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不太高興。


    她不高興的地方有很多。


    比如曆劫,又比如碎片的身份。


    或許點燃神火成神是絕大多數人所期望追求的,但並不包括她。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更不是碎片的世界,她從來都隻把自己當做一個旅客。


    正因為如此,她與旁人分得清清楚楚。


    旅客又怎會長久地逗留於此界。


    但碎片已然做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神,掌管亡者與寂滅的死神,身邊連半點活物也沒有。


    雲不高興,連用羽毛筆寫字都像用劍戳人一樣。


    她要再努力一點,早點把夙宴接迴家。


    *


    轉眼間就是入學一月,在雲枝魔藥學魔導學兩頭跑的時候,曾經畢業的學員迴到了魔法學院,據說是一位天賦異稟的學長,很得魔法女神青睞。


    雲沒放在心上,她不關心什麽二十多年前從學院畢業的學長,即便對方是主城魔法神殿的大神官,據說風光得很,迴來看從前的恩師。


    她這會兒還在上進階魔導學的課,收拾完東西發現那位公爵之女莉娜在等她。


    莉娜有點小傲嬌,“我剛上完煉金課,一起去靜室吧。”


    “好啊。”


    二人並肩而行,身後不知何時又跟了洛卡爾幾人。


    靜室是給神明青睞者專門開設課程的地方,目的是為了加固與神明的聯係,聯係越深,越能借用祂們的能力,甚至是神降己身。


    神明降身對他們是有好處的,祂們離去會殘留一些神力,可以改善他們的體質,更加親近魔力,等於天賦重塑。


    曾有大魔導士被神降後突破成了傳奇魔法師。


    所以學院十分看重他們這些好苗子。


    雲枝幾人趕到靜室時,看見的便是一個金發男子對著博爾格納老先生說著什麽。


    金發男子比老先生高了半個頭,卻是低姿態,手裏還拿著一枚空間戒指,想往老先生手裏塞。


    博爾格納先生冷著臉,顯得臉上那道燒傷越發可怕,他堅決冷酷地拒絕了對方,“不用你在那假好心!”


    金發男子麵容似乎很痛苦,他語氣哀求,十分不解,“您為何不信奉魔法女神呢,您已經是傳奇魔法師了,有女神的庇護可以治愈您的隱傷,還能登上半神的位置。”


    博爾格納先生沒理睬,轉頭語氣不善地對雲枝幾人大著嗓門吼道,“你們幾個菜鳥學徒!還不快滾過來上課!”


    相處得久了,幾人也沒在乎他的口吻。


    莉娜整理刻畫魔法陣的材料,洛卡爾分發導師準備的魔法陣圖紙,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


    隻剩雲枝手裏沒活,沒辦法同他們一起裝模作樣地忙碌起來。最後她想了想,扶著門把手,語氣客客氣氣,“這位學長,我們要上課了。”


    金發男子隻好帶著他的空間戒指離開。


    他走後,洛卡爾不太識趣地湊上去問導師,“導師,他就是那位來看老師的大神官啊?”


    博爾格納先生哼了一聲,板著臉,“都過了二十多年,還是個魔導士,算哪門子學生。你們以後要是比他還菜鳥,別說我教過你們!”


    接著,他就開始講今天的魔法陣了。


    他不僅是傳奇魔法師,還是魔法陣大師,許多魔法陣都經他手改良,甚至包括契約陣召喚陣等。


    他改造出了與神溝通的魔法陣,卻是無信仰者,不信奉任何神明。


    這堂課導師許是心情不好,直接上了高難度,教的空間魔法陣——傳送陣,幾個學員苦不堪言。


    雲枝曾經於蒙昧無知時操縱過時空法則,刻畫傳送陣反倒像給她打基礎,因此適應良好,過往的能力仿佛融會貫通起來。


    其他學員已經被打擊習慣了。


    當他們為自己好不容易突破自己學會了一個魔法時,為此沾沾自喜時,卻有人早已走在他們前麵,毫不費力地取得了他們的成就。


    天賦橫在努力麵前,實在令人挫敗絕望,滿腔熱血被澆了個透心涼。


    平民倒沒什麽感覺,他們早被打擊慣了,為首的兩位貴族莉娜和洛卡爾尤為挫敗。


    博爾格納先生看了他們一眼,冷淡開口,“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失敗,永遠也比不上她?”


    他一針見血且毫無情麵地指出,“那克萊恩他們身為平民不是更加絕望,窮其一生也不可能擁有公爵身份。而你們擁有神明青睞,隻要公爵退位就能繼承爵位,隻要沒有犯錯,就能承襲城主之位。”


    “這點事就打倒你們了?看來是魔法陣還不夠難,有心思想這些。”


    比較是永無止境的。


    雲枝並不理會他們的情緒,而是專心地刻畫傳送陣,她沒有時間計較這些。


    從前她完成任務並非不認真,畢竟她以前還是個新手,隻是這次要更加專注。


    任務對她來說並不苛刻,真正被苛刻對待的人是碎片。


    她一直被眷顧著,被守護著,被夙宴提前擋了許多坎兒。


    天道對她有所顧忌,但不會對他客氣。


    她很清楚,曆劫的任務不是關鍵,他們隻是想以此方式讓她像神一樣,維護位麵的穩定,愛護芸芸眾生,更想讓她從生活百味中學會何為人,何為感情,何為是非對錯。


    他們要她入世,要她見眾生,知眾生,要她守護眾生。


    從女帝那個位麵起,任務就不一樣了。


    這是係統一族的期望。


    他們試圖借著曆劫向她傳授這種理念,而夙宴以身為餌哄她曆劫,隻是為了讓她掌控那被天生賦予的、可以以仙成神的力量。


    所以她才甘願。


    最後一筆陣紋刻下,傳送陣完成了,雲對空間法則的理解更深了,這對她掌控那股力量很有幫助。


    博爾格納先生很意外,他意外得不僅是她順利刻畫出了傳送陣,更是她周身環繞的空間波動。


    他想,他哪裏算得上有天賦,這位神眷者才是真正的得天獨厚,即便是在他那個時代,也是數一數二的天才。


    想到這裏,老先生語氣帶著幸災樂禍,“你們有得熬了,一輩子都要在雲的陰影之下。”


    他當然不會同情安慰他們。


    其餘學員十分心塞。


    洛卡爾不太服氣,小聲道,“您知道就行了,非要說出來做什麽,也太打擊人了吧。”


    許是有他活躍氣氛,學員們也笑了起來,沒那麽沮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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