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iii)(下)


    黃掌櫃皺眉:“具體的小的不大清楚。不過小的知道各地的平安客棧都有榮養的任務。不說別的地方,就是小的這裏一處聚賢樓加上平安客棧,每年有兩成收益是補給城南駐馬河莊子的。那個莊子裏榮養了一百三十七個戶籍在京城附近,全身癱瘓家裏無人照顧的傷兵。莊子上住著一些單身的老兵和亡故兄弟的遺孤,他們雖然種了一些蔬菜糧食,但是還要照顧那些不能動的人,還有看病治傷,都是不小的支出,單是靠莊子那點營生,是遠遠不夠的。唐家的親兵衛隊若是有遺孤,在孩子成人之前,每年由各地的平安客棧支二兩銀子給每個孩子。去年底京城平安客棧給孩子們發出去的銀子總共三十一份。在京城,若是這些孩子願意去駐馬河莊子上住著,唐家也是安排孩子過去,管吃管住,還請先生來教大家讀書認字。我爹當年就是跟唐文老將軍平南是過身的,自從我娘改嫁之後,唐老將軍就派人來把我和姐姐接到關西瓦窯堡的莊子裏養大的。我姐姐經常和我感慨,當年若不是爹和唐將軍熟悉,我們兩可就真成了無人照料的孤兒。”


    “所以唐門的子弟雖然都是行伍出生,但是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兵亂。戰火一起,刀劍無情。”新傑接著說:“與其我們去幫這些人,不如將禍端止於源。”


    沂義深深歎了一口氣,對新傑說:“我現在才深刻明白當初你跟我出使突厥時,為什麽反複強調,不到萬不得已不動兵。想來唐家的兄弟們從小身臨其境,對戰爭的後果看得最透徹。”


    新傑也很沉重:“是的,雖然唐門尚武,但是我們入師門第一課便是練武首要是如何不動武來解決問題。再大一些,師傅就會教盡全力保護百姓不受武力之傷。一旦刀兵之禍到來,首當其衝的就是戰區的百姓和這些衝在第一線的士兵。盡管現在天下太平,但是即便如此您也看到了,就是我們這裏就有這麽多傷殘,更不論那些我們不認識,無法救濟的人。”


    杜庭禧聽見這話仿佛突然來了靈感:“這裏這些傷殘,都是唐家軍的親兵吧?怪不得唐家軍說起來英勇呢?原來是讓那些兵士願意為唐家賣命無後顧之憂。其他將軍家裏沒有這個條件,自然比不過唐家軍。隻是這樣一來就變成讓他們是感激唐家,而不是感激大周朝廷了。”


    沂義心中一頓,作為王者,這是大忌。但是看到杜庭禧那嘴臉,瞬間又反映過來,這是故意挑撥。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反而是丁冀中看不下去了。丁冀中雖然不滿權貴當道,但是也不是一味鑽牛角尖的人,這個時候對杜庭禧的話深惡痛絕,後悔這次自己怎麽和他站在一起了,所以不由自主地說道:“杜大人這話太偏激了。唐家這是在為朝廷解決問題。我們雖然不是聖人,但是總要力所能及地幫助周圍的人。唐家的兒郎在戰場浴血,自然跟這些親兵衛士有不一般的感情,若是有難,給他們一些照顧是人之常情,杜大人為何要故意歪曲事實呢?!”


    “可是大周的傷殘士兵何止這幾百人,唐門為何隻管這些人,不管其他的傷殘兵士?為什麽他們故意將這些人聚在這裏照顧,而不是將銀子捐給朝廷,讓朝廷派人來照顧呢?這些傷兵雖然有殘疾,但是若是動武,也比普通百姓彪悍,萬一唐門心懷不軌,指使他們為非作歹,不是聚眾謀反?”


    丁冀中皺了眉,看來自己這次上書是杜庭禧給拉來利用了,照杜庭禧這個思維,無論怎麽樣都是想給唐家安一個罪名才罷休的,他是一個耿直之人,被如此利用,心中氣憤,便直言:“丁某不知道杜大人為何要如此歪曲臆斷。丁某先前不了解平安客棧,也以為有何不良動機,此刻看來,是丁某孤陋寡聞,我誤會了。丁某佩服唐家自先祖以來對這些傷殘士兵和遺孤的照顧。也是因為大周有唐門這樣的慈善之家,大周才得以繁榮。至於杜大人的話,那不過是杜大人的臆想罷了。唐家照顧自己的親兵侍衛是人之常情,就像我家裏的下人若是有難,做主子的會幫忙一樣,並沒有什麽可以懷疑的。”


    杜庭禧沒想到跳出來反對他的是丁冀中,臉上掛不住:“丁大人,你太幼稚了。你我家裏的仆人能和這些訓練過的武夫比嗎?咱們家裏就那十幾個普通仆人能做什麽?唐家有錢可以捐給朝廷做善事,他們不但沒有,反而是收攏了這麽多老兵,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麽?”


