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夜馨晨(上)


    燕側妃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玉瓶,用棉紗蘸了一些瓶裏的藥劑塗在身上烏青處,唯獨留著衣裙無法遮蓋的地方不抹任何藥劑。還沒有弄完,就見她的心腹丫頭之一迎春低著頭匆匆走來,悄悄在她耳邊說:“太子爺出府了。”


    燕側妃很吃驚,隨即一聲冷笑:“哦?!”她還以為宇文莀雅多有魅力呢,也不過如此。不過她向來不和身邊人討論這些,在宮中多年,她覺得沒有哪一個下人是真正可信的,她不會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情緒流露給他們,盡量減少任何被別人操控的把柄。


    “爺去哪裏了?”


    迎春低聲說:“咱們的人不好跟著,不過爺隻帶了兩個人,穿了披風,並沒有帶吃食。”沂義十分講究,也十分謹慎,一般不吃外麵的東西。這樣看來,不是出遠門或是去遠處。


    燕側妃看了一下沙漏,微微皺眉:“爺走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之前從那人那裏去了書房,不知道在裏麵做了什麽,半刻鍾之前才出了後門。”


    燕側妃挑眉,那在太子妃那裏呆了也就兩刻鍾左右,兩刻鍾不長不短,倒是這個男人的時間:“吩咐廚房,給爺準備鹿茸藥膳。”


    迎春低頭說:“聽說那邊也是吩咐廚房準備了參茶。爺還沒離開的時候,那邊就讓人傳了送洗浴的水,之後又讓人吩咐準備參茶。”


    燕側妃聽了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簡單地吩咐:“你讓人守著,若是爺迴來,看看時間,看看爺的臉色。爺出門前可有吩咐其他的事?”


    迎春當然理解主子的意思:“爺沒有吩咐。咱們的人不敢靠太近。不過聽見那人院子裏當差的婆子議論,說是爺再忙都會來看正妃,也有為那人抱屈的,說爺偏了側妃您才去正妃那裏,顯然是不想他們主子有子嗣。”


    燕側妃轉著手絹的手此時停了一下,心裏一喜,她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她微微一笑:“讓人把這種抱怨多傳一傳。”一個丈夫不願給她子嗣的女人,再是正妻又如何?!


    燕側妃現在心情終於轉晴了一些,對迎春說:“明兒讓他們再去百花堂的脂粉鋪子給我多買點他們的茉莉粉和桃花膏子,就說我跟周姐姐是好姐妹,特意照顧她生意。買來的東西,就給宮裏的幾位公主送去。說是女兒節快到了,作為兄弟,太子給各位姐妹們準備的。”


    迎春有一絲疑惑:“給公主們的四季常禮都是有慣例的。臨時換這種恐怕不合規矩。而且脂粉這些公主用的東西都是宮裏有慣例的,宮中都是會選常年供應的。這兩樣東西雖然在京裏最近十分風行,但是經常斷貨,宮裏的采買的人都不會選這種,這要是哪位覺得好,還想要,若是一時沒貨,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宮裏沒有,外麵送禮的人也不會送,咱們這種時候巴巴的送了去,萬一有個錯處,這不是人家正盯著咱們嗎?”自從宇文莀雅被扶了正妃,太子府裏就一直有不少人在觀望,也不少人覺著燕側妃管家的時代要結束了。先前是沒有正妃,側妃管著,現在有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了,還是側妃管著,看著不像樣子。但是這麽多天,太子一直沒有發話,這管家權花落誰家,還沒有定論。且今兒晚上爺又沒在這裏過夜,要是萬一被人抓住錯處,被奪了管家權,也是很有可能的。迎春不得不替主子著急。


    燕側妃說:“周女官如今管著唐門的百花堂做著善事,這些脂粉也是她為做善事謀劃的。不說我跟她曾經是姐妹,就是太子跟唐三少的交情,都應該幫襯一下這個生意不是?!有什麽事,不是還有三少奶奶在前麵嗎?我這個做嫂子的隻管送禮,她們覺得好用,自己找周女官買。買不著,是她們跟周女官的事。咱們幫襯著做善事,難不成太子爺還會對咱們不滿?若是他那些姐妹不滿意,找了周女官麻煩,你覺得爺難道不會護著?”


    迎春有點驚訝:“您這是想?”想讓宮裏那些女人又開始議論太子和周女官?


