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兄,洛茲尼米又走低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


    看著綠色的線條斷崖式下跌,持倉人的心情都不會好受,再聽見別人那可惡的調侃和旁邊那片牧場上羊兒不斷的叫喚,李明亮更是氣炸了。


    一旁的妻子看著這樣的場麵,也不好說些什麽。炒股嘛,在現在就是娛樂了。像是這些尚未私有化的公共物品,社統對他們的控製仍然是相當強力的。他們放些個股份在市場上流通一些,無非就是另一種組織盈利的方式嘛。隻是洛茲尼米會斷崖式下跌,對於許多炒股愛好者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水泥咋的會下跌呢。水泥咋的會下跌呢?mud咋會下跌呢!”


    桌邊的貓驚恐的跳下了台麵,隨後舔舔自己的爪,撓撓自己的毛。對它而言,隻要不是貓糧售罄,就無傷大雅了,倘若它滯銷了,那更是再好不過了。貓貓又有什麽煩惱呢,無非是今天的陽光不太溫柔罷了。


    “咩!”


    “唉,罷了。”李明亮也不願意等了,擺擺手讓奧拉把他們全部賣掉,將氣凝膠式屏幕上端的鋁合金條往下一壓,眼不見心不煩。他轉過椅子俯下身子摸摸地上賣乖的貓,站起來,看著遠方戴森雲折射著太陽(恆星)的光,隻覺得渾身舒服。窗簾也隨之打開了,玻璃上的黑素也緩緩消失。黃昏從窗台躍上軟床,灑在棉柔的床被上。


    “啊……”李明亮怎麽會不享受這種感覺,哪怕是司空見慣的、習以為常的傍晚,也總與平常更多出幾分姿色。這片社區選址在草原與海洋的交界,樓宇的北方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和蔚藍的汪洋,一躍而起的鯨和綠地上的綿羊一般大小。時而會有海鷗悄悄的停留在窗外的台麵上,嚎叫幾聲,等待靈長的饋贈。往西望去便是社統大樓,那裏是整個比圖特勒爾核心匯聚的地方,高聳的塔尖直入雲霄,光環灑落在四周熠熠生輝,大樓映射著晚霞金碧輝煌。


    比圖特勒爾幾乎將所有極具魅力的地方都用於規劃社區,而工農則屹立在資源豐富的海洋和浩瀚無垠的群星之中。


    “聽說社統要貨幣改革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喔?聽哪裏說的?”


    “社區大門口的告示上。你今天去貼,沒有看到嗎?”


    “哦,今天是小金去貼的門板,我摸了一早上的魚。”


    “哼哼,小懶狗。”


    “往哪裏改啊?”


    “往能量貨幣上改。告示上說的是將工作時長與能量貨幣對標,不再發行電子貨幣,將能量作為金融體係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使之成為物物交換的中樞紐帶。”


    “那我們手裏的錢怎麽說,是交換成貨物,還是交換成能量,或者工時?”


    “這……公示裏倒是沒提及了,想必是不用擔心的吧。”


    “看來是這樣了。”


    李明亮同妻子在家中吃了飯,便下樓幹活去了。智慧公寓(c型)將整個社區廣場團團圍住,樓下的蔬菜店門口的貨物櫃上擺放著新鮮的蔬菜,大媽說,是早上剛從海港那裏運過來的。


    “喲,今天挺悠閑嘛,親自來賣貨。”


    “嗨,擱家閑也是閑著,不妨下來坐會兒,嘮嘮嗑。你這是去幹活嘞?”


    “對啊,看看今天大家都有啥需要,能幫上忙的幫上些。”


    “去吧去吧。”大媽擺擺手,然後又叫住李明亮,伸手拿起肥碩的西紅柿,道:“誒誒誒拿去吃吧!”


    “謝謝了。”


    西紅柿又大又甜,那滋味直衝李明亮的腦門。


    現如今首星上的堿性作物已經不再追求有機了,奧拉係統的農作物輔助模塊會為海洋農場的鹽堿田提供大量的複合肥以達到農作物的產量化和優質化。遠在天邊依然有專門負責有機作物生產的農場,那是比圖特勒爾用來收割韭菜、補貼農業的工具。很顯然,社會大部分負責農業生產的勞動者既不是韭菜,也不是鐮刀(割韭菜專用)。


    前些日子,奧拉係統下的社區管理模塊通知李明亮,涉及到文娛的內容遭到了上合部的封鎖。他本以為是在上合部的年度文娛費用到期了,但是他查閱了社區居委會的餘額和綁定繳費業務,發現並沒有。奧拉並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原因——這是一種製衡,倘若李明亮在家裏就知道社區發生的所有事情和一切矛盾,並且直接給出他相關的解決方法,那麽這裏就淪落為人工智能的社會和組織體係了。


    李明亮乘坐著城郊輕軌來到了上合部大樓,查閱了所有關於社區文娛項目封禁告示欄的信息。告示告訴他說:本社區因長期未開展文娛活動,暫時封禁文娛項目。


    上文中所提及到的文娛包含著智慧社區內的藝術博物館、電影院、娛樂廳和活動室,以及組織下所有豐富精神類場所的預約權利。這對於眾多人來說是十分嚴重的損害。李明亮也是今天才有所動作。在組織文化活動他雖然有過一些經驗,但是幾乎完全沒有參考的可能性。他畏懼他牽頭的活動沒有人願意參加,所以更加偏向於等待別人主動要求他組織這種活動。前些年由於有個叫李誌海的小夥子在,社區的文化活動辦的如火如荼。與眾多社區聯合舉辦的文化活動,甚至能夠轟動整個行政區。


