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春(ii)(上)


    翠明山中,幾眼溫泉自山間不同的位置緩緩溢出,帶著濕熱的暖氣慢慢滑過早春中依然冰冷的石岸。由於這裏裏杭城不過半頓飯的車程,城中的世家大戶都在這裏占據一塊地,修起別院過冬之用。如今春寒正盛,不少大戶人家的家眷在新年之後都來這裏避寒,泡泡溫泉去去寒氣。不少大戶人家也會帶上親戚朋友一道出門,有的是為了待客,有的是為了炫耀。眾人來了之後,除了泡湯池,自然還要吃吃喝喝,玩耍等等,山穀中來往的行人車輛絡繹不絕。


    一輛黑漆楠木馬車默默地在山道上行走,無論是車夫的號衣還是車上都沒有特殊的標識,看著十分的普通,常人見了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請來的親戚朋友搭乘的馬車。隻是偶爾車簾撩開時,裏麵露出的人影讓人有觀而忘俗的驚豔。


    由於當年的陰影,蓮兒不敢麵對周家老宅,她不願去到父母親人西歸的場所,她寧可在夢中覺得他們還在世界上,這樣她不會覺得自己的孤單,不會有跟著他們去的衝動。雖然如今她已經不是一個人,已經有新傑在身旁,但是心底埋著的孤單尚未完全除淨,甚至有著一絲絲終有一天他會轉身,還會自己一個人的憂鬱。感受著心中人兒的恐慌和抑鬱,雖然他不完全明了傷感都包括些什麽,但是他願意替她著想,細心嗬護。


    本來想就此帶她入京,不再去周家老宅。但是既然來了江南,卻過門不入,他怕自己小娘子終有一天想起來又覺著遺憾,便想了這個折衷的法子,來翠明山的別院轉轉。他並未與她直說要去周家的別院,隻是說來翠明山轉轉,泡泡溫泉,去去疲乏,好最終上路入京。


    這翠明山中的別院,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占著泉眼或是溫泉上遊的位置。玉門和陳家作為百年大族,就分別占了南邊兩個泉眼。周家得高祖皇帝親睞,賞賜了北邊的一座在泉眼上起的大宅。大宅中周家祖輩極具匠心,將溫泉水引來自住屋下流過,不僅建有室內的湯池,更是讓主人居室溫暖舒適。幼年時蓮兒經常跟著娘親和姆媽在這裏避寒。


    自南而來,新傑並沒有說要去周家的別院,而是說他機緣巧合,買下了西北角的一片宅院。他將這片宅院全部改建,最靠山崖裏麵的,最好的泉眼的院子變成了他私人的領地,或是自己駐足,或是招待親密好友。再往外是給青木社的幾個神秘人物住著,並不對外。隻有青木社的幾個重要人物知道,這裏是幾個大人物修煉內功之處,隻不過別人是冬季來避寒,他們卻是要在夏季最熱的時候來,在夏季熱得讓人難於靠近的泉水中磨練自己。再往外,是大片的花園,種著各種畏寒的奇花異草,一年四季都有各種鮮花爭奇鬥豔,在這片花海中,分布著二十來個各種風格的小院子,供青木茶社的客人使用。客人來到這裏可以包下整個院子,唿朋喚友要約而來,喝茶宴客吟詩作畫,也有人安靜前來,隻是想享受一下溫暖清閑的日子。總的一句話,就是你想怎麽樣舒服就怎麽樣。別院剛剛建成,經過青木茶社城中老客戶的推薦,一時之間杭城中的文人墨客商賈世家,但凡沒有能力在翠明山置別院的,或是在家宴客不方便想找個好地方的,各色人等趨之若鶩。就好比今日,城中大茶商張家老爺子做壽,便在這包了最大的三個院子,分別用來款待男女賓客和族中之人。張家的茶園在杭城首屈一指,其所有的溢香茶行更是遍布大江南北。既然是做茶出身,這宴客之所更要講究相得益彰,且和青木茶社多有往來,使得優雅舒適的青木別院成為不二之選。


