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占鳳巢(下)


    在沂和那裏受盡諷刺和打擊之後,阿一蘭對沂和的恨升到極點。被收押之後她將所有細節毫無保留地全盤供出,將毒物飼養的方法,飼養的地點,已製成的毒物全部供出。她本來想魚死網破,告死沂和。但是沒有想到在做完所有審問之後太子會派人放了她。她相信這是新傑在太子麵前求了情,他一直是太子的幕僚,而這般求情自然是因為心裏還喜歡她。在經曆了此生最大的侮辱和驚嚇之後,她見到新傑仿佛真是見到了親人,投入其懷中傷心哭泣,以求安慰。


    晚凝端著湯藥進到院子的時候就已經聽見了裏麵的哭聲,走到門口看見丈夫攬著阿一蘭的神情,她知道即便是當初給他下的毒蠱和他自傷的那一刀也沒有完全斬斷他當初在心中為她留下的感情。那種憐愛和痛惜依然寫在臉上。如果自己繼續留在丈夫身邊,她不知道還需要看多少這種情債。過去她有自信可以應付,有丈夫給她的光環可以護佑,但是自從因富心淑帶來了丈夫對她的猜疑之後,她已經沒有了這種自信。而沂和帶給她的傷害,又使她無法麵對他。這兩天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將來該如何自處,在那一瞬間,她已經知道自己的選擇。


    晚凝很快定下心神,平靜地將藥端進屋裏。她的腳步聲雖然驚動了丈夫,但是阿一蘭並不在乎她的出現,依然緊緊地抱住他不肯鬆手。晚凝知道丈夫在看著自己,希望自己給他解圍,她將眼光低斂,不去看他,隻是平靜地說:“阿一蘭姑娘,請你那邊坐一會兒好嗎,新傑的傷很重,不能站太久,現在他需要休息吃藥了。”


    “你受傷了嗎?”阿一蘭聞言抬頭望著著新傑,上身還緊緊貼著他,並沒有放開他的打算,讓他極為尷尬,而晚凝的根本不看他,端著托盤去到床前放在小桌上給他慢慢地盛藥。這讓他感覺極為不妙。他扳開阿一蘭,讓她離開自己。


    “是,我先讓人帶你去客房吧,我現在確實需要吃藥療傷了。”


    “讓我在這裏幫著照顧你好嗎?當初你受傷也是我照顧的,你知道我會做得很好的。”這姑娘依然如此固執。


    “你去休息會兒吧,有事我們晚點再談。”接著新傑吩咐站在門口的屬下帶她去找周媽媽,給她安排客房。阿一蘭並不願意離去,站在當下看著晚凝扶著他去床上坐下,給他一點點喝藥。他的手臂始終攬著妻子的腰,不肯放開。看著他像小孩一樣皺著眉頭,賴賴地看著她,她不由自主地哄著他:“你身上的掌毒已經排盡了,我已經換了方子,玉靈去準備去了,中午就換新藥了。新的藥不會這麽難喝的。”


    “好吧,夫人。”


    ”後麵我們需要給你補充元氣了,這樣你體力才能很快恢複。一會兒再幫你走一遍穴,中午開始的藥要分三次,你一定要記住這三天裏你每走一次周天就需要喝一次藥,每次要走三個周天。三天之後的藥再加提升之物。我都將方子交給周媽媽了。你自己一定要記得按時吃藥練功的。今天的吃食還是需要你再清淡一天,我也告訴廚房的了。從明天開始再逐漸增加各種補湯,一會兒我會給他們單子,但是你自己也要記得,不能一次太過。”


    “這些事有你在我還需要操心嗎?”晚凝並不接話,新傑感覺有點怪:”這麽囑咐我,難不成你想偷懶將我交給下人去打發?”


    她拿開他握住的自己手腕的手,輕輕打他一下:“快點喝藥吧,別搗亂,別誤了練氣的時辰。”雖然是在說笑,顯然丈夫已經很敏感,有所疑心。


    此時阿一蘭還站在那裏不動,新傑的屬下也不便於強行驅趕這個剛剛將軍還抱著的女人,隻能站在旁邊看著。而丈夫的故作親近,顯然是想把這為難之事交給為妻的來處理,蓮兒心裏再次歎息。不過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再有那麽多顧慮了,以後自己也許不會再幫他處理這種事了,這是最後一次,因此也無所謂新傑和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以後怎麽看自己。於是她收起了笑容,淡漠地對阿一蘭說:“阿一蘭姑娘,請你先跟餘將軍出去吧,周媽媽會給你安排住處的。既然太子當初答應過我,對你網開一麵,隻要你對他們不再有所隱瞞,沒有做違法犯科之事,我想太子是不會有違對我的承諾的,所以你可以安心先暫時住下。至於以後,你如果想迴山寨我可以派人送你迴去,如果你想留在京城,我當初答應過你兄長,我們可以出資為你們兄妹在京城購置房屋,讓你們在京城自己有個家。”