    但是今年到了李明亮這裏,他就完全拿不定主意了。最近附近的社區都或多或少的舉辦了文化活動,他們邀請李明亮的時候,要麽李明亮不在,要麽就是他委婉的說他們再等等。


    “李明亮啊李明亮,當時你是等個什麽勾八啊!”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咬死。


    李明亮乘坐輕軌迴家,這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視界會感應到穹頂的信息,將遠處的恆星動態分秒不差的傳輸到觀望者的眼前。


    “和大家一起觀天象嗎?可是我們社區沒有天文台。”


    “開動物交流會嗎?”李明亮把目光落在了貓的身上。


    “喵嗚!好耶!”


    “嘻嘻哼。”他覺得這樣的話沒有辦法讓那些沒有動物的人參加,他們如果想要參加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琴棋書畫嗎?”李明亮不知道,琴棋書畫已經開展過了,社區裏有一個很能寫楷書的人,他上一次畫的字賣了一萬多塊,風頭盡顯,很有氣概,倒是風頭卻全讓他出盡了,那些棋王,那些琴仙,很難拉下臉麵來。


    “漫展?不妥,倘若是漫展,還需要更多的審批。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能更好的召集附近的居民來參加,這樣的話……”李明亮的眼睛中閃爍過一束光,隨後迅速黯淡下來。


    “不妥,那樣更容易滋生事端。”


    李明亮嘀咕了一刻,他的妻子迷迷糊糊的走進屋子,躺在他的身邊。


    “在想什麽呀?”


    “唉,咱們社區太久沒有舉辦文娛活動了,社統那邊給咱們文娛全部禁了,得盡快召開一次文化活動,把這個封禁給解除掉。”


    “怎麽不去海邊玩啊。”妻子已經拿得了電腦桌旁的香蕉,吃了起來。她鼓著嘴,讓李明亮覺得好生心動。有這麽可愛的妻子,倒是勇敢一次也不妨。


    “那要不就去海邊?”


    “可以哇可以哇!我支持。”


    “嘖,可是,我害怕呀。我不會組織這種活動,要不然讓小金來?”


    “嘖,你怎麽能這樣呢,好不容易那李誌海搬走了,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出盡風頭呐!怎麽,你倒不如他啊?”


    “倒是覺得有點。”


    “呸呸呸!我的老公李明亮是整個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了,怎麽會比不過一個李誌海呢!”


    “好啦好啦,少抬舉我了!”;


    “說句實在話啊,打小我就不擅長這些個東西,在組織大家參與上我總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吧唧吧唧嘴,問:“是哪種感覺嘛?害怕沒有人參與進來嗎?”


    “有些這種感覺,而且,我也很害怕一次做的不夠好,接下來大家就會不再支持我了。”


    “怎麽有這種擔憂啊?”


    在比圖特勒爾,創建文娛活動的人總是被萬眾矚目。他們的人民十分渴望參與團體活動,並在其中找到存在感和滿足感。李明亮活在社區中,大家對他的身影十分熟悉,態度也非常友好。正是因為他擁有了一種無法觸摸的責任感,他便有了這樣的擔憂。比圖特勒爾並不強製文娛活動的最低參與者有多少名,而是強製社區的組織和引領上。隻要不逾越比圖特勒爾紙麵規定的社會公序良俗,任何文娛活動都是得到比圖特勒爾的支持的。


    “我覺得,我德不配位哦……”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妻子便道:“或許我們可以找小金一起商討一下,短短的交換一下意見嘛。”


    “好,明天我們去找他。”


    兩人摟在一起沉入了夢鄉。小金的奧拉並沒有通知他待下一個白晝來臨後李明亮或許會前來拜訪,那不是奧拉要去做的事情,隻是它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


    旦日早晨,兩人便來到了小金家。在小金和愛妻的一致認可下,李明亮最終也從模棱兩可的態度轉變為積極去組織大家參與到這一次的文娛活動之中。當天中午,兩人便將告示貼在了小區門口。黃昏尚未至,鐵頭三人組創建的文娛群已經有了一百餘人。大家在群內熱烈的討論,讓李明亮和小金感到十分心安。


    第三天,兩人拿著活動策劃書前往海洋娛樂中心申報了此次活動,並在喝了杯咖啡的功夫後得到了迴複。社理部依然以十分支持文娛活動的態度通過了這一次的策劃,並同往常一樣以人口為基數撥款了總共一萬餘比圖特勒爾幣來支持此次活動。他們二人隨後前往體育處租用了一批器材。一切準備就緒後,兩人迴到了社區。他們要慶祝一番,來到李明亮的家裏。兩人飲酒交談了一下午,淺淺的建立起社區居委會組織。


    約定好的日子如約而至了。前夜還在緊張中的李明亮在上台前更是難以克製心中的惶恐。隨著稍顯顫抖的嗓音和最後的語段落地,台下響起轟轟烈烈的掌聲。他長舒一口氣,像是跨過了第一道欄杆。能正視不同的自己,是李明亮從這之中學到的東西。看著鄰居在沙灘上傳起了排球,看著海洋上飛翔的飛行器,他體會到了歐陽修的感覺,也逐漸的走向他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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