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有個口頭語,稱唿少爺並不是那戶人家多有錢有勢,而是一種尊敬的口語。他這麽一問,那必定是認識孔仙父母的人,而且,對孔仙的父親還很尊重。


    孔仙點頭,問他:“你認識我?”


    壯漢得到肯定的答複,一下子十分激動,看那樣子就想上去抱孔仙。孔仙反應很快,向裏一側身,沒讓他抱上。


    壯漢搓著手,嘿嘿笑了幾聲,也覺得自己太魯莽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別怕,我不是什麽壞人,你家老爺子孔向勻曾是我的恩師,他老人家不是沒了嗎,我看到你實在太高興,真是失禮了。”


    他這麽一說,孔仙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戒備十足的問:“你怎麽知道我爸沒了?”


    這句話像是問到了關鍵,那壯漢也不客氣,拉了把椅子就坐下來。滿臉遺憾的歎了口氣,說道:“這事說來話可就長了,我也算是半個當事人,雖然知道的不多,卻也不算少的。”


    也不知道他哪個表情讓我反感了,我突然覺得這人有些不太幹淨,不是身上,而是心理的那種。仿佛給我一種別有用心的企圖感,不知道孔仙有沒有察覺到。我現在最怕他聽到父母的消息,亂了陣腳。


    不過,孔仙吃著碗裏的菜,神情非常冷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又夾了幾筷子菜放在碗裏,才淡淡的看著壯漢,語氣陰冷的說道:“要什麽盡管說,我能接受的自然會給你,但是你若有半句謊話,我可以成為你這輩子的噩夢。”


    那壯漢哈哈一笑,大唿一句:“我們孔家少爺果然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他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頭一比劃,“這個數,隻要錢到位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


    “三萬?”我驚歎著問。


    沒想到那壯漢搖了搖頭說:“是三百萬。”


    “喲。”我冷笑一聲,諷刺道:“您說的這個數,我隻在上墳的時候見到過。”


    那壯漢不理我,直勾勾的盯著孔仙,等他的答複。


    孔仙把最後一筷子牛肉夾進我碗裏,看也不看那壯漢,淡漠的說:“你所知道的東西,不值得我花錢買。不過……我送你一句話:永遠別太高估自己的生命力。”


    語罷,他就起身到櫃台結賬去了。


    壯漢氣的臉上青筋暴起,一雙手握拳握的咯吱咯吱響。我趕緊起身,把孔仙夾給我的牛肉一筷子全懟進嘴裏,然後扔下筷子,走的離這壯漢遠遠的,就唯恐他拿我出氣。


    我們結完賬,剛一出柬埔寨的大門,就聽到裏麵一聲巨響,像是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的聲音。看樣子那壯漢氣的不輕,我不由得有些暗爽。


    轉而又問孔仙:“你真不想打聽他知道的事情?”


    孔仙揚揚嘴角,意味不明的迴答:“要想知道,我有一百種方法。”


    我看著他的表情不由打了個寒顫,慶幸自己沒有與孔仙為敵,他絕對是一個可以在心理上擊垮對手的人。


    剩下的路程不長,孔仙開車,我就在車後排打瞌睡,時不時抬頭看看周圍的風景。


    前麵的大山已經現出了大霧後朦朧的身影,我們行進的這一片魚塘居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過了這片魚塘,就離山不遠了。


    這邊的山比較平緩,起先就是幾個小土坡,要走個上七裏多路才算是真正入了山。平緩的地方不怕泥石流,那山腳下還有幾戶村民安家落戶。


    這幾戶人家,我們經常出入山裏的都認識,走到這裏都會進去歇個腳,喝口茶。他們也算是我們村裏的人,但是前幾輩人就已經不住山裏了,在這山腳買地開荒,安頓下來。


    “不知道搏叔他們現在在不在家,我們一會兒把車停他們家裏,我後備箱還給那幾戶都買了見麵禮,順便看看他們知不知道點什麽。”我說。


    這搏叔並不隻是我這晚輩的尊稱,我也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會叫他搏叔,我也就一直跟著叫。


    孔仙答應了一聲,提醒道:“搏叔這人,你留個心眼。”


    我不太明白,趴在前麵座椅靠背上問:“怎麽個說法?我覺著他這人還挺好的,以前我們家出山都住在他家裏。”


    孔仙臉上浮現一抹冷笑,反問我:“你知道他們家祖輩為什麽不住我們村裏了嗎?”


    說實話,這我還真不知道,就老老實實搖頭說:“我以為是住山裏不方便,就在這山腳買地開荒的。”


    “並不是。”孔仙低聲解釋道:“他們一家人是被村裏人趕出來的。”


    我“啊?”了一聲,不可思議的看著孔仙問:“這不可能吧,我們村裏的人出山都在他們家落腳。如果是被趕出來的,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關係?”


