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初便睜開了眼睛。


    他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大概七八點的樣子。白初沒有耽擱,收拾好東西,將所有物件放到袋子裏後便出了門。


    雖然這個村子現在的變化很大,但他還是能找到妮婭的家的。本來,按照他的打算,他是想在妮婭家門口等一陣子的。


    畢竟這孩子說不定還沒起。


    但在走到半路,也就是矗立著娜布雕像的廣場那裏,他剛好和妮婭碰上了。


    “啊…”戴著眼鏡的文靜少女直勾勾的看著眼前之人。明明是讓人喜悅的重逢,但看著白初那毫無變化的麵龐,她隻感到一陣悲哀。


    “白初…好久不見。”


    兩人沉默許久,妮婭才輕聲開口道,將難過埋藏在心底,對白初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旅行還順利嗎?”


    “嗯,還行吧…也算經曆了很多事情吧。”白初點了點頭,打量著麵前的妮婭。


    和他不一樣。相比於兩年前,眼前的妮婭可以說是大變樣了。


    似乎是因為嫌麻煩,她那一頭柔順的紅色長發被剪成了短發,氣質也幹練了不少,還會對他說那種客套話了。


    看起來倒像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呢。


    不過,那身祭司的衣服倒是沒變。


    “你近視了?”看著她的眼睛,白初微微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又熬夜了?”


    “嗯…因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妮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語氣莫名弱了幾分。意識到自己的奇怪,她又昂起頭,努力做出一副氣勢很足的樣子看著白初。


    “總之,白初你就不用管這些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嗯…”白初揉了揉微皺的眉頭,歎了口氣。


    “原來不要我管嗎?唉,虧我還想幫你一下呢…”


    “對不起老師,我錯了。”


    硬的理直氣壯,慫的也徹徹底底。


    妮婭連一秒都沒裝,立刻便一臉誠懇的認錯了。


    畢竟逞強對她又沒什麽好處…再說了,更何況是在白初麵前呢。


    “這還差不多…”白初翻了個白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而妮婭也習慣性的低下頭讓他更順手,還輕輕蹭了蹭。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微微有些失神。還沒等她再仔細感受一番,白初的手便已經離開了。


    “喏,喝了。”白初把一瓶藥劑塞到她手裏,滿臉自信的開口道,“雖說現在不能馬上見效,不過最多隻要十天,你的近視就好了。”


    “真是的,多大個人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嗎?”


    “你…囉嗦。”妮婭小臉微紅,羞惱的瞪了他一眼,隨後毫不猶豫的將藥劑一飲而盡,一點都不懷疑白初會不會做了些手腳什麽的。


    “唔…”


    意想中的藥劑的苦澀味道並沒有出現,反而是酸甜的水果味。


    是她喜歡的味道。


    這個人還記得啊…


    妮婭看了看白初,微微抿了抿嘴唇,內心有些複雜。


    再見到白初,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但在剛剛,知道白初還對她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時,她是有些開心的。


    但…接下來要說什麽,她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要和我走走嗎?”看到她的窘況,白初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輕聲道。


    妮婭先是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把手搭上去。


    “嗯…好。”


    “說起來,快兩年沒迴來了,真沒想到這裏變化這麽大啊。妮婭,帶路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哦。”白初笑著說道,聲音和兩年前一樣溫和。


    妮婭看了他一眼,有些發愣。


    啊,這個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自己倒是已經變了不少呢…


    沉默了一會,她迴應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力的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會帶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的。”


    沒錯,如果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他的話,如果以後都不能再相見…


    那,這最後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珍惜。等到以後,白初想起她時,腦海中是美好的迴憶。


    給她,也給白初一個最好的結局。


    妮婭沒有在糾結於內心的愁思,帶著笑容,拉著白初走遍了這個改變了許多的村子。


    一直到黃昏。在繞了村子一圈後,妮婭和白初又迴到了廣場,兩人坐在長椅上。夕陽西下,昏黃的日光鋪在地上,仿佛給世界都染上一層金色一樣。


    “白初…”妮婭扭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把頭搭在他的肩上。


    “謝謝你。”


    白初改變了她,讓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在她有生之年能遇到這個人,真是太好了,太幸運了。


    此刻,盡管心裏很是遺憾,但妮婭還是由衷的感謝著這個世界。


    “我會想你的。”


    “嗯。”白初點了點頭,手搭在妮婭的肩膀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麵色沒有什麽變化,“我也是。”


    “你騙人。”妮婭燦爛一笑,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眼眶中流下的淚水。


    和她相比,白初的壽命是長到她無法想象的。


    她心裏明白,白初活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對白初來說,她隻是他漫長歲月中隨手教導的一個有幾分好感的小鬼而已。


    關於她的記憶,過不了多久就會在白初的腦海中模糊。再想起時,白初可能會感慨,可能會有一點遺憾…但絕對不會有思念。


    “不過,沒關係的,你隻要把那本筆記拿出來時能偶爾想到我,我就很滿足了。”


    “想哭就哭吧。”白初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我才不會哭…”


    “再不哭,可就沒有機會了哦。”


    “…”妮婭死死咬著下唇,拉著白初衣服的手不自覺的捏緊。


    不能哭…明明不能哭的。


    白初腦海中對她最後的迴憶,明明應該是燦爛的笑容的…明明不能哭的。


    但是…為什麽忍不住呢?


    “…嗚…”


    伴隨著如同小獸嗚咽一般的聲音響起,妮婭終於控製不住,雙手抱著他脖子,淚水決堤一般噴湧而出。


    “白初…我討厭你!”


    “嗚嗚…為什麽啊,你,你突然出現在這裏,又突然消失…嗚嗚…我最討厭你了!”


    “可惡,可惡…明明我不想哭的…我想到最後都一直笑著的啊…”


    少女哭的泣不成聲。白初看著她臉上的淚痕,歎了口氣,輕輕將她抱入懷中。


    一時間,妮婭哭的聲音更大了。如果不是他提前布置好了結界,兩人在這走滿小年輕的廣場上絕對會引來許多視線。


    妮婭哭了許久。但直到她停止哭泣後,妮婭依然抱著白初,把小臉貼在他懷裏。


    “白初…”


    “對不起哦,妮婭。”白初摩挲著她的頭,“我太過自私了,沒考慮你的感受。”


    嗬…厄歌莉婭那女人偷偷摸摸說的壞話還真對。


    “我可以將我在你腦海中的記憶抹除…”


    “不要!”


    妮婭抗拒的搖頭大喊,雙眼通紅的從他懷裏抬起頭瞪著他。抿了抿嘴唇,妮婭又用力的搖了搖頭。


    “我不要,絕對不要…我不要忘記你!”


    就算悲傷,就算痛苦,她也絕對不想忘記關於白初的一切!


    “白初…雖然你很討厭,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遇見你…”


    就算知道了現在的結局,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會如此的吧。


    所以…


    妮婭忽然掙脫他的手臂,從長椅上跳下來。在太陽的餘暉下,少女背著手轉過身,滿是晶瑩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白初,再見嘍。”


    可惜了,她終究還是沒能說出那兩個字。


    不過,下一次,下一次…


    下一次,如果再遇見這個人…她絕對不會放棄。


    什麽人,什麽魔神…都見鬼去吧。


    哪怕終究是飛蛾撲火,她也要給白初留下難以磨滅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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