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如春的欽天監。


    “荼風,聽說皇宮裏養著一個陛下心尖兒上的人,你在陛下心裏的地位怕是不保了啊!”聞玥喝著小酒,說著風涼話。


    “你的事做完了?平白跑我這裏碎嘴。”荼風從容地煮茶,一甩手,撇出去第一泡。


    聞玥的眉毛抖了抖,“不就是祭典那點事兒嘛,還有什麽做不完的,再說了,那夏燕來的武安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能不能堅持到祭典那日還不知道呢。”


    “他的命比你長,這點,你不必擔心。”


    聞玥頓時一愣。


    荼風的斷言可從來都沒有斷錯過,他說那病秧子比自己長命,那……就是自己命短了?!


    “你可知,武安侯的來曆?”荼風給聞玥一杯茶,屈指彈開了桌上礙眼的酒杯。


    聞玥眉頭又是一跳,還控製不住地誠實搖頭。


    他的情報網遍布各國,偏偏搞不定武安侯的那一團亂麻,隻查到是譽王夫婦撿迴來的。


    “你可知,武安侯來南梁的真實目的?”又一杯茶擺在聞玥的麵前。


    聞玥再次搖頭,有些淩亂了。


    按照荼風這麽問,那就說明他知道的目的不真實唄?


    “你可知……”


    “別問了,我不知!我真不知!你就直接說吧!”


    這次還不等荼風問完,聞玥就抬手喊停,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他現在就是滿腦子疑問,還越來越多,這可了得?


    問題沒問,但是那杯新煮的茶還是放在了他的麵前。


    “我隻是想說,這茶再不喝,就涼了。”荼風撚起一杯,淺抿一口,“嗯,好茶。”


    聞玥,“……”


    他一連捏起三杯猛灌下去,窩火地說:“不管涼沒涼我都喝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可以。”荼風總算是放下了手裏的茶壺。


    “夏燕皇室十分注重血統,除了血脈單薄的原因之外,還有夏燕的爵位世襲,都會隨著血脈的終止而結束。”


    “譽王此人將麵子看得重於一切,是絕不會眼看著門楣倒塌在他的手上。而譽王妃偏偏又因為他的緣故不能生育,不能休棄,更不能另娶。”


    “所以譽王和譽王妃開始打著雲遊的旗號,暗訪各處名醫,他們運氣好,在珀斯邊境遇到了一位抱著孩子的巫醫。”


    “巫醫答應讓譽王妃懷上兒子,但前提是,要將她的孩子養大成人,譽王夫婦答應了。於是譽王夫婦抱著孩子迴到了夏燕,每月都會收到巫醫寄來的藥。”


    “服藥半年之後,譽王妃終於懷上了,可那藥卻仍舊每月按時送到譽王府,譽王妃怕傷到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吩咐下人扔掉了。”


    “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一直服用下去,他們夏燕皇室子嗣單薄的毛病,興許就在他們這裏結束了,隻可惜……”


    聞玥明明聽得懂每個字,但是怎麽連在一起就顯得莫名其妙了呢。


    “所以你是說,武安侯是珀斯巫醫的孩子?”


    “我可沒說過。”荼風滅了爐火,“巫醫抱著的孩子,天知道是誰的,左右不是我的。”


    “……你倒是想,那也得有那本事啊!等等!武安侯的目的你還沒說呢!”


    這段時間,武安侯的大名可謂是皇宮裏第二難伺候的人物,第一當然是名聲在外的竹猗。


    不同的是,武安侯是因為命脆,這不能吃,那不能吃。


    竹猗是因為脾氣大,這不想吃,那不想吃。


    這樣絕佳的搭配,才讓竹猗時常進出太醫院。


    甚至是一見不到人,在太醫院就必定能夠找得到。


    “公子,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放紙鳶吧!”


    裴子初從國子監迴來,就直奔太醫院,隻是沒看到心心念念的竹猗,隻有靠在床頭看書的武安侯。


    “裴公子,陛下沒來這裏。”武安侯放下書,彬彬有禮。


    裴子初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非但沒有轉身離開,反而走到了武安侯的跟前,給他倒了一杯水。


    “世子可有好一些?”


    “多虧了陛下仁慈,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昨兒已經能去院子裏走走了。”


    武安侯朝裴子初笑笑,自打他在宮裏住下,哪怕沒有多走動,也能經常聽到裴公子的名字。


    說他單純和善,善解人意,能夠鎮得住陛下的暴躁脾氣,也能撈得起陛下的海底針。


    如若隻是看這張不諳世事的臉,武安侯會覺得言過其實。


    什麽時候,以貌取人這件事,他竟也如此熟練了?


    裴子初看出他突然的情緒低落,還以為他在太醫院裏憋壞了,於是嘴角上揚地真誠相邀,“世子,禦花園的花開得極好,不如我們去放紙鳶啊!”


    武安侯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裴公子還是和陛下去吧,我這不爭氣的身子,恐怕會掃了你的興致。”


    “怎麽會?還是說,世子有什麽顧慮?”裴子初擰眉。


    “實不相瞞,我自小便不能在陽光下久曬,也不能有過於激烈的運動,怕是不能和裴公子一道去放紙鳶了。”武安侯拒絕得徹底。


    “禦花園邊上有一座了望塔,我們可以去那裏放紙鳶,隻要把紙鳶綁在最高處的欄杆上,就可以不用曬太陽、也不用到處跑,就可以看著紙鳶飛得又高又遠了!”


    裴子初興奮得手舞足蹈,他正好可以不知道公子去了哪裏,站得高看得遠,他要是站上了了望塔,應該能看到。


    武安侯微微發怔,這裴公子的濫好心還真是讓人有負擔。


    隻要拒絕了,就像是他自己的問題。


    “那……裴公子在外廳稍候,我換一身衣服便出來。”武安侯粉白的唇微微勾起,算是答應了。


    “好,等你啊!”裴子初立馬蹦跳著跑了出去。


    片刻後,武安侯披著一身湖錦鬥篷和裴子初上了了望塔。


    這了望塔以前是宮人們最喜歡來的地方,因為從這裏,可以遠遠看見自己的家。


    “哇,果然看得好遠啊,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夏燕呢?”裴子初小聲嘀咕。


    武安侯忍俊不禁,“許是可以。”


    了望塔雖高,但至多也隻能將整個皇城盡收眼底,再遠就是不能了。


    裴子初將兩隻紙鳶綁在欄杆上,看著紙鳶掉落一會兒後,又被風高高托起,顫動著浮在空中。


    就算飛得再高再遠,也還是被一根線係著。


    武安侯捂了捂唇,忍下喉嚨裏翻騰上來的血腥。


    裴子初沒能注意到他的不適,因為他的滿心滿眼隻有一件事——


    公子到底去哪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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