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進院子裏的一共是七個人。孫延瞧著他們排成一排,全都是迷彩褲、黑背心,戴著帽簷遮擋住眼睛的工裝帽,一副雇傭兵的裝束。


    孫延知道,用影子手套方法操控的傀儡屍全都是半魂屍,它們的魂魄一半握在術人手裏,一半留在屍身上,以便它們能夠像生人那樣靈活,卻又不會被別的控屍法控製。


    可惜孫延早年間得到的幽冥控屍術對他來說,就像是給小學生看高數課本一樣無法解讀,否則裏邊倒是有接管傀儡屍的辦法。


    孫延試探性地朝其中一個大兵打出鋼釘。“叮”,一聲脆響,那具傀儡竟然伸手拔出匕首,後發先至地擋掉了釘子,並迴手就把匕首擲向孫延。若不是孫延先看到它有個細微的抬肘動作,他很懷疑自己是否能夠躲開這一擊。


    “這是傀儡麽?比人還靈活?”孫延罵道。


    張靜手握著溜溜球道:“聽說是挑選力量出眾的特種兵活煉成的。屍體都用特殊的藥液浸泡過,而且除了魂控,這些傀儡的體內還植入了芯片。你不用懷疑,他們甚至連射速低一些的子彈都能躲開。”


    黑手套似乎是想陪著孫延玩玩,一排大兵中隻有發射匕首的那具奔向了孫延,其他都站著沒有動。


    孫延同它對踢了一腳,小腿生疼,忙轉為守勢,憑借靈活的身法與其周旋。


    “這不行啊,一個就這麽麻煩了,有沒有什麽法子?”孫延大喊。


    張靜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搖頭道:“沒辦法,隻有硬拚。”


    又一個傀儡加入戰鬥,孫延明顯有些吃力,他已經拔出了剛才釘在門框上的那把匕首,但劃在大兵的身上隻會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眼見第三個傀儡出列,張靜也不得不跳下來幫忙,她試圖用絲線將兩具傀儡屍綁在一起,可很快就被匕首割斷,而餘下的四個大兵中,已經有兩個奔著香堂去了。


    孫延心急萬分,他若抽身迴防,那張靜估計立馬就得躺下。他隻好一邊牽製著兩個大兵一邊往門口退去,還好他之前布置下的符陣被激發,幫著阻擋了一下,才使得香堂沒有失守。


    孫延狼狽極了,身上被劃出了好幾道口子,這也是他的鋼釘近距離偷襲到了兩具傀儡的眼睛,令它們的速度出現遲緩。


    張靜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完全隻有躲避的份兒。很快,二人已經並肩被圍在了香堂門口,不要說堅守,看起來就算想要放棄逃走都有些困難了,而且對方還有兩具傀儡未曾出手。


    “當心!”這是孫延心裏發出的喊聲。張靜右臂被前麵的一具傀儡抓住,而後麵趕上的另一具已經舉起匕首朝她頭頂劈落,她無法避開了。


    孫延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他不假思索地用右手摟上張靜的肩膀,錯步轉身,麵對麵地貼身抱住張靜,用後背替她承受了那一刀。而原本抓著張靜右手的那具傀儡後麵刺來的一刀,也同樣紮進了孫延的腰部。


    孫延剛才擋刀的時候已經提前運氣於背部,收緊了背上的肌肉,倒是沒什麽大礙,可腰上那一刀他卻沒有防住。


    “孫延!”直到這時張靜才驚叫出聲。一切都隻發生在手起刀落的當口,根本容不得他們做出反應,而那五個傀儡又不會停手,踹的踹砍的砍,孫延接連挨了幾下,人都有些萎靡,勉強抱著張靜跌進了香堂中,卻再也無法動彈。


    孫延布置在窗外兩側的符陣再次激射而出,打向了跟到門口的玩具兵,替二人爭取來一點時間。


    “我腰上受傷無法再提氣,不中用了,你爭取逃出去吧。”孫延被爬起來的張靜抱著,擠出一絲笑容道:“世事難料,本來應該是我抱你才對。”


    張靜眼淚流下,這是個什麽人?都到這時候了還要開玩笑。


    孫延看著門外最後一波符陣的攻擊即將消散,支撐著抓起張靜的手道:“他們衝進來的時候你就撞破窗戶逃出去,我會激發符爆擋住他們。”


    張靜見孫延把兩枚小玉符放在了她的手裏,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她又交還給了孫延。


    孫延還要說話,張靜卻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抬頭望向門外,眼裏帶著絕望,卻沒有遲疑。


    “孫延,”張靜一邊開口一邊用手在自己臉上抹畫了幾下:“記住我的樣子,以後到了陰間若還有機會見麵,可不要認不出來。”


