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伊達是一名退役的雉族士兵。


    退役後,他整天渾渾噩噩。


    每當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十幾年前的人間地獄。


    因此他染上了嚴重的酒癮,每天不喝上兩瓶多糖草酒,連覺也睡不好。


    此刻他正懶洋洋的睡在躺椅上,看著遠處正在勞作的藍星人類,心裏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於是他隻能又拿起身邊的酒瓶,猛灌了一口。


    辛辣中帶甜的味道,暫時撫平了格魯伊達內心的創傷。


    他拿出矬子,輕輕的挫起自己的喙來。


    這裏是昂日克羅達旗下的數百個牧場之一,名叫河穀牧場。


    這個牧場不大,僅僅隻有格魯伊達一人管理。


    從軍隊退役後,他的生計出現了問題。


    因為沒有地方願意收留一個酒鬼。


    要不是好友佩拉達推薦,這個酒鬼是不可能進入到昂日克羅達的牧場裏工作的。


    在這裏工作的報酬還算豐厚,至少喝酒不成問題。


    昂日克羅達很忙,幾乎從不會來這小小的牧場視察。


    格魯伊達自己也樂得清閑。


    所以他非常喜歡這份自由的工作。


    最近上頭下來了一批蚯蚓訂單,數量很大,河穀牧場難得的忙碌起來。


    聽說是埃塔人下的訂單。


    “tm的,這幫長毛的不吃魚,怎麽吃起蚯蚓來了?”


    格魯伊達疑惑的站起身,拿起酒瓶,晃悠悠的準備到地裏去轉轉。


    畢竟是拿著別人的飯碗,該盡的責任也必須要盡。


    幾個黑色的藍星人拿著皮鞭,正監督著另一些藍星人鬆土和撒飼料。


    一個監工見格魯伊達來了,忙不迭的露出笑容以示友好。


    同時他狠狠幾鞭,打在旁邊另一個正在勞作的藍星人身上,以顯示自己的盡忠職守。


    被皮鞭抽打的藍星人疼的齜牙咧嘴,發出慘叫。


    他臉上雖然憤怒,但不敢發作,隻好強忍住火辣辣的疼痛,更加賣力的幹起活來。


    格魯伊達一臉不屑。


    他厭惡這些黑皮膚的監工,和那幫烏鴉一個顏色。


    他用手指指黑人手中的皮鞭,擺了擺手,示意不許再無故打人。


    黑人監工將皮鞭卷起,又是一陣點頭哈腰,露出雪白的牙齒。


    當年飛雉星人在撤離藍星時,帶走了整個鎂西洲的幸存人口。


    其中包括一千二百萬黑色人種,四千萬白色人種,以及六千多萬棕色人種。


    黑人們由於皮膚和鴉族的顏色相似,受到了鴉族的青眼相加。


    於是他們從最底層,一躍成為飛雉星統治階級的工具,被派到各個牧場作為監工。


    越黑的膚色,地位相對越高。


    而白種人中,除了一部分精英被送到了波德城,其餘的大部分,被送到各個牧場做奴隸,受到這些黑人的管理。


    其他人種,絕大多數悲慘的成為了肥料,被均勻的灑到了各個牧場的土地裏。


    白種人來到飛雉星以後,發現這裏與飛雉星人描述的外星幸福生活不符,爆發了多次的強烈抗議和遊行。


    隨後便被飛雉星用簡陋武器武裝起來的黑人軍隊鎮壓下去。


    在被屠殺了數百萬人之後,白人們隻能被迫接受了現實。


    “來,喝一口。”


    格魯伊達將酒瓶遞給剛剛挨了鞭子的白人。


    白人謹慎的搖搖頭,又指指耳朵,表示自己不喝酒,也聽不懂格魯伊達說的話。


    “好吧,那算了!我會讓那些黑色的藍星人不再打你。”


    格魯伊達自言自語,又仰頭幹了一杯。


    而他並未看見,白人低下頭的同時,放鬆的咧了咧嘴角。


    “格魯伊達!”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格魯伊達迴過頭一看,嚇的差點將酒瓶丟出去。


    來人正是他的老板,昂日克羅達。


    昂日克羅達的旁邊,還有一個年輕雉人,正是佩拉達。


    佩拉達察覺到了格魯伊達的窘態,又看見了他手中的酒瓶,衝他擠眉弄眼。


    “對不起,昂日先生。”格魯伊達盡力把酒瓶放在身後。


    昂日克羅達表情凝重,卻並未對格魯伊達喝酒的事過多關注。


    “沒關係,少喝一點就是。河穀牧場的30萬噸蚯蚓準備的怎麽樣了?”