    青木茶社杭城的掌櫃不僅早早地為其做好了預定,還準備了上禮相賀。


    張家在杭城很有地位,接到請柬的人也在杭城是有頭有臉的,黑白兩道,灰色地帶,什麽人物都還不能落下,比如玉門。若是沒有玉門幫忙震著,這些年張家的茶葉也不會如此順利地運往各地。張家老太爺和玉大掌門也算是從小認識,合作經年,彼此都要給個麵子。隻是今年張家將這賀壽之地選在了新傑的產業,雖然晚輩們選地方的時候,沒有問過老爺子,張家老爺子也不便將老友家當年的事抖出來,一群後生並不知道這裏的尷尬,但是張家老爺子也沒想過玉大掌門真會尷尬,畢竟玉門太龐大,且玉大掌門這幾十年順風順水,已經早就不將跟眾人的交往放在眼中,這種禮尚往來的事,早就不會出麵了,玉門能來個執事之類的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隻是沒想到出乎他意料的是,玉大掌門今天是特別給麵子,不僅早早地親自來,還帶著他的幾個得意弟子,以及大弟子的家眷一並來了。慌得張家老太爺不僅匆匆忙忙來青木別院正門相迎,還帶著族中一應大小嫡親弟子子侄,烏泱泱地候著。其實他原本也沒想來,隻是這外孫多年來一直在商場無往而不利,唐家無法依靠,卻也從來不想來投靠玉門。雖然暗中他相助他多年,且在他武功修為上費盡心思,但是這小子還是不冷不熱的。這幾天這臭小子來了杭城,隻知道陪著女人也不來見他,他便心裏很不順。雖然昨天趙維萌去見他,表麵上是為祖孫說和,其實打著自家的主意,但是這小子居然連個台階都不肯擺一下。雖然這些年他從來未收迴過趕他母親出玉門的話,但是這小子也太不給他麵子了,從不為他著想。


    想了一夜,今早起來,他突然有一種要來看看這小子能耐的衝動。都說這小子的月華軒和青木社是天才設計,這青木別院更是非常有品味有頭腦。他這個外祖父卻從未進來過,今天他倒是要真見識一下這個小子的眼界。於是乎臨時決定來給張家拜壽。趙維萌也或多或少猜到了師傅的心思,自家女兒正好迴來,且在書院呆久了,不問世事,隻知道書院那幾個無用書生,便也想帶上她來見識一下。趙芝媛聽說要來張家的壽宴,一時歡欣雀躍,因為孫家也接到了請柬,孫家大小姐要來,想來孫家幾位公子小姐都要來。兩江督撫雖然是官宦之家,但是在江南,茶葉張的麵子還是要給的,雖然不是百年老世家,但是以茶結友在張家這幾代人中執行的很好,由此結交的權貴清客不少。即便是商家,孫家也要給他們點麵子。更何況來的是翠明山這種地方。孫家雖然在江南不錯,但是兩江督撫還不夠實力在翠明山擁有自家的產業。孫家即便高傲,能夠來的機會卻不多。能被邀請到山中盤亙的人都非富即貴,遠的不說,就是這青木別院一天大幾千兩的包租銀,孫家就付不起。或者說即便付得起,也不會花銷在這方麵,更多的是留著在京中上下打點,為將來的仕途儲備。故而這個邀請還是很受孫家年輕人歡迎的,孫家大小姐更是早早就通知了趙芝媛希望能夠在壽宴見到她,一方麵是為了炫耀,一方麵也是想若趙芝媛去,也多一個能說話的熟人。


    趙芝媛這幾天也在為這事犯愁,雖然對外說她爹是玉大掌門的大弟子,將來玉門的掌舵人,但是在玉門此事並未正式過明路,她趙芝媛也算不上真正的玉門千金,這種壽宴邀請,隻會給門主,副門主這些大佬,她爹還真不一定能說上話。豈知這一大早的,老門主來了心情,帶上他們一起出來,趙芝媛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哪裏還去管自家爹爹是否有別的想法。


    於是乎一路人馬各懷心思來到了青木別院大門,張家的人熱烈相迎進入張家包下來的依荷園和觀荷園。雖然觀荷園招待女眷,依荷園招待男賓,但是東家為了張家方便待客,將這兩處中間的竹林小路特意打通,更是貼心地在竹林道兩邊掛上了祝壽的紅燈籠。將小路兩邊的竹林裏的石桌上也擺上些花生瓜子一類的零食茶點,無論男賓還是女賓都可以三五成群的在裏麵閑坐休息。更妙的是依荷園是依著荷塘而建,觀荷園在稍高的山坡上,遠觀荷塘。東家為了張家的喜事方便,更是將遮擋依荷園的花牆挪走,讓觀荷園那邊不僅能看到荷塘,還可以遠眺依荷園內的情況。