    阿一蘭此刻仿佛是一個純真無害的無家可歸的小孩,天真中帶著幾分任性地說:“我不想自己另外有個家,我想住在這裏。”


    晚凝十分鄙視她這種裝無辜的樣子,微微皺眉:“這事以後再說,等你的兄長來了我們再討論。太子已經請人送信給你曲理寨主了,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來。”


    阿一蘭頓時眼圈紅了:“你和太子合謀來算計我?”


    晚凝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世界上最厭惡的事情不是你說的話對方聽不懂,而是對方故作白癡裝聽不懂,比裝聽不懂更可惡的是,對方還惡意曲解和無中生有地中傷你,她不由厭惡地看了一眼阿一蘭,嗤笑一聲:“算計你?我如果不是同情你,念你當初救過我丈夫,就讓你留在大牢裏好了,何須去求太子放你出來。還用算計你?”


    阿一蘭被她一笑,有些沉不住氣了,忘了裝無辜,反唇相譏:“你不必裝好人,太子放我出來還不是看在新傑的麵子上?!”


    新傑原本以為阿一蘭隻是不懂事,所以二人說話,他並沒有插嘴,但是這種事他不能讓人曲解了蓮兒,委屈了她:“阿一蘭,這事確實隻能是我夫人求的太子,我事先並不知道。”


    “她這麽做還不是為了討好你。”阿一蘭依然如故,不僅自己自私,也以為天下人都跟她一樣自私。


    “餘將軍,請你將這姑娘帶出去吧。”晚凝徹底放下了臉,她已經被這不懂事的女子煩到了極點,她有點後悔自己幫她求情,也許讓她充邊更合適。她不想將丈夫交到這種人手上。“煩請你交代你的同僚,唐將軍這次傷重,修養期間不便外人打擾,閑雜人陌生人等一概不許進這個院子。”


    “是,夫人。”餘力成跟在新傑身邊經常看到夫人,夫人向來對他們都很和藹,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拉下臉來說話。他趕緊將阿一蘭帶出去。


    是夜佳人依然要執意離去。白天她在阿一蘭出現的時候的表現,讓他疑慮重生。雖然她最後冷臉趕走了不懂事的阿一蘭,是的,在他心目中阿一蘭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但是蓮兒不一樣,她的心思太深,她太內斂,有些想法她既不會說,也不會表達出來。她看見阿一蘭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的眼神和迴避;這幾天她看見富心淑出現時候的漠然和平靜;自從上次她從醫館出走之後,對自己保持著彬彬有禮的距離;雖然他極盡所能地貼近她,但是兩相廝守時,他仍然能感覺到她心靈上些許的退避和蕭索。所有這些讓他不得不擔心她心中是否又在計劃抽身卻步。思慮良久,他決定去找她,無論如何他不能坐視他們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讓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來到自己當初為她種滿玫瑰花的小院,院子裏還開著今年的最後一朵玫瑰。臥室中,蓮兒站在穿衣的全身銅鏡前,彩兒在為她擦藥,揉搓每一處傷痕。遍布雙肩,雙臂和雙腿的傷痕和淤青讓他觸目驚心。看到少爺出現,彩兒趕緊默默地退出來,而蓮兒站在那裏沒有動,良久她才拿起衣裙掩住那遍受摧殘的身體。


    “你不應該來。”妻子滿眼的淚水,無限的委屈,他終於明白了她這幾天不願跟他共處一室的原因。


    “當初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去冒險,沒有保護好你。過去的就過去了,隻要你健康快樂地留在我身邊,比什麽都好。”


    “可我已經迴不到過去了,你的阿一蘭和心淑夫人也不會讓我們再迴到過去了。”


    “這些傷痕雖然重,但是我每天都會幫你上藥推揉,它們很快就會複原,我的蓮兒依然美麗動人。你不要再擔心心淑的事,奶奶已經迴來,他們沒有什麽可以威脅我的,我已經讓外祖父安排妥善處理了。我跟她之間,我受傷的時候我不清楚,但是清醒的時候,我保證我跟她是清白的。阿一蘭等曲理派人來接她迴去就好了。她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沒有她們,還會有別人。”


    “我們的生活中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們彼此相愛,我心裏隻有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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