    “你這點觀察力,還能看出關係好不好,也是難為你了。”


    我懶得聽他刺激我,就催促道:“別東的西的,你再不說就該到人家家裏了。”


    他看看前麵的距離,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一時半會給你解釋不清楚,你到了那裏多留點神,他讓你做什麽就照做,等我們進山的時候我再跟你細說。”


    孔仙話音剛落,車就開進了這幾個農戶的房子前。這些農戶基本上都是搏叔的親兄弟,或者是叔伯關係。我所說的搏叔,住的是離山最近的房子。


    屋外的人坐在樹下洗衣服,曬被子。看見我們的車,都一個勁兒的張望。


    村裏麵就是這個樣子,大家都認識,所以有人來,就會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來人身上,想知道這來人究竟是張家的媳婦兒還是李家的丈母娘。等知道來人是誰後,再拉著旁邊的嬸嬸大姨說說閑話,討論討論人家是迴來探親的,還是兩口子吵架迴娘家。


    我對於這種‘萬眾矚目’的鄉村小路梯台秀,實在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總覺得自己像別人的談資,想想都讓人覺得煩。不過說起來,你要想打聽點兒什麽事,那找這些人可算是找對了,誰家雞敷了雞仔她們都一清二楚,江湖人送外號“七大姑八大姨”!


    意料之內的,剛一下車,我耳邊就傳來一陣曲曲裹裹的議論聲。


    “喲,那倆是誰呀?”


    “你不認識了吧,好多年沒迴來了。這不就是那木家的丫頭和孔家的小子嗎,倆人青梅竹馬的那一對兒,我估計現在婚都結了。”


    “是嗎,一時還真沒認出來,倆人都還是那麽秀氣哈,特別是孔家那小子,你看白白嫩嫩的,長的跟個小秀才似的。”


    我聽著好笑,拿胳膊肘捅了捅孔仙,在他耳邊揶揄道:“人家大娘說你長的跟個小秀才似的,高興不?”這一抬頭才發現,他額角上兩條青筋突突直跳,估計是煩的很。


    看我火上澆油的揶揄他,他突然陰笑著把我拐進懷裏,在我耳邊說:“人家大娘還說我們兩個已經結了婚呢,占我這麽大便宜,你高興不?”


    “高興個屁。”我冷哼了一聲,迴道:“你這牌坊倒是立得挺漂亮,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罷了,有什麽便宜可占的。”


    “敗絮其中?”他挑眉看著我,問:“你這麽詆毀我,良心不會痛嗎?”


    “嗬。”我輕笑著說:“我良心不是被你吃了嗎?”


    他不說話,在我後腦勺上推了一巴掌,直接把我推到了搏叔家門口。


    我抬手扣門,很快屋裏就有了反應。


    出來開門的是搏叔的老婆楊大娘。楊大娘以前也是一枝花,多年未見,如今滄桑了許多,不過神色猶在風韻不減。


    大娘一時沒認出我們是誰,掰著門邊,探著腦袋問:“你們找誰啊?有什麽事?”


    我簡單的來了一番自我,順便介紹了一下旁邊的孔仙,然後跟她說我們要把車停在她家裏,進山去。


    楊大娘一聽是我們倆,笑得嘴都合不攏,熱情的拉著我的胳膊就唿道:“哎呀,怎麽是你們兩個小家夥啊?大娘都快認不出來了,快快快,進來坐著,大娘給你們弄點吃的。”


    我們急忙道了謝,說不用麻煩。孔仙去挨家挨戶送客禮,我就隨楊大娘來到廳堂中坐下。


    楊大娘一邊給我端茶遞水,一邊說:“木遊啊,好多年沒迴來了,你和仙兒最近可還順利啊?”


    我客套的笑著,迴道:“難得大娘還記得我們倆,我們現在挺順利的,也是這麽些年沒迴來,這不想著迴來看看嘛。”


    “哎呦,大娘怎麽會忘了你們呢。”楊大娘拉著我的手,轉而一副八卦的樣子,小聲問:“不過,你和仙兒是不是……在一起啦?”


    楊大娘問著,孔仙送完客禮正好進門。我聽著這問題都胃疼,就咳嗽兩聲,衝孔仙使了個眼色,想讓他幫忙救個場。


    沒想到他雙手抱胸的往門上一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就等著看我如何接招。


    我無奈,隻好轉頭衝楊大娘尷尬的咧了咧嘴,迴答:“大娘想多了,我們倆怎麽可能在一起嘛。”


    說完,我正準備迴頭遞給孔仙一記眼刀,卻隱約覺得他有些……皺眉頭,似乎對我這個迴答不怎麽滿意。我心說:不滿意你來迴答啊,別他媽一副倚門賣笑的樣子杵在一邊。


    “你們倆真是的,打小關係那麽好,就是偏偏不願意在一起,小時候大娘覺得你們還沒懂事,怎麽這麽大了還是湊不成一家人呢?”楊大娘可惜的歎了口氣,接著臉上又露出一種興奮的表情,說道:“不過木遊啊,人家說緣分是上天注定的,你們可能真是有緣無分吧。大娘跟你說,我們村的王閣這孩子也挺好的,他以前不也喜歡你嗎?他現在條件不錯,在城裏當大老板,你要鍾意,大娘給你們跑跑腿,牽牽線。”


    楊大娘這一說我就後悔了,怪自己腦子慢半拍,早知道就告訴她我和孔仙已經結婚,也免得她鹹吃蘿卜淡操心。


    見我不吭聲,楊大娘又繼續跟我描述這王閣怎麽好啊怎麽好。越說我越是尷尬,王閣這人我記得,小時候跟我發生過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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