氣。


    聲音再小也沒用,一張嘴她就能聽見。


    “餓了,要吃飯。”


    竹猗停住腳步,轉身,裙裾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飛旋而起的麵紗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按下,才絕了那些想要窺探的心。


    “前麵有酒樓。”


    荼風收迴手,冷淡的聲音微翹一抹溫和的尾音,僵硬又努力。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辛苦。


    竹猗本想隨便選一個小攤兒,可以讓他知難而退,可是又想到自己這頭發實在是太過紮眼,便就此作罷。


    一行人進了酒樓,在二樓的包廂坐下。


    他們不知道的是,暗中已經有人盯上了他們。


    直到菜上齊,竹猗才摘掉了鬥笠。


    正巧荼風為她添了一碗山藥湯,似乎是鮮少做這種伺候人的活兒,手笨得燙紅了手指。


    “益氣補血,甚好。”


    這話該是由鬼醫老頭說才對吧?


    聞玥看著傻乎乎的荼風,看不下去地捂住了眼。


    見竹猗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以為是她不喜歡,荼風便又要拿起筷子,為她夾些其他的菜肴。


    竹猗按住他的手,青蔥的手指還在他燙傷的地方輕輕摩挲。


    這無聲蔓延的曖昧氣氛,讓荼風渾身僵直,想要拂開她的手,卻又立刻忍住了,任由竹猗為所欲為。


    “謝謝。”


    淡淡地扔下這句話,竹猗也收迴了手。


    荼風抿了抿唇,隻覺手上被她撫過的地方一片清涼,耳尖倒是滾燙。


    “笨蛋!一家人說什麽謝謝,這話都不會說?!”


    鬼醫老頭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桌子都跟著顫了顫,然後他握拳錘了錘聞玥的大腿,“我要喝湯!”


    “你要喝你喝唄,跟我說什麽?!”


    “去盛!”


    “慢點喝,燙!”聞玥罵罵咧咧地拿起了碗,盛湯去了。


    荼風拿起了筷箸,也不知道竹猗喜歡吃什麽,隻是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不過,竹猗漸漸地就發現,她的碗裏就沒有空過,還都是她先前夾過的菜。


    好在他有分寸,沒有給她喂死,竹猗才沒有一拳打死他。


    正想要擦嘴,荼風也遞來了手絹,竹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


    “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說這話的時候,她順著掃了一圈,從荼風到聞玥,再到鬼醫老頭。


    荼風可能會沉默,聞玥可能會騙人,鬼醫老頭應該什麽都不知道。


    果然,荼風的嘴像是長在了聞玥的身上,就聽聞玥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說道:“本來我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給他解咒的,既然這事兒解決了,那就沒什麽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唄。”


    荼風不置可否。


    鬼醫老頭補了一句,“現在有了姑娘你,往後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一隻狗,浪跡江湖!”


    “一隻狗?在哪兒?”聞玥抬起頭來,疑惑地發問。


    “在這兒啊!”鬼醫老頭不客氣地就是一巴掌醍醐灌頂。


    聞玥呲著牙就要反擊,但是一對上竹猗的冷眼,再大的火氣也都給咽下了。


    “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成親呢?”鬼醫老頭和藹可親地問。


    “成親?”竹猗揚眉。


    “成親……”荼風歪了歪頭。


    “成個屁!”聞玥嗤笑一聲。


    “去!”鬼醫老頭又是一巴掌,扭臉兒就又是朝竹猗笑道:“下個月初五就是黃道吉日,那時候成親正好,不如就把事兒定下?”


    這時候,荼風也看了過來,眼底竟然含著隱約的期待。


    期待……?!


    別開玩笑了!


    “嘭!”


    門,突然被人踹開。


    緊接著一群提著刀的金吾衛衝了進來,將本就不大的包廂圍了個水泄不通。


    見狀,荼風將手中的鬥笠快一步戴在了竹猗的腦袋上,並側身將她護在身後。


    “何人擅闖?”


    冷下臉的荼風仿佛開刃的劍,讓人不敢放肆。


    金吾衛的統領走了進來,先是將房間裏所有人都打量了個遍,然後才將視線落在荼風身上。


    “我等是靈兆國金吾衛,奉太後口諭,前來搜查逃犯,敢問閣下可是……南梁國師?”


    說著,他還瞟了一眼手下撐起的畫像,也不等荼風做出迴應,便自顧自點點頭。


    “追查逃犯?”聞玥扣著耳朵站起來,“我看各位是還沒吃飽,不如坐下來吃點?”


