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鬱擦幹了刀上的血。


    在怪物的腦袋掉下的那一刻,對方終於不再是宋夏的模樣,而是變成了怪物原本的樣子。


    岑鬱一腳踢開怪物,掀開了怪物身上的大衣。


    他在怪物的肚子裏看見了幾乎快消化完的宋夏。


    岑鬱發現一件事,吃下人類的怪物,不僅變成了它們吃下人類的模樣,也在不斷重複著這些人生前做的事情。


    宋夏生前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弟弟,所以怪物從電影院離開,來到了汽車旅館這個宋夏曾經打聽過自己弟弟行蹤的地方,然後又跟著他們一路來到了綠洲電影院。


    岑鬱看著怪物身上的大衣,最後還是把大衣從怪物身上脫下。


    他把大衣搭在了自己的小臂上,然後發現大衣的口袋裏似乎裝了什麽……岑鬱掏了下口袋,發現了一個紙團和包裹著的手環。


    岑鬱展開紙團,發現紙條有兩張,第一張上麵寫著——


    【這是我的全部財產,陌生人你可以隨意拿走。】


    【如果可以,請找到一個在綠洲電影院徘徊的人,他的名字叫宋夏,他是我的哥哥。】


    【你對他說,我去了數字區,成為了一區貴族副本小隊的一員,不會再迴到荒野。】


    【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把第二張紙條遞給他。】


    第二張紙條上則寫著——


    【哥哥,我從未恨過你。】


    岑鬱捏著這兩張紙條。


    大概宋夏的弟弟也沒有想到,他沒有遇到過路的獵人,而是遇到了會偽裝的怪物。


    怪物們吞吃人類,吃掉他們的身軀,看見他們的記憶,代替他們本人,去尋找生前永遠惦記的人和事。


    宋夏的弟弟大概知道自己無法離開那個副本,無法離開變異區,所以才想著如果有人能夠撿到他的大衣,說不定能把這些信息傳遞給自己的哥哥。


    怪物隻能讀取他們死前最強烈的感情與記憶,所以怪物按照宋夏弟弟的想法,來到了綠洲電影院。


    岑鬱抬頭看著關閉的監控屏幕半晌沒有說話。


    ……


    賀虞星發現岑鬱從監控室出來就往5號放映廳走。


    他在地上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監控裏看見的缺了手指的手掌。


    因為過了太長時間,手掌也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樣,賀虞星看了一眼,就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然後把東西包裹在了披風裏。


    猴子剛開始還在詢問他們在做什麽。


    岑鬱暫時沒空迴答,他又迴到了監控室,拿起大衣,裹住了宋夏剩下的部分。


    跟過來的猴子自然看見了監控室裏的慘狀,他楞了幾秒,最後和岑鬱一起收拾起來……他認識大衣,也認識那個怪物,自然明白宋夏早已經死了。


    他們一起去了綠洲電影院之外,猴子用自己的能力挖了一個坑。


    大衣裹住的宋夏和披風裏的殘掌一起扔到了坑裏。


    他們的動靜太大,電影院裏的其他隊員很快也注意到了動靜,薑旻過來的時候,岑鬱正在往那個小小的坑裏扔手環和紙條。


    猴子很快和薑旻說了這件事。


    岑鬱則補充了自己在監控室裏看見的細節。


    接二連三出來的隊員紛紛沉默……所有人都站在了被填上的土坑旁,這是變異區的傳統,如果有能力且當時狀況不危險的話,獵人小隊會替其他意外死去的獵人和流浪者收屍。


    一方麵是為了防止死去的獵人異變成怪物,一方麵也是獵人們希望有人能這麽幫助自己。


    沒了披風的賀虞星站在土坑旁,他身後是巨大的白色羽翼,仿佛天使降臨一般。


    猴子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道,“世界上真有天使嗎?”


    如果真有天使,為什麽末日裏的大部分人每天生活在煉獄裏?


    “伊甸園……”他看向數字區的方向,不明白為什麽隻有一部分人能高高在上地生活在伊甸園裏。


    猴子的問題當然沒人迴答,岑鬱脫下身上的披風扔給賀虞星,“亞當和夏娃都能被逐出伊甸園。”他看向猴子,“為什麽那些貴族不可以?”


