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依雲閣(上)


    新傑坐在水榭之中,看著書,他知道富心淑在對麵矮牆外的聽書閣二樓的窗戶裏看著自己。雖然婚後外公出於對富大龍的協議考慮幹預之後,他仍然堅持不讓外人進他的書房和書房所在的小院,那是他和蓮兒在那一夜曾經渡過的地方。為了不讓外公過於難堪,他白天除了去太子府,很多時間呆在水榭的大書房,這樣誰都可以來看他,誰都可以從外麵看到他。


    自從上次去江南之後,玉振翔就有意讓他接手玉門。雖然他不感興趣,但是現在富大龍給他製造這麽大一個麻煩就是為了玉門的權勢,他就不能讓他如意。故而這幾天玉振翔也有些欣慰,外孫終於肯插手玉門事務。


    除了玉門的事務,外人最近這幾天很少在他麵前出現。青木社的人進出都掩飾行蹤,平常人見不到;太子有事,自然是讓他去太子府,平鸞閣的事他自然是去太子府之後進入平鸞閣處理,絕不會放在這些人的眼皮下。


    一大早收到花露的請柬,新傑並不意外,過去花露也經常為了各種宴會相約給他送帖子。隻是過去帖子都是送去月華軒,如今滿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他唐家三少爺,剛剛娶了宛若天仙的周氏不久,又娶了玉門副門主富大龍的女兒,而且這幾天還呆在玉門陪新娘子,所以帖子送到這裏再正常不過。唐三少本身花名在外,新婚期間出去吃花酒,逛花宴在外人看來也正常,本性如此。


    如果蓮兒還在他身邊,他一定不會去。即便是蓮兒現在不知所蹤,他本也不打算去。早在鹹陽將自己交付給她那天,他就不打算再跟外麵的花花草草有粘連,他心中的天地已經留給了妻子,不可再荼毒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本已將那粉紅色的花簽收起,但是請柬上有什麽東西又讓他無法釋懷。掏出來反複觀看之後,他發現是花露署名旁邊那張小笑臉。這上麵的字跡雖然是花露的,但是這張笑臉絕不是花露的手筆。簡單幾筆,卻讓人覺得笑意盎然,他覺得似曾相識......


    對麵隔水相望的富心淑確實看見了他手執粉紅色花簽反複觀看最後微笑的樣子。她的人早就告訴過她那是一個藝伎送來的,且是京中出了名的頭牌,跟她夫君有過的事實比她這個妻子可真實很多。新傑在婚前的風流她現在早已知悉,雖然憤怒,但是也無可奈何。看到他進去裏間專門換過一套幹淨衣服,重新梳了頭,洗了臉,收拾停當,打算出門的樣子,顯然是去會那些壞女人。他寧可要外麵的賣藝的女人也不肯到她的房間來。這是對富心淑最大的傷害。


    新傑果然去的是依雲閣,富心淑也早就打聽清楚這裏的頭牌花露曾經是新傑在娶那個妖女之前的情人,上京之中人人皆知。自從娶了妖女之後就沒有去過,看來如今又死灰複燃。富心淑心裏不禁冷笑,看來少主對那妖女也不是那麽專一。還以為他真能潔身自好,真的忍住呢。這才幾天,就找了別的女人。富心淑雖然心中淒涼,但是又有了一點期望。既然他需要女人,現在不理她,也許隻是反感強迫的婚姻,也許過一段心情平複了,就好了。她就說嘛,男人哪裏有真正幹淨的。但是那花露也真正可惡,她還在新婚就來跟她搶男人。


    依雲閣外,有新傑在玉門的手下把守,富心淑還不敢直接闖進去,而且她還有一點點殘存的自尊,還沒有到她的底線,她還做不到玉門的少夫人去藝坊跟人搶丈夫,盡管外人覺得她就是一個妾,但是她卻自認是少夫人,不能丟了臉麵和架子。


    重新整修過,新張的依雲閣比過去顯得清爽了很多。沒有那麽多繁雜的鋪排,多了些清雅的修飾。花露帶著一群姑娘花枝招展地迎接他。雖然人還是過去的人,而今心境已經大不同。花露仍然在心中愛幕著他,但是她知道此生都將無緣與他再續。如果還想有機會能夠遠遠地看著他,她就必須放手,不能跨越底線。


    然周圍的人不知,均以為新傑在蟄伏多日之後,沒有了家裏的嬌妻,如今重返歡場。世人不得不感慨男人的薄情。花露笑靨如花,敬過新傑酒之後,便熟絡地將他帶離眾人視線。似乎是二人久不相聚,顯得有些急切,無視眾人的眼光。這本也是依雲閣中眾人習慣了的,就連這裏的客人都熟知的,所以這麽多年來也沒有人敢招惹花露,那可是唐三少的禁臠。不少客人貪婪的眼光盯著花露誘人的背影,感歎著唐三少的幸運。他們在依雲閣無論砸多少金子,花露都對他們平平淡淡,以禮相待,賣藝不賣身。可人家三少來了,這花露是恨不得貼上去,才敬了一杯酒就要去做事,這是多大的饑荒啊。眾人的議論,羨慕,都被花露甩在了身後。


