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春(vi)(下)


    “這不我們跟著爺剛進門兒嗎?!”興兒很是憋氣,半夜三更地,非要從舒服的春暖院出來。其他嶺南來的幾個爺的隨從都在那邊好酒好菜地吃著聊著,偏偏他們家爺要趕迴來。他今天心中不痛快,在春暖院多喝了幾杯,本來以為歇在那邊就沒有事了,不想又急急匆匆趕迴來,在馬上一顛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剛剛進門後去吐空了,才舒服一些。吐完了又覺著冷,直到現在進來溫泉才舒服些。


    “東家迴來了?我還以為今兒晚上他留在春暖院了呢。”青木社的夥計有點意外,過去東家隻是跟掌櫃談事的時候來,然後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即便在後院泡溫泉,那也是不定點兒的。


    “怎麽會,”興兒指指內院正屋方向:“白家那個女人可是個纏人的,整天都喂不飽,爺哪裏還有精神去春暖院留宿啊。哎,這人啊......”


    “興兒哥,你這是感歎啥?”安兒此時也進來。


    “沒感歎啥,隻是怕主子這麽下去就荒廢了,天天跟白家這個女人膩在一起,毀在這個女人手裏了。”興兒有些憤憤。


    安兒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實吧,開頭我也跟你一樣的想法。不過我現在懂了,”他慢慢地溜進水裏,舒舒服服地找了個水中的石凳半躺下來,也不管興兒和其他人如何瞪著他。


    “這小子,跟著東家在外麵跑久了,現在麵皮也厚了,學會調咱們胃口了。都知道咱們等著你說下文,這小子偏偏壞,不說。”一個青木別院的夥計打趣他,順手還撥了幾波水向他掃去,搞得安兒一臉的水。


    “劉哥,劉哥,好哥哥,”安兒趕快叫:“我哪裏敢調哥哥們的胃口。隻是這一天跟著這主子忙前忙後的,實在腰酸腿疼的,先讓我安頓好了。”


    “還說你忙前忙後不說你跟興兒如何跟著主子出去吃香喝辣的?那春暖院的姑娘和軟和?”劉夥計笑著問。


    “那是興兒跟著爺去了春暖院。我還有別的事兒忙呢,忙完了匆匆忙忙趕去跟爺稟報,到了春暖院屁股還沒坐熱,這就又跟著一路狂奔迴來,現在身上還透涼透涼的,若再不好好泡泡,隻怕寒氣都積在體內了。”安兒邊說,邊揉搓著在馬上站酸了的雙腿。


    “算你小子辛苦了,現在可以說你懂了啥了?”


    “小爺我這幾個月懂得多了!首先,咱們雖然是老太太派給三少的,但是今後三少就是我們的主子,要學會忠於主子,更要學會心疼主子。上一次我跟爺去洛陽的時候,撞破了爺的好事,當時也覺著這白姑娘不好。後來還是劉媽媽敲醒了我。你想想,咱們爺從小吃了多少苦,除了老太太和姑奶奶沒有人真正關心他。他跟著姑奶奶在外麵那幾年,都是他照顧姑奶奶。想想咱們在他那個年級,都還光著屁股到處玩兒呢。現在有表小姐照顧他,咱們應該替爺高興。其次,爺跟表小姐在一起,不再搭理外麵的女人了,爺也少了很多麻煩,安全多了。這江湖上混的女人,真是說不清。爺的風險小了,咱們擔心的事兒也少了。再者,這白姑娘對下人很好。爺遲早是要有少奶奶的,有這麽個慈善的少奶奶強過哪天碰上一個惡毒的。”


    周圍幾個人都默默地點頭。


    “爺要找,也可以找名門閨秀啊。必然今天來了賓客中就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千金。用不著找這種破落戶的女人,娘家對爺一點幫助都沒有。”興兒很是不服氣。


    安兒眯眼看著他:“這是誰給你說的?白姑娘雖然娘家沒人,但是那也是十分聰明能幹的,要不老太太會將百花堂和百草堂那麽多重要事務交給她?名門千金是不少,但是真正能幹嗎?人心性好嗎?”


    “但是名門千金至少知道禮義廉恥,不會沒過門就跟著男人到處走。更不會天天纏著男人。”興兒不服氣。


    安兒嗤笑道:“名門千金你娶過?啥樣的你知道?”