    “目前倉庫隻有17萬噸庫存,按照日產量8千噸的數量,還有十五天左右,便能交貨。”


    格魯伊達對河穀牧場的情況了如指掌。


    “剛剛接到軍隊的通知,務必讓我們二十天內交貨,其他牧場的數量,基本能在10天內湊齊,格魯伊達,你要上點心了。”


    “好的,老板!”格魯伊達誠惶誠恐。


    昂日克羅達又看看旁邊的白人。


    白人臉上醒目的鞭痕,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嚴厲的要求你,禁止毆打這些工人!格魯伊達,我希望你明白,你也是英雄的兒子,不要幹些侮辱自己人格的事情!”


    昂日克羅達的聲音嚴厲起來。


    在他看來,毆打工人的事情,比喝酒要嚴重的多。


    格魯伊達心下一驚,但卻也懶得辯解,連連點頭。


    “這位先生,並不是格魯伊達鞭打的我。”白人抬起頭突然開口。


    格魯伊達詫異的迴頭。


    盡管這個白人發音很古怪,但自己還是能聽懂他的意思。


    “你會說飛雉星的語言?”昂日克羅達饒有興致的問道。


    “從藍星毀滅至今,已經十幾年了,我大部分時間接觸的,都是你們這種外星人,如果還不會說你們的語言,那隻能說明我是個笨蛋。”白人笑著迴答。


    “那幫黑色的藍星人就不會說!他們可能隻聽得懂烏鴉叫喚。”格魯伊達有些興奮。


    “先在這裏好好幹,我會保障你們的生命安全。”


    昂日克羅達允諾道。


    隨即他轉向格魯伊達:“十五天後我會派人來收取貨物,我現在得走了。”


    “請慢走,昂日先生。”格魯伊達說道。


    在看著昂日克羅達和佩拉達乘上飛船離開後,格魯伊達驚喜的看向白人。


    “朋友,你知道嗎?這裏隻有我一個雉族人,我寂寞的都要瘋了。沒想到你竟然會我們的語言,從今天起,你來做我的助手,不需要再在地裏勞作了!”


    “這片土地的活誰來幹呢?”白人問道。


    “放心好了,讓那個黑色的藍星人來幹就是了!”


    “也好,這是他們的本行。”


    格魯伊達向白種人伸出手,“我叫格魯伊達,雉族人。”


    “安東。。諾夫。”白種人謹慎的迴答道,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俄裏烏奧斯人。”


    入夜,整個河穀牧場都陷入了寧靜與黑暗。


    安東諾夫被格魯伊達邀請,來到格魯伊達的住所作客。


    “安東,請允許我這樣叫你,請坐,我們好好喝上一杯吧!”


    在對安東發出邀請之前,格魯伊達對自己的酒量頗為自信。


    可他不知道的是,藍星上的俄裏烏奧斯人,以酒量聞名。


    三旬過後,格魯伊達已經略顯醉意。


    而安東諾夫依然神色如常。


    “好酒量!安東,你是我見過酒量最大的人。。呃。。外星人。”格魯伊達打著酒嗝說。


    “在我的家鄉,我這酒量並不稀奇。”


    格魯伊達似乎想起什麽,突然沉默不語。


    他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用手抓起幾個烤甲蟲塞入嘴裏,猛嚼起來。


    安東諾夫瞥見格魯伊達的樣子,小心的詢問道:“若是你現在不高興的話,我可以立即離開。”


    格魯伊達用手擦了把臉,連連搖頭:


    “不不不!安東,並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想起了曾經一些不好的事情。。。”


    安東也猛灌一口多糖草酒,迴道:“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呢?”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與人交流,格魯伊達在經過數分鍾的沉默後,忍不住開口了。


    “安東,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諒!”


    安東諾夫以為格魯伊達在為剛剛的失態抱歉,連連擺手:“一點小事,不必在意。”


    “我說的,並不是剛剛的事情,安東,我。。。曾到過你們的家鄉。。。”


    安東諾夫並未吃驚,而是顯得異常平靜。


    “我知道,你曾是一名軍人,你的手指上,有長期訓練的痕跡。。並且,你似乎患上了ptsd。”


    格魯伊達吃驚於安東諾夫的觀察力,問道:“什麽是ptsd?”