    岑鬱走到電影院門口的時候,那個理發店店員攔住了他的去處。


    “電影院的監控還能看?”他看向岑鬱詢問。


    岑鬱知道他是假的,是變異區的怪物,“可以,但隻有15天的。”


    他聽完之後,頭也不迴就往電影院監控室的方向走去。


    薑旻知道對方的身份,自然立即跟了上去,猴子不明所以,他也跟了過去,在路過賀虞星身旁時小聲說了一句抱歉,然後又走過去捶了下岑鬱的肩膀,“你說的不是沒道理。”


    賀虞星走過去,擠到了猴子與岑鬱中間。


    猴子也不在意,而是小小聲和岑鬱說,“你有沒有覺得蛾子有點奇怪?”


    “我懷疑他。”


    蛾子是理發店那個隊員的外號,岑鬱當然知道對方早已經被替換成了商店街的怪物。


    隻是一路上,蛾子都十分安靜,安靜到岑鬱都快忘了他是個怪物。


    ……


    監控室裏隻能看15天內的視頻,原先怪物的屍體已經被拖到了走廊上。


    薑旻的身體半擋在監控室的門口,不讓其他隊員靠近。


    他防備地看著監控室內的蛾子,拿不準這個怪物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蛾子不斷看著監控,終於他看見了一個被人不小心踩爆了之後,扔到電影院座椅下方的皮球。


    他立即迴頭,推開薑旻就往那個放映廳的方向走。


    薑旻不明所以,隊員們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大家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跟在蛾子的身後,往那個放映廳走去。


    7號放映廳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放映廳,最多隻能容納5、60個人。


    蛾子在某個座位下麵終於找到了那個被踩爆了的皮球碎片,他捏著手中的碎片沒有說話。


    岑鬱站在一排排座椅的另一端,敏銳的隊員或許早已經發現了不對勁,隻是一直沒有拆穿,所以在看見蛾子的異常舉動時,都沒人詢問他為什麽。


    放映廳內的空間不算大。


    大約是覺得觀眾已經來到現場,本應該結束放映多年的電影院,在小隊一行人全部聚集到這個電影院之後,放映廳內的投影居然打開。


    殘破的幕布上出現了一行小字——


    【演出即將開始,請勿喧嘩。】


    即便所有人在看見還能運行的監控室時,已經猜測到綠洲電影院大概在歸入變異區後產生了一些變化,但也沒想到投影居然能再次派上用場。


    “見鬼了。”猴子說,他就站在岑鬱的身邊,“這間電影院我來過。”


    他確定所有的投影設施和電力設備早已經損壞。


    不過他是半年前來的……他看了眼隊長,發現薑旻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他直接坐在了電影院的座椅上。


    岑鬱也幹脆坐下,賀虞星的翅膀有些麻煩,他隻能站在旁邊的走廊上。


    蛾子看了眼屏幕上的信息,他捏著手中的皮球碎片,坐在了發現皮球碎片的椅子上。


    很快投影就開始播放內容。


    岑鬱沒想到居然是木偶戲。


    一個叫做喬的年輕人出現在了荒野的商店街,他衣服破爛,脖子上還有傷疤——這是從數字區逃走的人的標誌。


    他暫時沒地方去,所以荒野裏的人收留了這個叫做喬的好心人。


    因為是木偶,所以大家的臉上都隻有開心的表情,包括那個叫做喬的木偶也是。


    荒野裏的日子雖然辛苦,但因為商店街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特殊能力,再加上他們能夠自給自足,生活倒是過得去。


    可是某天,日全食即將到來的消息出現在了廣播中。


    廣播不斷強調,末日後變異的日全食過於危險,當黑暗來臨的時候,你必須待在家裏保持絕對的安靜。


    不然“祂”會注意到裏,降下懲罰。


    這件事過於匪夷所思,可那個在日全食剛剛來到的黑夜,沒有待在家中的年輕人卻突然暴斃了。


    幸好,隻要當日全食來臨時待在家裏,保持絕對的安靜,總歸是安全的。


    可當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後,商店街的人卻都聽到了相似的囈語,每個人都出現了或多或少的幻覺。


    半年後,一輛貨車出現在了商店街,對方來自於數字區的邊緣,能弄來一些醃肉,這都是貴族們不要的東西,價格便宜——這很正常,住在數字區邊緣的人經常做這種生意。


    那是個棕發的年輕人。


    他售賣醃肉,價格公道。


    這半年裏,日全食依舊偶爾出現,有人感覺到頻率不正常,但來自於數字區的廣播卻總讓他們耐心等待,黑暗總會過去。


    終於,有人趁著日全食開始時離開了商店街……畫麵裏,那個木偶小人剛剛離開商店街的範圍,就發現外麵的世界居然一切正常,日全食沒有到來。


    他迴頭,發現商店街被一片漆黑的物質籠罩。


    他想要迴去與商店街的人分享,讓大家快點離開,他們都被喬騙了,卻被開著貨車的棕發年輕人撞成了碎片。


    或許是覺得這個畫麵十分滑稽,此時背景裏還搭配了罐頭笑聲。


    很快,日全食結束,商店街的人身上出現的怪症狀越來越多,理發店的女人聽過往的獵人聽說過綠洲電影院,她把自己的道具塞給了在理發店裏玩皮球的女兒,囑咐她先離開商店街,自己過一會兒就去。