    孫延猜到張靜這個名字是假的,可沒想到她連長相都是易容過的,現在孫延看到的臉龐可比原來要精致多了。


    孫延忽然想起了李靳楠。張靜的模樣比起李靳楠雖說毫不遜色,但卻沒有半點漂亮女孩兒的共通之處。一個是線條明朗、輪廓清晰,嫻靜之中帶著些清冷和恬淡;另一個則是玲瓏細膩、燦若芳華,灑脫之中又不失婉約。


    就在孫延想要再多看一眼,好好記住這張麵孔的時候,張靜已經輕輕地將他放下,走出門外。


    消耗掉符陣後正要衝上來的傀儡們,在看到張靜之後,不知為什麽都忽然停止了動作。


    張靜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不出有什麽異常,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院子裏原本沒有任何知覺和思想的七個傀儡大兵,竟然都在顫抖。


    同時顫抖的還有遠在大廈頂層的黑手套。他此刻已經從沙發上站立起身,麵上再也沒有了優雅和從容,隻剩下配合著他那漆黑的右手一起發抖的白牙。


    “謝幕……怎麽可能?她……”黑手套驚駭地念叨著,他眼睛盯著投影幕,靈魂卻和那些玩具兵一樣,感同身受。


    孫延剛勉強坐起,瞳孔就不住放大。他看到張靜正慢慢地轉過身麵對著他,將兩手交疊起來放在小腹上麵,然後麵無表情地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與此同時,在她的背後,那些傀儡兵們也全都隨著她的動作重又站成一排,一同朝著孫延這裏鞠躬。


    “張靜?”孫延著急中一口氣沒接上再次摔倒,他趕緊咬牙爬了過去。


    就在張靜剛剛鞠完躬之後,周圍各處竟然詭異地迴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張靜在掌聲中挺直腰身,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緊接著便倒了下去。而院子當中的傀儡兵,也全部都在掌聲之中分散、肢解,變成了一堆堆的斷臂殘肢。


    “不——”黑手套在絕望的呐喊聲中狂噴出一口鮮血,頹廢地跌坐迴了沙發裏麵。


    “張靜,”孫延爬到張靜身邊,他看到張靜一雙美目睜得圓圓的,帶著血跡的嘴邊留下僵硬的笑容,真的就好像一個製作精美的娃娃。孫延把手搭在她的鼻尖下試了試,已經沒有氣息。


    孫延抬起她手腕看了看表,隻剩下十幾分鍾就到十二點了……


    黑手套還活著,但他的右手已經不見了,光禿禿的手腕上麵裹著的一團黑氣,也有了潰散的樣子。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黑手套驚訝地望向他身旁突兀出現的一個人,這人身上披著黑色的連帽鬥篷,連臉都遮擋住了。


    “博士命我暗中留下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你二人真這麽沒用。”一個女人的聲音輕笑道。


    “誰會想到……”


    黑袍人擺手止住他:“留著對博士講吧,你損失了玩具兵不說,連手都廢了,恐怕就連做玩偶都沒資格了。”


    黑手套眼中充滿恐懼,並不是因為黑袍人的那番話,而是他看到了她從鬥篷中拿出的一支長笛……


    孫延沒有為張靜悲傷,他雖然不知道張靜用的是什麽術法,但他知道,張靜救了他,也救了很多人,換成他也會這樣做的。


    “什麽聲音?”孫延心裏一驚,聽著像是什麽樂器的演奏聲,可又好像是有很多蜜蜂在飛舞的“嗡嗡”聲。


    孫延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是再出現什麽怪物,就是隨便來個人他也無力招架了。


    孫延的眼力還在,果然,他注意到院子的各處角落裏忽然飛出來很多黃蜂。這些黃蜂迅速聚集,很快便圍繞成一大團,停留在了孫延身前不遠的地方。


    孫延苦笑,他已經發現院子中的那些玩具兵殘肢連點渣子都沒有留下。他能想象到,自己和張靜馬上也會變成那樣,然後這些黃蜂會衝進香堂,衝到鄭濤藏身的地方,將陰冥界的通道打開。


    折騰了一晚上孫延實在是太累了,他索性又把眼睛閉上,就像麵對冥猿的時候,安靜地等待著這一切的結束。


    隨著一聲嘹亮的嗩呐聲劃破夜空,笛聲被壓住、黃蜂驚散,孫延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從小要飯,別的樂器他不懂,嗩呐他可是太熟悉了。孫延自己就是個吹奏嗩呐的好手,他很快就聽出了這是《百鳥朝鳳》。


    就像那些黃蜂出現的時候一樣,它們很快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裏院的門被打開,一個人端著個嗩呐,一邊走進院子,一邊吹得正起勁。


    “馮掌櫃?”孫延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挺著個大肚子,鼻梁上架著一副厚重的近視眼鏡,不是馮掌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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