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什麽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


    什麽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高天上,郭友躺在劍身上放聲歌唱,對麵,段正淳一臉崩潰的盤坐著。


    任誰一日八個時辰不間斷的聽曲子也會膩,更何況在段正淳心裏認為的這些豔曲靡音,那簡直是魔音貫耳、摧魂勾魄!


    靈劍自帶罡罩以保護劍主不受風雨,因而兩人在天上也不受罡風摧折。隻是時間一長,兩人又無幾多話頭說起,郭友無聊之下便哼唱起來。走路休息時哼哼,生火吃食時哼哼,就連去放個水也在哼哼,段正淳忍了好久,此刻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出聲打斷哼唱,說:“郭小友,能否別唱了?我頭疼!”


    郭友停下,白眼道:“不懂欣賞!算了,我看看到哪兒啦?”


    說著,禦劍降低高度,見前方便有一城池,便說:“等下入城打聽打聽是哪兒,應是沒幾日路程了。”


    兩人落地又走了六七裏路,便見那城門上的“景德”兩個鎏金大字。郭友歡喜道:“運氣不錯!景德瓷器名滿京華,喂,你身上帶了銀票沒有?”


    段正淳兩眼一白,說道:“你見過王公貴族親自結帳的嗎?”


    郭友撓撓頭,說:“好像沒有!”


    段正淳說:“所以,沒有。”


    郭友嗤笑道:“沒有的意思就是沒銀子、金子、銀票嘍!所以,你是個窮鬼!”


    段正淳沒好氣的說:“所以你有嘍?”


    郭友鬱悶的說:“我好像也沒有!”


    段正淳“哈”的一聲笑出來,隻是望著前頭那些人交上的銅板,登時笑不下去了。想他平日裏鍾鳴鼎食、出入華輦,如今卻被這幾文的入城費所為難,日後叫人知曉,會被笑話死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卻不知該咋辦。


    身後喧鬧聲忽起,兩人轉身望去。隻見一架奢華大車正肆無忌憚的衝撞而來,沿途排著隊的人無不迅速的退開,卻無人敢喝罵。


    顯是平日裏橫行慣了!


    郭友眼神大亮,朝段正淳丟了個眼色。段正淳會意,兩人便溜出人群外,趁著喧鬧展開身形,“嗖嗖”兩下躥入那大車裏。


    大車的內部頗為寬敞,一個身材臃腫、年約二十五六歲的胖子正在兩個披著薄紗的女子服侍下吃著葡萄。那葡萄可真夠粉啊,叫人垂涎,起碼胖子就吃的夠努力、夠投入,吃到忘我時還吧唧吧唧作響,不時還哼哼兩聲。


    兩人一入到裏頭便見著了這麽一副場麵。


    段正淳撇撇嘴表示波瀾不興,淡定的很;郭友倒是饒有興趣,隻是看了兩眼便搖頭道:“那位仁兄,你這功夫不行呀!”


    三人這才驚覺車內有人闖入。那兩個女子連滾帶爬從胖子身上跑到他身後,掩臉縮抱在一起,胖子倒是不慌不忙,還有空給自己蓋上了毯子遮蓋一二。蓋好後才打量了一下二人,緩緩說道:“我瞧著二位不像歹人,卻為何私入我車內,驚擾了佳人呢!”


    哦!這可有趣的緊了!


    郭友與段正淳齊齊挑眉,郭友正了正衣冠,坐著向胖子抱禮,口中說道:“所謂美酒不可錯過,美人不可唐突!是在下的錯,給諸位賠個不是了!”


    胖子擺擺手,說道:“就憑這兩句,這車二位便闖得了,何錯有之?”


    郭友笑道:“兄台有眼光!錯是有的,禮是要賠的,隻是沒錢賠。”


    胖子道:“二位不像沒錢的人。”


    郭友說:“有錢就不會鑽入你的車裏啦!”


    此時大車早已入了城,郭友抱拳道:“多謝仁兄寬厚大量!我二人這便下車,告辭了!”


