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恐怖的不是我在黑暗中生活了多少年,而是多少年後我才明白自己活在黑暗裏。”


    星黎從迴憶裏被拽了出來。講話的男生坐到了座椅上,隨手打了杯可樂,輕快的“啊”了一聲,和身旁的另一位男生講:“真的,我這輩子也不想這麽窩囊了。我們不像是你們,經濟發達、科技領先。我們的星球沒有統一,兩個大國因為衛星一的主權掀起了世界大戰。真是可惜,兩個國家連最基本的太空中如何加速都學不會,還要為了一個衛星爭鬥。”


    “或許,文明的進步需要犧牲吧。”


    “我們那裏的教育製度和這裏還不一樣,要讀小學、中學、高級中學和大學。”


    “階段教育。”星黎的腦海裏閃過曾接觸過的一個詞語。


    “好家夥,兩個中學不可以合並還是咋的?”


    “從初級中學到高級中學之間有個叫做‘中考’的東西,從高中到大學之間有個叫‘高考’的東西。”


    “我應當是懂您要講的話了。不過還是願聞其詳。”


    “中學倒還是沒什麽,隻是有一些中二的少年天天犯病罷了……”


    “哈哈哈,比圖特勒爾也一樣。或許人到這個年齡應當出去轉轉,而不是蜷居在六十平米的小屋裏。”星黎這麽想。


    “高中就不一樣了。高考的競爭壓力太大了,內卷十分嚴重,為了……你知道內卷是什麽意思吧?”


    “略有了解。”


    星黎並不理解什麽是內卷,她還需要上網查一查。


    “社會發展需要更多高質量的人才,而在我們那裏,判斷一個人是否有才華的標準便是學曆了。”


    “在一定程度上,我們的文明也一樣。”


    星黎使用視界掃描了他的信息,兩人都不來自比圖特勒爾。


    “社會需要反思,這是必要的。”;“在我的高中。且說高一吧,三千米的長跑我一口氣能勉強……我倒是可以保持跑步的行進姿態。這得益於一周兩次的體育與早六晚九的工作。”


    “你們的這個所謂工作,也就是學習,難道不是八小時工作製?”


    “自然不是的,甚至說還會有一些單位並不遵守這項法律。”


    另一個男人看樣子很難想象這種社會現象是怎麽樣的。無論如何,在這個人的話語中,早六晚九竟然要被冠以得益,在有智慧的文明普遍都要求八小時工作製甚至是六小時工作製的時候,世界竟然還有社會能夠落後到這種地步!更甚至是他描述的這種現象或許在他們的社會裏已經被人們看作是常態了,大家都覺得沒有錯,因此沒有人會主動追究。是這樣嗎?


    “我們的高中每周六下午迴家,周日下午返校。後來演變成了周六下午放學,周日上午返校了。”


    “沒有人反對嗎?或者說,是合法的?”


    “合法?並不。我們曾經的老師戲謔的稱,如果哪一天我們的組織要嚴查,那麽全境內99%的高中都要整頓。”


    “你們……”他想說什麽,但是想到了自己對這個文明的猜測,又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就正如他已經猜測到男生會說什麽話一樣。他是博見者,是傾聽者。多有可能,是他們坐在一個人身邊看釣魚的時候投機似的聊到了一起,於是來到了澤卡互相分享自己的心事。


    “高二的時候,我已經不能持續跑一千五百米了。睡眠不足成為了我的難題,我不得已用下課、用上課的時間去小憩一會兒了。”


    “早上六點起床之後,你們就開始學習?”


    “不是,我們先會進行跑步。”


    “先跑步?也就是晨跑?!熬夜與運動相加等於猝死,你不知道嗎?!”


    “嗯?還有這種說法?”