    “藍星上叫,創傷後應急障礙,酒精成癮是其症狀的一種。”


    格魯伊達低下頭,緩緩說道:“我。。曾參與執行了。。。速爾城大屠殺。”


    安東諾夫突然發出憤怒的咆哮:“那你真是罪孽深重,你這個可恨的劊子手!”


    格魯伊達被安東諾夫指責的痛苦不已。


    他捂住了臉,終於忍不住低頭慟哭起來。


    安東諾夫本以為格魯伊達會暴跳如雷,也做好了被暴力對待的準備。


    卻未想到格魯伊達會是這種表現。


    良久,格魯伊達停止了哭泣。


    他抬頭說道:“我並未親手殺害過任何一名藍星人,這是我一個普通士兵,能做到的極限,可我還是令父親蒙羞,我。。。玷汙了他英雄的榮譽!”


    安東諾夫此時轉頭,看向一旁牆壁上的掛像。


    掛像上麵是個年輕的雉族人,目光堅毅,看向前方,年輕的臉上散發著無比的勇氣。


    “那是你的父親?”安東諾夫看著照片問道。


    “是的,他也是一名軍人。”格魯伊達轉向掛像迴答道。


    “看起來很年輕。他是如何犧牲的?”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昂日先生隻是告訴我,他是為了保護全體雉族人而犧牲,那已經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格魯伊達提到父親,心態稍微平複了一些。


    安東諾夫卻顯得悲傷起來,說道:“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犧牲嗎?那他確實是個當之無愧的英雄,和他相比,我簡直是個懦夫。”


    “不,安東,你並不是懦夫,你指責了我,你是個勇敢的藍星人。”格魯伊達安慰道。


    兩人同時拿起酒瓶,苦悶的喝了一大口。


    “格魯,你知道嗎?我是個俄裏烏奧斯人,我卻不是從俄裏烏奧斯的土地上,被你們帶到這裏來的,這說明了什麽?”


    格魯伊達沒有接話,而是等安東諾夫自己繼續說下去。


    “在地震爆發前不久,我和幾名同事被米利集國聯合大學邀請,去新約克城做學術交流。在去到米利集國的半個月後,地震就爆發了,在那次事件裏,我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什麽事情?”格魯伊達好奇的問。


    “在地震的前一天,我和同事們被邀請第二天,去參觀當地的防空地堡,在進入地堡後,我發現了還有數量眾多的科學家在場,他們幾乎都是行業頂尖,赫赫有名的人物。地堡空間雖然巨大,卻被各種集裝箱塞得滿滿當當,就在我還未來得及思考時,大地震突然爆發了,我們在地堡渡過了漫長且恐懼的五天,本以為災難隨著地震結束而結束了,哪曾想就在我們慶幸劫後餘生時,卻被米利集國軍隊,帶到了某個軍事基地。”


    安東諾夫也拿起一個烤甲蟲丟進嘴裏,嘎吱嘎吱嚼了起來:


    “我們被拘禁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整個藍星的通訊都中斷了,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我的祖國和我的家人,到底遭遇了什麽事情。直到伊戈爾發出屠殺直播時,我才了解了這近一年來藍星的遭遇。在我的祖國滅亡之刻,我卻未能為它盡哪怕一點力量,這是我的恥辱和遺憾!”


    “那是因為你毫無辦法。。。。這難道就是你所說的詭異事情。。。。?”


    安東諾夫此時厲聲說到:“米利集國政府,根本就提前知道了災難即將發生!所以才會將有利用價值的人才,全部轉入地堡,他們隱瞞了整件事情,並無情的拋棄了所有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照你所說,你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人!”格魯伊達說道。


    “我隻是個普通的科研工作者而已,並且我認為,每個人都非常重要!”


    “哪一方麵的科研工作?”


    “保溫材料方麵。”


    安東諾夫隨意扯了個謊。


    因為他曾經有位同事,當初正是因為無意間透露了研究方向,而遭到飛雉星人的逮捕並被處決。


    所以他十分謹慎,並不願意告訴格魯伊達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他是俄裏烏奧斯航空局的首席工程師,世界級空氣動力學專家。


    在來到飛雉星之前,他被一個善良的米利集國軍官所照顧,混入了平民的隊伍才得以脫身。


    而在飛雉星上,與空氣動力學扯上關係,都是死罪,除非有政府的授權。


    格魯伊達並不知道安東諾夫的心思,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於深究。


    “安東,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成為我的助手,甚至。。是朋友。”格魯伊達舉起酒瓶對安東諾夫說道。


    “希望吧!”


    安東諾夫拿起酒瓶,將瓶中剩餘的一點多糖草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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