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周時間裏,青年時不時會帶寧嵐來到這一座憑空出現的瀑布當中,一開始並沒有明確交代他需要做些什麽,隻是讓他坐在石頭堆上。


    當他坐上去的那一刻,十分明確的感覺到心中忽然而發的躁動,就連池水也開始變得渾濁,隨後一道道藍色人影從水麵上爬起,將他包圍在內。


    他也因此得到了相當明確的指示,那就是消滅這些水元素生物。


    這些元素生物與他本人的實力一致,但卻隻具備本能,自己還應付的過來,因為並不知曉弱點,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那一天把寧嵐圍毆成重傷……


    後麵的一次次挨打中才察覺到他們是通過自己的情緒而變強,逐漸適應。


    期間,寧嵐曾向燭柳詢問這麽做有何作用時,他給出了迴答,說是加深你對水元素的感知與理解。


    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所謂的理解不過隻占據很小的部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通過這些元素生物來淡化寧嵐身上的冷冽與殺戮之氣,在他那不為人知的計劃當中會取到微乎其妙的影響。


    但當寧嵐開口詢問那在夢境中他所見到的四個生靈時,得到的迴答卻是含糊不清,帶著一股隱瞞的味道。


    “那四個老東西啊……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與他們碰麵。”


    ……


    燭柳伸手搭在寧嵐肩膀上,一絲溫和的氣息鑽進他的身體裏,以摧枯拉朽將血氣和靈穴禁錮,一身的修為也被封印了。


    寧嵐知道他要做什麽,因此並沒有阻止,還顯得有些習以為常了。


    燭柳走上前,金嵐與小狐狸緊隨其後,走了三十步之後才停下來。


    燭柳轉身麵向他所在的方向開口“來吧,就像之前一樣,走到我的麵前”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了一句“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得離開了。”


    寧嵐搖頭,臉上沒有露出一絲驚訝,盡管自己的一直都不知道青年這麽做的目的,但值得肯定的是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用的上。


    金嵐臉上淡然而平靜,很自然的退到一邊,雙手抱胸依靠在一棵鬆樹前靜靜的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切。


    伴隨著唿唿聲和樹葉拍打後沙沙作響,青年一襲白衣無風飄蕩,漆黑如墨的長發也隨著淩亂,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就令人感受到了壓迫感。


    同時一股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壓力朝寧嵐吹刮過來。


    這股壓力…似乎比之前要強上了一些,寧嵐內心暗道,原本而且零散的發絲都被吹刮到腦後,露出一片光禿禿的額頭,稍稍調整唿吸,隨後一步接一步朝離自己有三十米遠的燭柳緩慢走去。


    前麵的十五步對於他來說還算輕鬆,隻用了兩分鍾就走完了。


    可越是往後,壓力也會是成倍提高,當走到二十三步的時候寧嵐的體力也耗去了一半。


    寧嵐整個人如同堆滿水的毛巾一樣,在麵臨這股如同天塌地陷的壓力下,汗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將衣服打濕的沒有一處是幹燥。


    就連他附近幾乎已經被壓低成席毯的綠草也變得更加貼緊地麵幾分。


    半個時辰過去,期間金嵐離開了一次,寧嵐在向前方邁出第二十五步之後,像耗盡了全部力氣一樣,胸口起伏的同時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衣袂下滴落的汗珠在脫離的一瞬間無一例外的在半空中炸裂成蒸汽。


    盡管身體疲憊的不行,可大腦卻格外活躍,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不足以支撐自己走到燭柳麵前,也清楚這最後的五步到底是怎樣的壓力。


    那已經是接近天橋境強者所釋放的氣息了,別說是他,就是一個辟海境巔峰的高手在這裏結果也不會比他好多少。


    難道就要這樣放棄了嗎?寧嵐內心問道,艱難抬起頭,雙眼朦朧的望向了離自己僅僅隻有五米的青年,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無奈。


    而這些,燭柳都看在眼裏,雖然臉上看不出一絲變動,可內心卻已經是十分滿意了。


    因為在自己的粗略計算當中,寧嵐大約走了二十步就不行了,但他能走到這裏已經十分出乎自己意料了。


    是我對他的要求太嚴苛了嗎?燭柳內心自問,卻沒有半句答案。


    是啊,讓一個血氣境,連吸收的靈氣都沒有過濾純粹的小修士去扛一個靈力完全液態化,且在體內形成一片汪洋的辟海境高手。


    若是讓人知道,恐怕都當做笑話來聽聽了,且不論二者實力究竟隔著幾個層次,就單單隻是活下來,爆體而亡就已經算得上是天資卓越,若是能在其中走兩步……


    那會是怎樣的場麵呢,就是名揚千古也不是不可能!