    說罷便要起身下車,那胖子卻揮手說道:“請留步!二位既然囊中羞澀,何不到舍下作個客,也容我款待一二?不然二位無銀無錢,卻如何住宿?又如何用食?二位意下如何?”


    郭友奇怪了,心想這人倒是心寬,隻是嘴上卻說:“無故獻殷勤可不是好事。這位仁兄,可是有事要說?”


    胖子笑了起來,臉上的肉都在抖動,像極了廟裏的彌勒。便聽他說:“二位能無聲無息進來,想是武林中人,身手必是不凡。我家近來遭了些磨難,對頭卻是高來高去之輩,令我無可奈何!今番得遇二位,豈非緣分?故而想請二位留步,一來食宿有著,二來請二位幫襯一二,事後但有所需,金銀財貨、美人香車必雙手奉上!不知二位可願留步?”


    郭友對著段正淳說道:“老段,你怎麽看?”


    段正淳眼一瞪,正想喝斥,醒起自身處境,便改口道:“但凡你叫一聲段先生都比老段好。話說你有沒想過,我到時候隻須稍稍與阿蘿提上那麽一兩句,你不怕她找你麻煩?”


    郭友吃驚道:“呸!你想的好美。難道你不知道你女兒有多叫人疼嗎?”


    段正淳更吃驚:“我女兒?!你是說阿蘿她…她…為我我生下了個女兒?哈!哈哈!老天爺!阿彌陀佛!哈哈!”


    郭友就說:“所以,我隻須與你女兒稍稍提那麽一兩句,你還敢笑的更大聲點嗎?”


    “呃!”


    段正淳一下被噎住,想想這小子,想想女兒,想想——算了,還是別想了,輸定了的事!於是便話頭轉過,說道:“別打岔我的思路!”又向著胖子說:“小兄弟可否詳細講講,本…我參略參略。”


    胖子在一旁聽得正津津有味,三言兩語間便分析出了好幾個大瓜出來,正待聽下去卻被問到,於是正了正身子說:“好叫二位知道,我乃景德黃皋居的少東家,祖上曆代為官家燒製禦器。權勢不大,家資頗豐,是景德數一數二人家。半年前家父接待了一位故人,待那人走後父親卻與我說此人巨奸巨惡,叫我日後萬萬不可接觸之。三個多月前,那人卻又來了,隻是卻少了一臂……”


    郭友聽到此,猛然揮手叫住他問道:“那個人是不是鶴發鷙目高鼻梁薄唇,留有三道濃須,身材高瘦,自稱慕容或姓燕的?”


    胖子驚奇道:“是,對的,是說姓燕,樣貌與你所說一般無二!”


    郭友便對段正淳說:“之前,這個人欺負你的阿蘿了。”


    段正淳義憤填膺,挽袖束衣,躍躍奮勃,就聽郭友說:“他的武功比得上兩個玄慈。”一下就蔫巴了,隻是氣憤道:“賊子,賊子,定不放過於他。”郭友又說:“他那隻手臂是我斬下的。”


    段正淳麵皮抽抽,沒好氣的說:“以你的能耐怎的隻斬下一臂?”


    郭友說:“他還不到該死的時候呀!自然要留他一命的嘛!誰能料到他不迴少林藏好居然是跑這兒禍害起來了呢?”


    又轉頭對目瞪口呆的胖子說:“你是有福氣的!”


    胖子就笑了,大笑,開懷的大笑。


    大車入府,胖子先著好衣褲下車,便雙手揭起車簾恭請二人入廳。請了段正淳坐於上首,自己則陪坐一旁,又隆重吩咐管家整治酒席陪著吃了一圍,酒足飯飽後,三人迴到正廳商議起來。


    段正淳坐在首位,上位者氣勢凜然,問那胖子道:“小友可知那賊人何時會來?不然等的久了恐再生變。”


    胖子肯定的說道:“今夜必來!”