    荒野裏長大的孩子都不會畏懼獨自出門,隻當是一個小小的任務,她帶著母親給她的道具悄悄離開了商店街。


    第二天,理發店的女人想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法離開商店街的邊緣。


    她迴頭,看見了笑眯眯的喬。


    畫麵裏,木偶的臉上出現了傷心的表情,“你想去哪兒?”


    ……


    很快商店街的故事就播放完了。


    岑鬱的目光看向了角落裏的蛾子。


    大約是高高在上的旁觀者覺得這樣不夠有趣,很快投影又出現了新的信息——


    【一起來玩捉迷藏吧。】


    緊接著投影在幕布上的字被一個個抹去,仿佛在告訴大家捉迷藏遊戲正式開始。


    【倒計時開始——】


    影院廢棄的廣播係統開始出現機械的倒計時聲。


    岑鬱現在非常肯定,這個綠洲電影院已經經過了改造——大概是變異區擴大後,那群人知道綠洲電影院是獵人們常去的休息一點,以及縮短路程必須經過的方向,特地在這裏多安裝了一些設施。


    為了欣賞他們驚慌失措的模樣。


    捉迷藏當然不適合聚集在一起。


    當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又陷入一場惡劣的遊戲後,小隊裏的人幾乎都離開了放映廳,開始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很快放映廳內隻剩下岑鬱與賀虞星等人。


    薑旻看了眼岑鬱,最後還是選擇先離開了5號放映廳。


    或許是為了讓他們藏得更好一些,廣播裏的倒計時有足足五分鍾……岑鬱並不知道電影院裏有什麽好躲的。


    走廊、放映廳還有最開始入口處售賣小吃和電影票的地方,頂多再加個廁所和工作人員工作的辦公室。


    放映廳和走廊幾乎沒有遮蓋物,小隊裏的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這點。


    岑鬱最後幹脆坐在了電影院最後一排的椅子上。


    這是一間很小的放映廳,所以入口在最後一排的位置,還有一個安全出口,不過看樣子那道門已經多年沒有打開,不知道還沒有打開的可能。


    賀虞星聽著廣播裏不斷縮短的時間,“不躲起來嗎?”


    “電影院沒有太多躲貓貓的地方。”岑鬱說,“座椅下方一眼就能看見。”


    “除非去廁所或者辦公室,那裏也許有櫃子或者別的東西。”


    說白了,從高處俯視他們的人並不想看捉迷藏,而是想看他們就算如此掙紮,還是被怪物抓住的可憐模樣。


    岑鬱坐在最後一排最外麵的那張椅子上,賀虞星站在他身旁的走廊上,兩個人看著廳內毀壞的幕布,頭頂是不斷縮減的倒計時時間。


    終於,在倒計時隻剩下一秒後。


    整個電影院也陷入沉寂,再然後沙沙的聲音伴隨著輕盈的歌聲出現在了電影院的各個方向。


    再然後他聽見了一些微妙的嘶吼聲。


    5號放映廳在電影院的後段的位置,岑鬱聽到了無數的腳步聲,伴隨著輕盈的歌聲——


    “砰!”


    緊閉的大門被撞響。


    “退後。”岑鬱立即說。


    他從懷中掏出了道具——


    下一秒大門被撞破。


    長手長腳的類人型怪物出現在了門口。


    岑鬱掏出【變傻噴霧】對這群湧現的怪物全部噴了上去。


    【變傻噴霧:噴上噴霧之後,10分鍾內對方會變成傻子,思維錯亂,手舞足蹈,左腳踩右腳摔倒,可謂惡毒但有效。】


    很快怪物們就在岑鬱的視線裏手舞足蹈起來,原本想要攻擊岑鬱的腳步,也在岑鬱的視線裏左腳踩右腳摔倒了一片。


    岑鬱把空了的噴霧罐子扔到一邊。


    他掏出長刀,直接一刀一個,讓這些在地上撲騰,手腳不聽使喚的怪物頭身分離。


    岑鬱轉頭看向賀虞星,“愣著做什麽?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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