    “不必了,時間緊迫,二位還是盡快隨我一道進宮麵見太後為好。”


    金吾衛統領一手按在腰間的刀鞘上,一手指向敞開的大門。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屋內的金吾衛漸漸圍攏過來,那樣子恨不能直接將聞玥直接抬走。


    荼風好歹是一國國師,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他自然能夠得到最基本的尊重,但是聞玥就不一定了。


    聞玥反手將前來抓他肩膀的金吾衛卸掉了胳膊,嘻笑著卸了他的佩刀,一把扣在桌上。


    “太後她老人家信佛,不喜殺戮,要是知道自己的狗在外麵亂咬人的話,會生氣的。”


    金吾衛統領眯了眯眼睛,卻也沒有因此有半點生氣。


    他拉開椅子坐下,索性跟他們扯起了閑篇。


    “太後今日接見了夏燕來的譽王爺,譽王爺一走,我們金吾衛便得了命令,請國師一見。”


    一聽譽王的名號,竹猗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嘴裏更是不屑地嗤了一聲。


    動靜不大,但是足夠出挑。


    金吾衛統領這才注意到,國師身後還有一位帶著鬥笠的白衣女子。


    再聯係到國師對她如此維護的態度,他粗糲的手指摸了摸嘴角。


    “這位姑娘怎麽了?若是有什麽隱疾,更要進宮看看了,宮裏的禦醫專治疑難雜症。”


    “哼!老夫還沒死呢,用得上那些蠢貨?”


    連鬼醫老頭都不樂意的,吹胡子瞪眼地睨著那沒眼力見兒的金吾衛統領。


    “您又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鬼醫天三絕!”


    金吾衛統領皺著眉頭苦笑,什麽樣的怪


    說這話的時候,鬼醫老頭顯得無比驕傲神氣。


    胎都沒這一屋子多,還全被他給碰上了。


    真是晦氣!


    “譽王那孫子來找太後告什麽狀了?”竹猗不客氣地問。


    “嗬!”金吾衛統領笑了,抹了把臉道:“姑娘這可把我問住了,譽王跟太後告了什麽狀,我怎麽會知道?”


    竹猗伸手拍拍荼風僵直的肩膀,好叫他放鬆些。


    誰知道他會錯了意,還以為是她不滿意金吾衛統領拒不交代的態度,於是更冷下了幾分臉色,沉沉地盯著金吾衛統領。


    然後,一字一頓。


    “他是來抓我和聞玥進宮和譽王對峙的,原因是,譽王府秘寶被盜。”


    秘寶被盜?


    竹猗心中不禁腹誹:這沒出息的還敢嚷嚷?甚至是跨國嚷嚷?


    不過她記得,她當時和兩個同夥盜的也不多吧,就一點點值錢的東西。


    要說什麽秘寶,那就是夏寧宇和他的玉佩了。


    此時此刻,金吾衛統領腦中寫滿了問號:他剛剛……沒開口說話吧?那國師怎麽會知道這事得來龍去脈?


    同樣的疑惑同時籠罩在了所有金吾衛的頭頂,同時,他們也心生忌憚。


    “咳咳!既然閣下已經知曉我等的來意,那不如……”


    金吾衛統領這邊話還沒說完,就被竹猗抬手給打斷了。


    雖然她沒有說話,可光是那震懾人的氣勢,他沒出息的身體就已經折服了。


    他也安慰著自己,連國師都不敢吭聲,自己又算什麽東西!


    “我記得,譽王放話出去,說武安侯和南梁國主裏應外合盜取了寶物,怎麽現在又打自己的臉?”


    “這……”


    “未免太後一片仁善之心被惡意利用,統領還是迴稟之後再做定奪,否則隨意論處他國國師,可是不把南梁放在眼裏?!”


    說到最後,竹猗一巴掌拍在桌上,嚇得金吾衛統領一個激靈站起來,筆挺繃直,從頭發絲叫腳指頭的服從。


    眾人,“……”


    你還能再沒出息一點嗎?


    聞玥皺了皺眉,望著竹猗恍惚的側臉,陷入了沉思。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襲上心頭……


    荼風看著竹猗的手掌,那樣用力地拍下去,怕是會疼吧?


    想到這裏,他也不想再做周旋,立即一揮袖,沉聲道:“聞玥,送客!”


    被點到名的聞玥不明所以地站起來,那金吾衛統領一看把人都給惹毛了,連忙把人都撤了出去。


    迴宮稟明太後去了。


    “緊盯著看什麽看?收斂點兒!眼饞你自己找一個!”


    鬼醫老頭暗地裏踹了聞玥一腳,聞玥這才從怔忡中迴神。


    “胡說八道什麽啊師叔?我一個坊的美嬌娘,誰要眼饞那個母老虎!”


    “咻!”


    一盞熱茶砸向他的臉,荼風扔的。


    “再敢不敬,毒啞。”


    “……有異性,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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