    見二人不解便說:“上迴那人便說這個月月圓之時會來,今日正好是十五,所以我斷定他必然會來,這也是在車上我急著相邀的緣故。”


    郭友看了看天色,見其時日頭已落山巔,便對二人說:“看來要入夜才會來,你們先去休息一下,我在此等著他即可。”


    二人搖頭,胖子說道:“事到臨頭反而難睡下,此事不得解決便如梗在喉,教人不安。我還是在此陪著吧!正好一睹二位的風采。”


    段正淳笑道:“看這小子的手段便是。我是作襯的。”


    郭友攤手道:“三個人,總不能幹坐著等吧?無不無聊呀?不如唱曲?”


    段正淳麵色一滯,叫苦道:“小子,你哼了一路了不覺得煩厭的麽?我與你走了一路,日日聽,時時聽,我現在對這東西有了魔障啦!聽不得這個。”


    郭友“切”了一聲,說道:“老人家!”


    胖子提議道:“不如請些姐兒舞伎來府中,咱們邊看邊等?”


    段正淳對這個倒不反感,郭友也無不可,於是胖子便喚了下人,叫府上使銀子去請樂伎舞姬過府表演,下人取了條子自去辦事。


    不多時,便有鶯鶯燕燕魚貫入來,福禮罷,便擺開龍門,笙歌起,燕舞飛,著實熱鬧。郭友上次在江寧無福亨受別的,卻不想在此處竟得一觀,不住的大唿過癮,心想道:幸好這次出來沒與語嫣說,不然叫她跟著,哪還有機會觀看到這般歌舞啊!


    鶯歌燕舞的舞了兩個時辰,郭友忽然叫停下,轉頭對二人說:“來了!”


    二人端坐好,卻等了盞茶功夫,才聽到一道聲音傳來:“好侄兒!知道老夫要來,專程等候麽?”


    聽聲音是在半裏外。


    果然,過了幾息,一道身影在月下出現。半空中幾個騰挪,穿簷走壁,不一會便落在眾人對麵的屋頂上。


    胖子早揮退下人與舞樂伎,在場隻他們三人在,此時見到那人,便說道:“老先生莫亂攀親。上次我家不答應,今日也是不答應的。老先生若肯退下,往後再不打擾我等,則今夜可得全身;否則的話,我身旁邊的二位高賢可不似我這般好說話!”


    那人桀陰陰笑道:“老夫道你如何這般篤定,原來是有了助拳!”


    胖子氣定神閑,悠悠道:“江湖高士,道左相逢,卻也要出手相助,可比你這賊匹夫高潔偉岸一萬倍不止!我又如何不篤定呢?”


    那人鷙目瞪來,狠聲說道:“不知二位又是何人?老夫予爾等一個機會,出門離去,老夫保二位無事!不然,明年今日,少不得要燒燒紙了。”


    郭友輕笑一聲,起身走出到廊下,對著那人說道:“慕容老鬼,你的手臂不疼了?”


    屋頂那人身形一滯,疑聲說道:“這個聲音…這個身形…”


    郭友從袖子裏抽出一條粉色綬帶蒙上雙眼綁好,說:“這樣,認得沒?”


    那人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叫道:“是你!”


    郭友點頭笑道:“哎!對,還是我!”


    那人說:“不對,你怎麽在這?不應該是在莊裏的嗎?”


    郭友說:“嘿你說好巧不巧?我路過這兒又偶遇這胖兄弟,就剛好遇上了你。看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上次隻是斬了你一隻手臂略作簿懲,沒料想你又跑這兒來搞事了。怎的?看上這家的巨資啦?還是說你山東老家銀子不夠了?”


    那人嚇了一大跳,驚叫道:“你如何知道山東的?”


    郭友嗬嗬笑道:“我不僅知道你老家,像你爹的墳,你家的祖墳,你在關外的布置我都知道,要不要我說出來讓大夥開開眼啊?老刺激啦!”


    那人連連擺手道:“老夫實不知貴人在此,多有得罪,這便離去,可好?”