    來的路上,父親再三囑咐趙芝媛,若是萬一青木別院的主人到來,她一定要好好表現,可是趙芝媛都沒聽進去,一心想著的是孫公子是否來。進到觀荷園就看到孫家大小姐,她自然高高興興地過去打招唿,然後二人便做一處,不久就到兩園中間的竹林和孫家幾位公子迴合去了。


    江南的早春(ii)(中)


    孫耀陽看到趙芝媛雖有幾分意外,但是也淡然處之,表麵上還要表現出欣喜,更是溫柔深情地看著她,讓趙芝媛心中十分甜蜜。孫家大小姐看著自家兄長把這錢多人傻的漂亮妞耍在手上,頗為自家兄長自豪。趙維萌平常很寵著這個女兒,她每月的月例銀子比她這督撫千金高出不知多少,她一年的份例都趕不上這傻妞十天的花費。故而在書院的時候,都是趙芝媛開銷,她隻是裝作矜持溫婉,讓那傻妞倒貼上來就好。衣服首飾,隻要她喜歡,趙芝媛都主動相送,這些年下來,收了她不少東西。雖說這種人沒有資格做她大嫂,她倒是不反對甚至願意兄長納了她為妾。一個女人要在夫家做小,若是有小姑可以依仗,對她們來說,那是很好的退路,有小姑幫著,也好和正房一爭高低,那樣一來,她這個小姑就更可以從她身上下手,且拿得理所當然。她很早就想通了這點,所以這幾年一直給機會給趙芝媛接近自家大哥,甚至幫他們私相授受,傳遞信件。


    若是趙維萌知道因為自己的寵愛為女兒招來了算計,他一定會悔青腸子。他當初送女兒去棲霞書院是為了結交名門貴人之後,隻是他出生草莽,被玉大掌門收到門下之後,大部分是負責玉門內部事務和管理門徒和後生子弟,並未真正有機會和權貴之家打交道。並不知道大多數所謂的權貴之家,子弟手中可動用的錢財其實並不多,更有不少人家,外麵看著熱鬧,內裏尷尬得很。


    隻是這一次,趙芝媛告訴她,父親招她迴家,可能是為了相親,而對方可能跟玉門有關,是一個粗人商賈。這養了多年的肥鴨子要飛了,以後誰來貼補她的衣服首飾和名貴的胭脂水粉?幾個人坐了閑聊一陣之後,孫家大小姐故意邀約趙芝媛和兄長一起,三人去竹林深處轉轉。邊走,邊聊著:“芝媛,你最近為何不能迴書院啊?”雖然明知,但是她要故問,才能給芝媛說話的機會,給大哥表白的機會,盡管大哥似乎並不著急。


    “還不就是上次跟你說的,”趙芝媛邊說邊瞟了一眼孫耀陽:“我爹非要將我許人,讓我在家裏等著,說是對方最近在杭城,若是有機會,最好能見上一麵。”


    “對方平常日子裏不在杭城嗎?”


    “不在,據說有一兩年沒過來了。今年是落實了要過來,所以讓我迴家等著。真是煩死我了,我爹說是什麽故人之子,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又聽說他事務繁忙,各處行走,這種人如何能靠得住,不知道我爹是怎麽想的。”


    “芝媛,我倒是覺得你爹也許是個重情重義的俠士。你看看平時你爹多寶貝你?他那麽疼愛你,並不是想讓你攀高門大戶,卻要你嫁給故人之子,可見是為了當年的情義。”


    趙芝媛不敢說,昨天夜裏父親跟她提到,嫁給對方,是保障趙家未來在玉門地位的最好保障。她在外是玉門千金,如何敢提這事。故而她裝作害羞且憂鬱的樣子低頭道:“父親隻是說對方祖輩有恩於他,他希望通過我嫁過去報恩。隻是對方是什麽樣子我從未見過,又是經營茶館酒肆的江湖人士,常年在江湖上行走,一年到頭難得在家,在家也是行為粗魯,說話大唿小喝,動則傷人。雖然他祖輩對我父親有恩,可我實在是害怕,若是稍不留意惹惱了他,有了性命之憂該怎麽辦?”說著說著,自己越來越傷心,便啜泣起來。


