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裴公子誒!你慢著點兒!別摔著!”


    “不打緊的夏公公,更高的樹我也能上。”


    今日國子監休沐,裴子初起了個大早就拉著困覺的竹猗來禦花園放紙鳶。


    隻是裴子初和夏耘在那頭活力滿滿,竹猗在這頭死氣沉沉。


    “夏公公,這紙鳶線斷了,勞煩您給換根新的來。”從樹梢上跳下的裴子初晃著手裏的紙鳶,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愉悅之色。


    “快快快!去調換根新的紙鳶線來!”夏耘招唿著後頭的小太監,再一迴頭,就看到裴子初已經拎著紙鳶衝著竹猗去了。


    “公子,這大好天氣若是睡過去了,豈不辜負?”


    話雖這麽說,可他手裏的紙鳶卻將將蓋在竹猗的左前側,為她遮去刺目的陽光。


    竹猗哼了聲算作迴應,仍是不願就此睜眼。


    她不起來,裴子初也就這麽舉著紙鳶,越看越歡喜,公子怎麽生得如此好看,哪有半點傳說中的兇神惡煞呢?


    得了新紙鳶線的夏耘巴巴跑過來,輕聲細語,唯恐驚擾了好眠的竹猗,“裴公子,你要的紙鳶線。”


    竹猗動了動羽睫,微掀眼簾,惺忪的眸子中還帶著些許茫然。


    “陛下,可要再睡一會兒?”夏耘擠著眼珠子,聲音越發地放低放小了。


    竹猗嫌棄地扒拉開他的猴腦袋,起身伸了個懶腰,“寡人又不是豬,哪能成天睡?”


    “哎喲,瞧臣侍這張破嘴!”夏耘窩著手掌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陪笑道:“陛下日理萬機,小憩片刻也是應該的。”


    “不是放紙鳶嗎?那就放吧。”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陛下也是愛聽這種話的。


    “陛下,這是紙鳶線,臣侍這就給您接上。”


    夏耘殷勤地伸手去拉紙鳶線,嘴邊也是下不去的笑意。


    昨兒國子監的蘇學士和李太傅都對裴公子的課業讚不絕口,陛下心情好極,於是金口玉言,答應和裴公子一起放紙鳶。


    有裴公子在的日子,每天都是好日子。


    “怎麽放啊?”


    竹猗鬆散著一身瑞錦紋紫金袍玉帶,單手扯一根紙鳶線,浪蕩隨意得緊。


    她正皺著眉頭不知要怎樣把這輕飄飄的玩意兒送上天。


    裴子初抿唇輕笑,白嫩嫩的手掌柔柔的握住竹猗的,沁涼如羊脂玉般的觸感,讓他心神微亂。


    “公子一手捏著紙鳶,一手捏著紙鳶線,風起的時候,逆著風鬆開紙鳶……紙鳶被風吹起來的時候,鬆開捏著紙鳶線的手……”


    耳朵邊上怪癢的,竹猗一邊依言照做,一邊離開裴子初的懷抱。


    嘶,怎麽這小子長得比自己還高了?皇宮裏的夥食果然非同凡響,養人也養鬼。


    “陛下真厲害,這紙鳶高得……都要飛出宮牆了!”


    “公子,我們來比比誰的紙鳶飛得高吧!”


    一會兒的功夫,裴子初也放飛了一紙沙燕紙鳶,與竹猗手裏的朱雀齊頭並進,熱鬧極了。


    “敢跟寡人比試,寡人就沒輸過!要是你輸了,可別在寡人跟前哭鼻子。”


    竹猗懶懶散散地站著,哪裏有狠話裏半分戰意,分明就是天大的縱容,不在乎輸贏。


    裴子初亦是不拆穿,扯著風箏線便和竹猗手裏的朱雀風箏糾纏著,並不超過一寸,就這麽緊緊糾纏著。


    一如那晴空下比翼雙飛的紙鳶,花團錦簇中的一紫一藍的身影交疊依偎著,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倆,無人可以介入。


    擦著汗的夏耘眼淚汪汪,他就是那個多餘的。


    這邊瓊妃漫舞,臘梅如血似火,那廂卻是霧已成冰,白露裹挾蔥蘢。


    樹葉掩映下,男子一襲月白蘭繡線金羽長袍,鑲金玉冠,拂袖清露作芳塵。


    他看著前方笑作一團的二人,頰邊丹霞生淺暈,唇畔悄然勾起豔羨的弧度。


    “世子,這南梁國主還真是與眾不同。”素簡站在夏寧宇身後,為他撐傘擋風,語氣淡淡,眼神裏的嫌棄卻毫不掩飾。


    沒有半點儀態,衣冠不整不說,還與奴才哄笑追逐,成何體統!


    還不如譽王府門口看大門的侍衛有涵養!


    夏寧宇微微側身,感受著並不溫熱的陽光,輕聲一歎,“迴吧,晚些再來。”


    比起身得體熨帖的衣衫,他更願意像竹猗那樣衣衫不整地肆意享樂。


    “世子,這南梁的景色還真是美得如夢似幻,隨隨便便一株花都是難得的極品。”素簡扶著夏寧宇,路過沿途的繁花不由得連連感歎。


    就是在這皇宮裏擺著,浪費了。


    本以為譽王府那些花種已經足夠名貴了,沒想到跟南梁皇宮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若有所感地一迴眸,竹猗隻來得及看到那柄畫著白玉蘭的油紙傘,在萬花叢中劃過一道弧線,隱去了蹤跡。


    那就是夏燕的武安侯?


    竹猗捏著風箏線,一個沒有收住勁兒,風箏線斷了。


    “公子,風箏飛出宮牆了,真是又高又遠呐!”裴子初仰頭笑著,又轉頭眼睛晶晶亮地看著稍顯錯愕的竹猗。


    “但是子初沒有哭鼻子。”


    要不是這風箏線是真實得被她掐斷的,她就相信這波吹捧了。


    “咳咳……寡人下次再陪你放紙鳶。”


    收起那可以忽略不計的愧疚,竹猗給了裴子初額外的承諾,也算是給自己找補的後路。


    “好,那子初先迴長樂殿了。”


    “嗯。”


    待裴子初走遠,竹猗立馬揮手,“去,將夏燕的武安侯找來。”


    “誒,臣侍這就去。”


    剛歇沒多會兒,就又是一頓狂奔。


    好在那主仆倆病懨懨,一步一喘沒能走遠,夏耘沒走多遠就將他們喊了迴。


    竹猗隻是掃了一眼,便知武安侯這油盡燈枯的身子確實命不久矣。


    “夏燕國武安侯夏寧宇,見過南梁國主……”


    夏寧宇說著就要上前見禮,一舉一動都讓人挑不出錯來,分寸恰到好處。


    隻是竹猗怕他動作過大折在她跟前了,便不耐煩地打斷,“這些虛禮就免了,賜座吧。”


    “謝陛下。”


    夏寧宇借著素簡的力道起身,入座的時候還咳了兩聲。


    嘖,這短命鬼都可憐成這樣了,來一陣風都能給他就地埋了,那黑心的譽王夫婦是不是太沒用了,還要使盡各種手段惦記著人家的性命。


    這暴君名頭,她終究還是高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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