    他委實是怕極了郭友。上次在書閣,便宜沒占到,自己倒丟了條手臂,就這還是人家沒起殺心。現下可不一樣,周身那股涼意縈繞不散,自己若再不脫身,怕是會交待在此了,大事未競,全身為重。


    郭友淡淡說道:“這家我保下了,往後你遇到他們自動退避三舍。為了叫你記得今夜,我得給你加個手段——劍出!”


    說著劍訣一掐,劍指一點,便有一道寒芒掠出。


    那人剛聽完便暗道不好,眼裏才見著那道寒芒,心念未起寒芒已到近前,不由得亡魂大冒,驚唿“我命休矣”!卻不料,耳邊傳來“錚”的一聲劍鳴,跟著裹著頭的黑巾夾著頭發簌簌掉落,頭皮發涼,才知道那劍是給自己把頭發全刮掉了。


    這才驚覺,便有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出現在他麵前,無人握持,一躍一跳憑空飛行。


    “飛…飛…劍!!”


    他兩眼瞪的溜圓,駭意遍體,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等傳說中的物事出現在眼前,叫他幾疑不在人間。若不是十丈外郭友劍指虛點,這飛劍便跟著一動,他定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郭友劍指一引,道一聲迴來,靈劍便飛射迴來繞著他前後飛行,好一會才不舍的迴到郭友體內。


    郭友收起靈劍,對那人說:“我說的,你可全記下了?”


    那人心底苦澀,恭敬道:“記下了。”


    郭友無所謂的說:“我其實不是很在意的,隻是這位胖兄是個有趣的。往後若他家隨便誰來蘇州曼陀山莊報喪,我也不找你。你兒子現在應該還在西夏混著,到時我隻找他。所以你記沒記下不打緊,反正我記下了。”


    那人腰背傴僂,澀聲說道:“我記下了,絕不敢犯。”


    郭友便說:“那你走吧,既然假死便有假死的樣子,還用燕龍淵這個名字,是怕玄慈和蕭遠山找不到你呀?”


    那人澀聲更澀,不敢再留轉身便走,夜色下幾個起伏便不見了。


    胖子看的心潮起伏、唏噓不已。自家這般天大的禍事竟然還過幾下便被解開,果然是術業有據,看來自己果然還是適合混吃等死,往後專職敗家便是了!這位神仙人物瞧著比自己還小,風采卻高山仰止、日月同光,自己就敗個家怎麽啦?


    郭友走迴廳裏,對二人說:“可以休息了。方圓百裏之內,俱在我的耳目之下,放心睡下便是。”


    胖子歡天喜地的連聲道謝,因天色已晚,便親自安排兩人住下。次日一大早又來請安,又是宴請二人,又是歌舞不休,總之姿勢做足,誠意更足。專門用來裝金銀器與瓷器銅藍等物事的大箱便足有三十個,其餘金銀珠寶無算。郭友一開心,就又留了兩日,見慕容老鬼確實走了便與胖子知會了一聲。離別時,胖子猶依依不舍哭著相送了三十裏。


    高空上,段正淳坐著,對翹著腿嘴裏叼了根茅草的郭友說:“你確定那賊人真走了?”


    郭友瞥一眼他,說:“確定呀!至少方圓百裏內沒發現他的蹤跡。”


    段正淳問道:“這方圓是怎做到的?”


    郭友哼哼道:“我現在不知道自己是練武還是修真。我的真元是由內力轉變來的,但我出手便是劍氣,所以劍招之類的大多用不上。而真元充沛則使我開發出了自身的神藏,你知道的,下丹田中丹田上丹田都可以貯存內息的,但是惟有上丹田也就是書上常用的紫府可以開辟神宮。神宮一成便可生念頭,念頭漸壯便可擰成絲,當神宮念絲足夠多足夠壯之後,神念便誕生了。而後壯大神念,使其圓融熟練,自然便可以神念代替雙眼,從初生時的身周三尺到三丈,從三丈到方圓三丈一路壯大至百裏,百裏內的事物如觀掌紋、纖毫不差。我這麽解釋下來,你明白我是怎做到的了沒?”


    段正淳雙目呆怔,嘴巴張開,如聽天書,卻不妨他點頭稱是。


    蘇州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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