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卿永遠記得自己躲在超市裏的那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他覺得岑鬱不會騙自己,肯定會迴來。


    直到有人找到了躲藏在超市裏的他,然後對他說——


    “我靠,這裏有人。”


    “你在這裏幹什麽?”有人說,“躲怪物?”


    賀雪卿小聲說:“我等人。”


    這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別等了。”


    “外麵什麽人都沒有,人家估計都跑了。”


    “他不會跑的!”賀雪卿立即反駁道。


    “但超市門口的地上有些血。”說話的人對視幾眼,然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之後賀雪卿就被這群人帶著離開了超市——大概是覺得他預言未來的能力有些用,他知道這群人是在利用他,但是隻要找到岑鬱,怎麽樣都可以。


    他想岑鬱那麽厲害,運氣那麽好,肯定不會簡單地死在超市外麵……他曾經看見過的未來裏沒有岑鬱死亡這件事。


    賀雪卿的能力第一次出現是在他16歲的時候,他發現鄰居家的花盆會掉下去砸到行人,但是他的這種預感隻能看到很短的一瞬間,並且無法改變什麽。


    末日之後,雖然他能看到更多的東西,但依舊什麽都無法改變。


    他和岑鬱跌跌撞撞離開家鄉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再厲害一些就好了——他想要和岑鬱一樣,擁有更多的能力,而不是單純地看見未來。


    他想要和兒時看過的動畫一樣,成為超級英雄,保護他在乎的人。


    可直到岑鬱消失在超市門口,他的能力也依舊沒有變化,隻能看到那些短暫的未來。


    之後的無數年,他總是會做相似的噩夢,岑鬱讓他待在原地,然後在他的視線裏消失不見,大概是這種抓不住東西的悔恨過於強烈,賀雪卿在岑鬱離開之後,終於發現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變化。


    他說出口的“預言”,都會變成現實。


    ……


    賀雪卿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崩潰,也知道那群人在做什麽。


    更知道那群人還準備了一個“觀察日記”,正在研究自己的身體假如真的死亡了要怎麽辦。


    賀雪卿想,那就大家一起全部去死。


    新來的研究員是個蠢貨,他知道“先知”是怪物,但又願意相信安全區那些虛假的話語和美好的假設,相信先知會帶領他們進入新世界。


    賀雪卿當然會帶領他們進入新世界。


    在他計劃的新世界裏,這群人通通會給他下地獄,之後他也會消失,但是他不在乎。


    崩潰的身體成為了一攤爛肉一樣的東西,就算是這樣,他們也希望賀雪卿活著,直到他們發現賀雪卿的精神力已經能夠隨便構建出屬於自己的身體——他徹底在身體消亡之後,變成了世俗意義上的怪物。


    那些大樓裏的“賀雪卿”隻不過是掩護,全是一次性的報廢品。


    一旦賀雪卿的意識降臨到這些容器裏,大約十分鍾之後,這些容器也會開始損壞。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維持著那副由無數電纜和各種東西組成的怪物模樣,隻在需要的時候,用那群人提供的容器降臨一下自己的意識,然後說出一些虛假的話語。


    也不算是虛假的,賀雪卿想,他確實會帶著所有人進入新世界,隻不過不會是他們希望的那一個。


    在知道那群狗雜種隱瞞了岑鬱死亡的消息,並且一次又一次哄騙他,讓曾經愚蠢的自己不斷消耗生命後,賀雪卿已經替他們決定好了結局。


    地下城那群人沒做錯什麽,但是他不在乎。


    他做出了決定,維持著那虛假的“先知”模樣,告訴安全區的人,他會帶著他們離開。


    隻要一些小手段,賀雪卿想,轟的一聲,所有人都能和他一起進入新世界。


    原本是這麽計劃的,直到他看見了摸索著進來的岑鬱。


    賀雪卿很難說明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仿佛無數種感情全部被攪拌機打成了一團無法辨認的糊糊,在這些情緒中,賀雪卿唯一能夠辨認的居然是恐懼。


    他的意識縮在那裏,不敢靠近。


    他害怕讓岑鬱見到已經變成了怪物的自己……但是又希望岑鬱能夠接受他。


    他看著岑鬱進入那一間間房子,看見了一個個“容器”,那些容器在他沒有降臨的時候,隻有一些從他曾經記憶裏提取的簡單感情,有些更劣質的則什麽都沒有。


    他看著岑鬱在麵對那個哭泣的自己時猶豫,最後還是決定把岑鬱引導進了那個房間之中。


    他特地擺放出了那些實驗報告,也特地放上了自己的照片。


    他看見了岑鬱眼神裏的詫異,以及在看見那些實驗報告時捏緊報告的手……


    岑鬱轉頭,賀雪卿在暗中窺視著,他實在不敢露出自己的真麵目,隻能在角落裏靜靜觀察,最後他聽著岑鬱說——


    “傻子。”


    他知道岑鬱接受了已經變成怪物的自己。


    他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看上去並不介意。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他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他的計劃……


    他成為了可憐的被挾持的先知,岑鬱也變成了真的救世主,這是很好的結局,他非常滿意。


    隻除了一點。


    賀雪卿看著客廳裏聚會的幾個人,他帶著笑容端著水果放到那群人的麵前,然後自然地擠走猴子,坐在岑鬱身邊,“你們在聊什麽?”


    “在聊岑鬱最近出名了。”猴子大喇喇地說,他對賀雪卿不太熟悉,要不是因為有岑鬱的這層關係,他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與賀雪卿搭上話——畢竟對方現在可是高高在上的舊世界先知。


    “出名?”賀雪卿露出了一些疑惑的表情,他長得好看,看著氣質柔和,大概是以前做神棍做久了,自帶一些悲天憫人的氣息……隻是薑旻不吃這套,他反正覺得這位前安全區的先知,不會是什麽純良的小白花,那些消滅地下城的決定,都是利益熏心的安全區高層逼迫他做出的這種鬼話,他是半點不相信。


    “是。”薑旻靠在沙發上看著賀雪卿,“岑鬱現在可受歡迎了。”


    他看著賀雪卿的表情,“畢竟誰都知道,美食烹飪係這邊來了一個打架很厲害,能幫他們在每次校內對決上出風頭的一年級學弟。”


    賀雪卿看向岑鬱,他是半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身份比較特殊的緣故,大部分時間賀雪卿都是作為一個吉祥物,雖然也進入了聯邦星際大學,但很多時間他還是需要待在屬於他自己的辦公室裏(“也是考上星際公務員了。”岑鬱曾對此點評道。)


    岑鬱看向賀雪卿,“是個誤會。”


    他對賀雪卿思考了一下道,“有人需要幫忙,我去幫了一下。”


    “然後被人拍了視頻。”猴子看熱鬧不嫌事大,把那個通訊器上熱帖遞給了賀雪卿看。


    隻見視頻裏,岑鬱直接一腳踹走了兩個奇形怪狀的生物——賀雪卿知道那是宇宙裏的某個特殊種族——然後又蹲下來問那個趴在地上的人,“沒事吧?”


    隻見這人立即抬頭,看向岑鬱,眼神裏還有一些懼怕,然後才對岑鬱小聲感謝。


    岑鬱揮揮手就準備離開。


    這人卻拽住了岑鬱的褲腳,等岑鬱看過去的時候,才小心翼翼的表示,“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聯係方式嗎?”


    “我擔心他們還繼續來找茬。”


    賀雪卿捏著通訊器——


    賤人!


    他用過的手段居然還有人敢重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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