    他捏了捏鼻根,痛苦的搖了搖頭,擺手又道:“沒關係,看樣子你們應當都是健在的,權當我未曾說過吧。”


    星黎也未曾聽過這種說法。除了那些擁有極度低級的生產力的文明,多多少少會在這種休息不足後高強度勞累的狀況中死亡之外,不知道這些健康問題的無非有兩種,一種是經曆著、被奴化的人,一種是未經曆,也不會經曆的人。很明顯,訴說著自己心事的人屬於前者,而星黎屬於後者。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兩周一次考試,下學期一周兩次考試,這些我已經習以為常了。至於作息,大致是早上五點,晚裏十一點吧。”


    “且說您何以認得這是黑暗吧……”


    “我是上了大學,聽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的言論,才知道他們最少一天也能睡八小時。大學的一日三千米,我調整睡眠了幾個月後也做得到了。那些學校用更寬鬆的製度培育出的很一般的學生,與我們這番高壓下打造出的並不差的學生,竟是同一個檔次……”;


    “上了大學後,學校的餐廳外包,我吃上了足夠我不需要再買零食的飯,喝上了我願稱之為鮮美的湯,學著我願意學習的課程,做著我想做的事。不會有人用大量的作業擠占我的自習,不會有人布置計劃打斷我的睡眠。”;


    “我可能不喜歡一日三千米,不喜歡一百分鍾長的課程,聽不下我已經懂的或者不懂的東西,不情願早上八點有課,但比起那些,我已經慶幸太多。”


    “聽說你們的文明最終沒能接納比圖特勒爾?”


    “對,但是七十億人裏有二十億人來到了這裏。”


    “兩個超級大國都來了許多人吧?”


    “是的。”


    “難道還有五十億人深陷內卷之中?”


    “我隻知道在那裏,隻有我們這樣的超級大國的孩子是內卷的。孩子們三歲學鋼琴,六歲學英語,八歲學籃球……我隻是說了這麽多,實際要比這恐怖的多。”


    “比圖特勒爾的製度與你的國家幾近相同,這又是為什麽?”


    “先生,比圖特勒爾這樣總會要改製的,而我們正處於官僚體製的巔峰。我們的文明還很弱小,尚未能夠開發一顆地外衛星。”


    新聞裏,比圖特勒爾的工人們在歡唿昨日耗盡了一顆恆星。


    “先生,很感激你們能陪我聽到這裏。這些話放在我們的文明,終歸是要被批鬥的。網絡上總會有不間斷的攻擊,要比兩個大國對彼此服務器的襲擊還要豐富。任何的製度不依靠群眾是無法被推行的,就像我們所說的學校並不采用八小時工作製。社會、家長,給予了老師們無上的尊重,因為他們要工作許久。但沒有烏合之眾會真正的為學生們感到疲憊,因為他們總會認為他們的學習時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迴憶。先生,那隻是他們對現實的改變遠比不上他們的幻想,也比不上他們想要的生活罷了。倘若學生與家長和老師們能夠聯合起來,八小時工作製會來到學校裏。倘若工人們真正的聯合起來,八小時工作製會來到工廠、公司。倘若人們真的是一條心,八小時工作製會從勞動局和代表大會放射狀的四散到每一間房屋、車間、教師、辦公樓。而我們的文明,也不會爆發革命,因為那些心係百姓的管理者們並不是坐在四個地板圍起來的小屋裏通過紙張上的數據鼠目寸光的規劃一個社會和民族的未來。他們無一不會看向外邊的田野上耕作的農民、學校的學子和工地裏的工人。這世界上的無奈太多了,但那些能夠改變一個民族的命運的人,卻也是從這麽黑暗的製度裏摸爬滾打走出陰影的。”


    “也就是說……”傾聽者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陣子,問:“你們的統治者知道這樣做無疑是葬送下一代的希望,他們也積極地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去改變這些糟糕的狀況。但事與願違,迫於社會和政治上的壓力,有一些人性化的措施一直沒有得到實施?”


    “是啊,我們的社會裏的那些令人作嘔的事情,就像是魯班鎖一樣緊緊的扣在了一起,想要打太極似的將他們慢慢分開簡直是癡心妄想,隻能通過暴力的手段將他們撕得粉碎。”


    “即使你沒有上過大學,光卻早晚會灑在你們的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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