    她自己非常清楚,今天的花露,已經不是過去的花露。頭牌依然是頭牌,但是她的住所已經重新裝修,比過去豪華,比過去優雅,最重要的是比過去寬大但是有的空間極為隱蔽。二人進去之後,雖有下人進去侍候酒菜,有人進去上過茶,但是出來的人都答複帷幕低垂,不知道裏麵在發生什麽。不得不使外麵的看客好奇。不久又聽得琴聲驟起,繼而又是三公子吹出的簫聲,讓外人如癡如醉,自由發揮空間去想像其中的迤邐風光。


    從正午到傍晚,又到月兒爬上枝頭,三公子仍然不見出門,看樣子唐家三少爺又迴複到過去的三少爺,夜宿依雲閣頭牌花露處,一時之間傳遍京城。


    富心淑的憤怒從中午的自我煩悶,逐漸升級到暴風雨的爆發。玉門內她的居所再一次被暴風雨洗刷殆盡。


    玉大當家得報之後,隻能苦澀一笑,這本來就不是他所喜歡的孫媳婦,如此暴躁之人,又怎能拴住新傑的心。溫柔婉約風華絕代的周晚凝姑娘,他至今還在思考當時是不是不應該讓她離開。隻是為時已晚,而且自從玉仙庵慘案之後,她已經不知生死。與其讓新傑在家苦苦守候,為他心愛的人極度悲傷,不如讓他出去放縱一迴。男人嘛,不出去放縱哪有心思做事。也許發泄之後,平靜了就可以專心做事了。


    而太子府中的沂義,因為新傑的老毛病複發,極為惱火。這也就是說新傑已經認定妻子的失蹤和不歸,認定玉仙庵中中毒的那個屍身就是凝兒,否則他怎麽會背棄發妻去另外尋歡作樂。這個世界上對凝兒身體最為熟悉的就是他,如果他都已經認定,就已經沒有別的希望。這對於沂義來說,就是凝兒永遠的消失,這種蝕心之痛,是無法用別的女人的身體來治療的,他必將手刃施毒之人而後快。


    聽到緋聞的靖安首先來找新天,數落他兄弟的不忠。如今蓮兒生死不明,他兄弟居然還有心思眠花臥柳,讓她不得不覺得兔死狐悲。新天雖然懷疑,但是新傑經曆了這麽多變故,他已經不能完全有把握他這個時候仍能潔身自好,畢竟花露是他的過往知己,也許他需要一個發泄和傾訴的對象。


    唯有在天音樓慢慢喝著酒的新野,聽到姑娘們的感慨,聽著她們為三公子隻去依雲閣不來天音樓看紅袖姐姐的不平,以及她們後悔當初讚歎過三公子對其妻的衷心,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三哥和蓮兒的感情又豈是別人能夠懂的,更何況這姐姐比世界上很多女人都聰明。


    依雲閣內無芳苑的內室,新傑正在享受他的閨閣之戲,慢慢地用紫檀木梳梳理著坐在他腿上那人如緞的黑發,心中無比的溫馨寧靜。靜靜的室內熏著他不熟悉但是喜歡的香氣。為了不惹人生疑,連著熏香的細節這可心的人都已經設想周到。


    剛剛跨進依雲閣的時候,他雖然知道自己會看到她,但是在真正看到她之前,他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麽緊張。當花露帶著他走進這無芳苑,讓他自己往二進院子走的時候,他的心居然會跳得那麽快,當他看見那矗立在花前熟悉的倩影時,他站在那裏一小段時間因激動而無法前行。


    抱住那熟悉的身體很久之後,他才確認眼前的真實。


    “丫頭,命都快被你嚇沒了......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不迴家?”他發現他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蓮兒嬌俏一笑:“不是你外公把我趕出來的嗎?”


    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唯恐她消失:“我跟你說過,隻要需要任何時候都可以迴去,我們可以不管外公,我一定會保護你。”


    “保護我跟你外公作對,讓對方拿奶奶來要挾你?”


    “但是蓮兒,你要知道你這樣我有多擔心。”


    “唐公子不會這麽沒有眼力吧,連妻子都認不出?”


    “看到屍身了當然知道不是你,但是在那之前,真的魂都被你嚇出竅了。”


    “現在魂迴來了?”蓮兒溫柔地攬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額頭頂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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