    金嵐搖了搖頭,並不擔心寧嵐會出什麽事,不是因為燭柳會手下留情,而是他知道這看似奇跡又不可能的事下是何等的輕鬆。


    雖然這具身體裏一切都被奪走了,說是空殼也不為所過,但卻是貨真價實的辟海級肉體。


    不管是傷勢的恢複還是氣息調節隻要還處於這個範圍內,在心髒和大腦都沒有受傷的情況下,寧嵐都不會死,頂多就睡個兩三天就好了。


    同樣的強大的恢複能力下也需要支付同等代價的靈氣去支撐,以少年現在那點儲存量絕對無法支持,隻能自然修複。


    如此一來他反倒擔心青年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到此為止吧。”燭柳大手一揮,先前鋪天蓋地而下的威壓也隨之消散。


    寧嵐身體失去平衡,一陣搖晃,若不是金嵐分裂出一團金色氣流支撐著他,恐怕現在就已經倒在草地上了。


    靈氣融入他的體中,為他補充了先前的消耗,同時也驅散了身體的汗水,隻是衣服還是濕透的。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青年的聲音悠悠傳入少年的耳中。


    說話間,一道白光穿進了叢林當中,不一會兒小狐狸便從裏麵竄了出來,但這時候她的嘴裏叼著一件比自己還要寬大幾倍的白色衣服,一蹦一跳的來到了寧嵐的身邊。


    “…謝了”寧嵐看見小狐狸叼來衣服給自己,聲音頓了頓,稱謝一句,在接過白衣之後,隻是唿吸的功夫換好了衣服。


    “是嗎,我覺得過得挺快。”金嵐淡淡的說一句,語氣帶著無奈的味道看向寧嵐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寧嵐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聽著金嵐的話,內心不知為何感到了些許失落。


    燭柳的目光越過少年,落在了金色人影上,嘴角帶著笑意開口“倒是你,對於這一次重獲新生,不打算換一個身份嗎?”


    金嵐聽到他的話後,臉色一變,別過頭“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死了,我始終都存活於世”說著,他朝少年看的過去“我也是寧嵐,一直都是。”


    青年對於他的這份迴答,臉上十分平靜,似乎一點都不奇怪,也沒有再說什麽。


    “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麽,為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寧嵐目光在兩個人的身上來迴停留,滿頭霧水,心中有種不祥的感覺。


    燭柳似乎笑了一下,並未對他解釋什麽,隻是說了一句“該走了”


    寧嵐招唿起金嵐一起,但後者卻不為所動,雙目緊閉仿佛不過問世間一切。


    “你不和我一起走嗎?”寧嵐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心中大概猜到了不安的源頭,可噬殺無數的他卻無法直麵這個現實。


    “我得留在這裏。”金嵐同樣也不做任何解釋,他們都十分默契的隱瞞真相與為何。


    少年失落,可不管是眼中還是臉上都沒有表現出來,默默看向青年,不用想也能猜到這其中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


    “如果你能把那個小蚯蚓帶迴來的話,本座不介意告訴你原因,但現在你既不能,也不配知道。”


    燭柳的聲音就好像周圍樹葉扇動時的沙沙聲,是那般的清脆,可卻如同寒風一樣吹刮過少年的內心,令其原本的黑暗更加上了幾分冰涼。


    寧嵐沉默,他既清楚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在燭柳的眼裏跟路邊螞蟻沒什麽區別,甚至更低一等,若非有所請求,誰又會去和蟲子交流?