    “以杜大人的說法是隻能朝廷才能做善事?各種善堂都應該關張?”新傑譏笑地說。


    “唐新傑,”杜庭禧似乎看著很憤怒的樣子:“不要以為你是太子的幕僚,你就可以如此輕佻地說話!你們這是普通的善堂嗎?你們糾結了這麽多會武功的人,這麽多的兵士,難道不是圖謀不軌,包藏禍心?!”


    “所以杜大人是認為我唐家已經從上百年前就開始,在高祖眼皮底下就包藏禍心,到現在上百年了?”新傑笑著問。


    沂義聽見這話也是一愣,是啊,上百年了,若是唐家要謀這大周的江山,何須等到現在。


    杜庭禧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若是謀反,還真不會等上百年。但是如何能把唐家描黑呢?他緊急地思索著。


    新傑卻不給他更多的時間,對黃掌櫃說:“帶杜大人去舂米房和廚房看看,讓他看看我們平安客棧都安了什麽心。”


    黃掌櫃應聲便打開了通向廚房的門。門裏還不是廚房,而是另一進院子。隻是院子裏有一個米舂,一位頭發花白,雙袖空空的人正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踩著。聽見院門響,花白頭發之人轉過臉來,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停下來,又繼續幹自己的活兒。而另一邊的棚子下麵排著一排桌案,幾個人正站在那裏揀菜,或是洗菜或是切菜。每一個人身上都有殘疾,特別是在切菜的那個,臉上一大片被燒傷的疤痕,從沒有受傷那半邊臉可以看到,他過去是很英俊的。沂義一時覺得這人很麵熟,一直看著他,那人因為沂義的注視也停下來,之後激動地走到沂義麵前跪下:“太子殿下。”


    “你是?”


    “小的曾經是禁軍左三營的校尉。”


    “你就是在秋狩時為本宮擋了火箭的那個校尉?”沂義很驚訝。


    “是的。”


    “你怎麽在這裏?”


    “小的因為燒傷了臉,不適合在禁軍,走出去又怕嚇著別人,聽說唐家軍的傷兵有這麽一個去處,我就去求了唐五將軍,他安排小的來了這裏。在這裏幹活兒,也不用出去嚇著別人。還可以有錢養活家裏。”


    沂義點點頭,一時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說話。


    新傑冷冷地看了一眼杜庭禧:“杜大人,這些人就是聚賢樓聚的眾,不知道大人看出這裏包藏了什麽禍心?”


    “哼!”杜庭禧很不服氣地哼了一句:“這當然是你唐家收買人心的舉措。”


    新傑被他氣笑了:“杜大人怎麽不去收買人心?!怎麽不把杜大人在外麵養外室的銀子拿來捐給朝廷做善事?”


    杜庭禧覺得胸口憋悶,他家婆娘吝嗇妒忌,不讓他有小妾,他在外麵養外室生兒子的事做得隱秘,唐新傑如何知道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退縮,免得這事被越挖越深:“你們唐家人多勢眾,早就計劃好的,有備而來。但是別以為就能騙過杜某,杜某會好好盯著你們,別讓杜某抓到你們做壞事的把柄。”


    “夠了!”沂義一聲低喝:“杜庭禧,你難道覺得自己不會出錯?難道杜大人即便錯了就不能低頭道個歉?你的聖賢書讀到哪裏去了?”


    第二天清晨進京的官道上,幾輛馬車在驛站等著靖安公主。公主原本今天早上應該到驛站的,隻是公主臨時興起,帶著人去楊懷山看瀑布了。在楊懷山上唐家的一個養牛羊的農莊多歇息了一天。不僅看了瀑布,還享受了現烤乳羊的美味。這是宮裏少有的樂趣。大有想住下去的意向。隻是沒想到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們。


    從華岩鎮開始,郭家的人就一直跟蹤著公主一行。因為公主儀仗在前麵,公主都是輕裝跟著唐新天兄弟慢慢逛來,所以郭家的人一直沒有反映過來這一對男女跟皇室有關,還以為是唐家的公子小姐。郭家的護衛也很有效,將這夥人的行蹤迅速告知了華岩鎮的郭家和京城的蘭家。當海捕文書下來的時候,郭家的人迅速帶著侍衛和衙門的人摸到了楊懷山的莊子。捕快們雖然知道唐家的莊子,不可隨意招惹,但是人家郭家通著皇後,又來了海捕文書,隻得去莊子裏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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