    興兒不屑地說:“咱們雖然沒娶過,但是禮義教化這是誰都懂的,名門有人督導,自然是好的。”


    “是嗎?”安兒覺得好笑:“今兒早上孫家的小姐,那是督撫家的,在江南算名門了吧?你看她不僅纏著爺,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的。”


    “那孫小姐不過是為了她兄長而已。”興兒嘟囔著。


    安兒和劉夥計對視一眼,搖搖頭,劉夥計開口道:“那麽拙劣的借口你也信?你剛剛被老太太派過來不久,你不知道,前幾年在江南,有世家女給東家茶裏下藥主動獻身的,有通過家裏的兄弟給東家灌酒,想讓他醉了收下他們的姐妹的,出了好幾起。這名門大族裏麵的齷齪事兒多了。好多大戶人家,除了他們家門口的石獅子是幹淨的,其他還真是很難說。”


    安兒接著道:“就拿今天來說,這趙家也算大戶人家了,按照兄弟的想法,他家女兒跟爺是不是也是一個好的人選?”安兒緊緊地盯著他。


    興兒眼皮很快地抖了一下,手不自然地握緊。


    “他家不僅請了杭城有名的訓練藝妓的綠娘給他家女兒提供迷幻的媚藥,教那位小姐如何迎合男人,甚至還把手伸到咱們的人裏麵,套出爺今晚的必經之路。不但沒有廉恥,且心機深沉,所算計的不止是爺本身,還有不少利益吧?!隻是可恨不知道是咱們內部的誰,那麽沒有心眼兒,相信了他們,將爺的行蹤透露出去。抑或是這個人收了他們的好處,出賣了爺。”


    “我沒有,我隻是不想讓爺隻寵著那一個女人,太過沉迷。多一個趙家姑娘分了爺的心,她就不會那麽容易迷惑爺了。我絕不是想出賣爺。”興兒有些小激動。


    看著安兒和劉夥計都盯著他沒有說話,興兒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無論主子做得對錯,做屬下的隻能服從,輪不到咱們來評說是非。”劉夥計冷冷地說:“更何況將主子行蹤透露給外人,若是對方想要謀害主子,那你不是成了幫兇?”


    “我沒有,隻是給主子多找一個女人而已。”興兒還不服氣。“若是他們想害主子,我怎麽會告訴他們?!”


    “若是對方隻是將你心中所想的事編出來做一個幌子,實質是想謀害主子呢?”


    “我怎麽會那麽傻?!”


    “你還不傻?”安兒不屑道:“你知道趙家為什麽要把女兒貼給主子嗎?那個趙芝媛明明喜歡的是別人。”


    “趙相讚說他隻是仰慕主子,想結交主子。”


    “結交就要送女兒?不管咱們爺是否喜歡,隻要把那女人貼給爺,讓爺不得不收下,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否認擺脫?這種卑鄙的動作你都覺得沒錯?這樣逼迫主子,有損主子名譽的事,你覺得沒錯?”


    “我......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不想爺吃虧,興兒從小最佩服的就是爺,我從來隻是想為爺多做事,做好事。他們當時隻是說給趙姑娘一個機會單獨能跟爺說上幾句話,沒準兒爺能夠喜歡上她。”興兒低下了頭痛哭。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今天錯了,他被趙家耍了,這也是他為什麽今晚多喝了幾杯,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擔心。但是在夥計們麵前不肯認錯。


    這時別院的掌櫃帶著另外兩位夥計進來:“興兒,你也是唐莊的家生子,怎麽連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


    “當時我隻是覺得腦子裏隻想如何幫主子,對方套話,我無意之中說出來。說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一直糾結要不要告訴主子。”


    “你一個無意,若不是主子消息靈通,早做了防備,被人眾目睽睽捉奸,不止要娶姓趙的女兒,對方還可以說是爺強了她,以此為把柄要挾爺別的事情。”


    “這真是我沒想過的。我這就去找爺,任憑他處罰。”興兒哭著臉,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你別去了,影響主子休息。東家早就知道你的事了,他說讓你迴唐莊去,你這個屬下他高攀不起。”掌櫃慢慢地說。


    聽了這話,興兒一個沒站穩栽進水裏,掙紮了很久才起來:“我要去求爺,我不想離開爺,無論他怎麽打我罵我都行,但是興兒隻想跟著主子。”


    “哎,早知如此,你當初就不該自作主張。”安兒歎氣道,他和興兒從小一起長大,很了解他,知道他沒什麽壞心眼兒。


    “我去求主子。”


    “你怎麽求?”


    “隨他怎麽打罵,隻要不讓我迴關西就行。”


    “哎,你呀,平時的機靈勁兒哪裏去了。”安兒無奈地搖搖頭:“主子是趕迴來陪表小姐的,哪裏有功夫浪費在你身上?!”


    “我去跪在他院子外麵,等他有功夫的時候再罰我。”興兒邊說邊換好了衣服,準備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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