    青年手中折扇在半空揮過,所過之處都留下了一條黑線。


    下一秒黑線擴張,露出了一個可供一人通行的漆黑缺口。


    “再怎麽著急也不至於連一點聊天的時間都沒有吧——”金嵐瞥了他一眼,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被後者出言打斷。


    “這過幾天不就是百靈山的拜山大典了嘛,雖然我也可以派人保送他進去,但避免不了盤問和猜疑,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名正言順的進去省事。”


    青年手中折扇揮開雪白的布料上露出黑白山河畫,悠哉悠哉的給了自己的下巴扇風,一點也不在意寧嵐是否能夠通過。


    金嵐微微一歎,臉上看上去有些無語,身影閃爍間,來到了寧嵐身旁,二人交談了一些問題,其中在談及身份問題的時候,青年插上了嘴。


    “這個不必擔心,我早已派人為你尋得了一個無人頂替的身份,你隻需要記住就行了。”


    一口氣的將那個人的身份都無比詳細的告訴了他們。


    寧嵐出奇的沒有問題,倒不是因為記憶力變好了,而是出奇的簡單易懂。


    “伏曦,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修為不祥,年齡大概在十六七歲左右,目前生死不明…話說這種人是怎麽找到的?”金嵐也一口氣說了出來,不隻是少年,他的內心也驚訝。


    這人死了倒還好說,可要是沒死的話,如果得知了有人頂替他的名字恐怕早晚會找上門,當麵對質……


    青年還想讓金嵐試著喊一聲,但被後者義正言辭的拒絕掉了。


    聳了聳肩膀“其實符合條件的有十來個人,但這個我覺得挺合適的,首先呢,這種人在生活中絕對是個小透明…嗯?你那什麽眼神,我難不成還是看他的介紹簡單易懂才選的?!”


    青年話剛說到一半就注意到寧嵐在一旁偷笑,臉上露出些許惱怒,但他是何種身份,自然不會和一個小輩過不去,哼了一聲過後便不再多說,直接讓他滾出去。


    金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展顏一笑,少年掩飾眼中的落寞,嘴角僵硬的笑了一下,也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卻從那金色的身軀穿了過去。


    正當他準備進入黑色缺口時,燭柳叫住了他,同時一直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小狐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飛到了寧嵐的身邊。


    “帶上她一起吧,相信這條路上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青年用折扇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但眼中所透露出的笑意讓人一眼便知,神秘兮兮的說道。


    寧嵐張了張嘴,想要說些拒絕,反對之類的話,在感受到小腿上的觸碰感,盡管知道是什麽,但還是忍不住低了下頭。


    看到了那隻沒什麽人品的小狐狸眼神可憐巴巴的蹭著自己,似乎是在乞求自己帶走的她。


    “好—”寧嵐破天荒的說了一個好,可隨後瞳孔大的跟銅鈴一樣,一臉慌張的捂住了嘴巴,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說的。


    抬眼時,注意到青年眼中的笑意比之前更濃了不少,立馬就知道是他在搞鬼,可他卻沒有半點辦法,知道這隻狐狸自己不想也必須要。


    最後隻能吃啞巴虧,心中堵了一口悶氣,無處發泄,隻能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可後者根本不為所動,像條狗一樣賴在他身邊,最後一起步入黑色裂縫當中,消失在了森林裏。


    ……


    燭柳在關閉缺口之後,起步正打算離開時,下一秒,一道金色劍光揮斬到他的麵前,在碧綠的草地上留下了一條狹窄的裂縫,擋住了他的去路。


    “怎麽,這就打算一走了之了,不打算解釋一下你的身份嗎,代行者。”金嵐平靜如死寂一般的聲音在青年的身後響起,聲音中透露出些許惡意,而且在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語氣加重了幾分。


    “你不是早就已經猜出來了嗎?”燭柳沒有轉過身,扭過頭露出了半張臉龐,似乎笑了一下。


    “出來吧,你也看了很久了。”金嵐突然毫無征兆的看向不遠處一片叢林當中,手指在半空中揮舞,伴隨著一陣璀璨光芒,數道金色劍光揮斬而去。


    樹木坍塌,大地撕裂,一塊表麵雪白的白色石頭從其中鑽了出來,隻是一個唿吸的功夫便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石頭上表麵浮現出人的五官,向著青年畢恭畢敬的行禮,未等它開口說話,金嵐搶先一步對著他質問道。


    “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燭柳臉上看不出一點意外,或許他早早就預想到了會有這一幕。


    “受人委托,還給他一個名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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