    燕側妃冷笑了一下:“你想多了,宮裏那些公主能說上話的也都是人精。若是她們會看臉色,絕不會找周女官的麻煩。頂多不順心的時候將那些采買的人修理一番。”


    迎春怎麽覺得自己跟不上主子節奏,又繞迴來了:“那咱們不是得罪了采買的人?人家正等著咱們出錯呢。”


    燕側妃微微一笑,她很滿意這種狀態,下人無法猜透她的心思:“你以為咱們不得罪人,就沒有人想奪這掌家的權利?管家的權利,隻要爺有心,遲早都是人家的。除非爺心裏......”


    迎春覺著自己似乎明白了,主子這是想用這件事來探測太子的心意。若是主子心裏有側妃,是不會讓人動她的,否則這就是一個借口,正好收迴管家權給太子妃。


    燕側妃看了一眼有點發懵的迎春,沒有跟她多解釋。說不在乎管家權,是不可能的,她一個沒有背景的女人,能在太子府坐穩第一寵妃的位置,有多少人盯著,她非常明白。她可以不要管家權,但是要讓宮裏和府裏的女人們都知道,她是最懂太子的人。讓宮裏的女人多一些這方麵的議論,就會讓太子更多地想起某人。


    燕側妃沒有再說話,隻是再次拿起絲綿蘸著藥漿,打算繼續塗抹大腿邊的於痕。迎春主動走過去,接過主子手中的絲綿,蹲下在她身邊幫她輕輕擦完,正準備收起來就聽燕側妃說:“幫我把背後塗一下。”


    原先燕側妃坐著,她也從來沒有貼身為主子做過這事,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站起來走到貴妃榻的另一邊,打算幫她上藥。隻是突然看見那傷痕累累的後背,迎春倒吸一口涼氣。燕側妃的手微微捏緊,不知道若真是麵臨那個人本人,那男人是否還能下手如此傷她。


    這些近身侍候燕側妃的事情原來都是旋兒在做,自從太子爺身邊的侍衛黃頭領看上了旋兒,爺讓燕側妃將旋兒賜給黃頭領之後,太子爺是第一次在這裏寵幸側妃,迎春也是第一次這樣近身侍候。迎春一直不大知道太子爺和自己主子的情景。府裏其他的主子,都是有專門侍寢的丫頭的,爺在那裏寵幸那些主子的時候,都是有丫頭在旁邊侍候著,隨時供主子使喚。但是太子爺在燕馨院的時候,是非常特別的,是不允許任何下人靠近房間的。即便當初旋兒在的時候,也是在外麵門口等著,等到主子大聲叫她進去,她才能進去。至於爺在主子這裏是什麽樣,府裏其他女人想方設法打聽,都不得要領。然而此時看到這些傷,迎春心裏一寒。


    迎春年紀不大,也沒接觸過這些事,她不知道以前主子是否也這麽受罪。這背麵有好幾排牙印,這得有多恨啊才會如此撕咬。也不知道旋兒嫁的男人是否如此對她,若是男人的寵愛都是如此血腥,她寧可不要。然而這話她不敢說,這燕馨院裏上上下下可都仗著太子爺對主子的寵愛。主子一旦失寵,她們都會跟著倒黴。


    不過幸虧這藥漿似乎很管用,一塗上去,明顯的原來的傷處就沒有那麽紅腫。有血印的地方似乎也收斂了。燕側妃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到迎春為她塗完後背,她很快將衣衫掩好。


    就在迎春以為主子沒有什麽吩咐,她正想退出去的時候,卻聽燕側妃說:“剛才交代你的,出去等著爺,迴來讓人看看他的臉色,不管爺多晚迴來,都立馬讓人來告訴我。”


    迎春答應了,心中暗暗歎息,女人真不容易。


    她還沒感歎完,又聽燕側妃說:“另外吩咐他們準備,明天一早我要去慈雲寺上香,為太子爺和太孫們祈福。”


    迎春微微皺眉:“這幾天女兒節將近,京城好多世家貴族的主婦和小姐都會去廟裏還願上香,咱們再去,隻怕人太多,主子不方便。”


    燕側妃這些年很多事都模仿當年的周晚凝,似乎喜歡清靜,不喜歡和人紮堆擁擠,更不喜歡湊熱鬧。這種時候,她很少去廟裏。迎春也是了解主子這點的,所以才會有異議。


    燕側妃看了她一眼:“讓你去準備,就去準備。多帶點銀票和銀果子,百花堂在慈雲寺附近有一個莊子,據說是收養了很多孤兒,讓他們在那裏學著種植花草,采桑養蠶,咱們明天祈福完了,就去那邊看看。”


    迎春弱弱地問道:“主子是想跟周女官多來往?不過聽說唐家好多產業都是她在管,您要過去,要不要提前通知她?免得主子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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