    雖然父親跟她說過是青木茶社的主人,也是杭城最華貴的月華軒的主人,可是他們這一批棲霞書院的公子小姐和新傑周圍的朋友年齡差了不少,大部分人在家裏還是不問家中營生,不懂世事,更不懂外間生意的,不少都還在懵懵懂懂的年齡。且這兩年新傑少有在江南,這些人家裏的兄長也許有相識的,但是也很少在弟妹麵前提起,故而趙芝媛即便在書院有聽人提起唐家三公子或是陳家外孫唐三公子如何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卻沒有人告訴她,唐三公子就是月華軒和青木社的主人。她隻以為開酒樓茶肆的都是粗人,或者是她父親那種江湖人。從未將二者聯係到一起,更未將之與豪門掛在一處。在她眼中,這杭城中最高貴的,除了太後娘家的陳家幾位公子,數下來就是官爵最高的兩江督撫家的公子了。


    她自認為自己多才多藝,品貌過人,更是得到書院師傅們的誇讚,以及孫家小姐這些名門閨秀的吹捧,不應該落入粗俗平凡人家,應該嫁入高門大戶,去做貴婦人。此刻孫大小姐給她梯子,她當然要好好用,表明自己的悲苦,讓孫耀陽動惻隱之心。


    趙芝媛那點小心思孫耀陽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心中雖然鄙夷,但是表麵上他還是需要扮演優雅多情的翩翩公子的,溫柔的眼光充滿了憐惜,極大地安慰著趙芝媛。


    “芝媛,你不必太擔心,朗朗乾坤,即便是江湖人士也需要尊我大周律法。若是有人真的敢莫名其妙欺負你,我孫耀陽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謝謝耀陽哥哥,隻是怕到時候若真是在他勢力範圍內,芝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據說這人會武功,惹惱了他會殺人於無形。”說完做出顫抖害怕的樣子。殺人於無形,確實是她聽父親有一次在跟人談及唐三少武功時提到的,說是年輕後輩難有出其右者,功力高深,往往可殺人於無形。此刻她為了增強效果,便斷章取義而來。


    “怎麽會,是人不是神,怎麽可能。不過你放心,若是有事,無論是我還是兄長都會幫著你的。”孫大小姐也安慰她,大小姐不過覺得是趙芝媛不想嫁,危言聳聽罷了。


    “芝媛如此擔心,可知道對方在江湖上是什麽人物?即便販夫走卒也有個營生,總有個懼怕的,咱們先拿住對方的弱處,有事也好提前有個防範。”孫耀陽是孫家的驕傲,一心都在功名仕途上,畢竟比隻看家裏那點小事的妹妹多了一個心眼,以趙維萌那種疼愛女兒的人,且又在玉門執事,一般即便報恩,若是對方太混賬也不會將自家女兒往火坑裏推。芝媛不喜對方,往壞處想倒是有可能。且如果對方太強悍無理,隻怕他和自家妹妹今後都需要離芝媛遠一點,也不能跟她玩這些曖昧遊戲,免得殃及池魚。


    “雖然不是販夫走卒,但也不是什麽厲害的,就是一個開酒樓茶肆的粗人而已。”


    “這種人你不用怕吧,難不成玉門的人還怕這種人。他隻怕要好好哄著你討好你,巴結玉門才是,哪裏還敢對你動粗啊?”孫大小姐實在看不上趙芝媛的弱智,忍不住插嘴。


    “哎,”趙芝媛搖搖頭,聽爹爹那個口氣,隻有爹爹求他的,哪有對方巴結爹爹的份,“你們不知道,玉門有玉門的規矩,隻是注重玉門的營生,其餘的事不參與的。我爹爹更不會因為我是他女兒,動用玉門的手段來幫我的。”


    這說法讓孫大小姐在心裏嗤笑不已。


    “而且這種俗不可耐的粗人,讓我如何日日和這種人相對?”


    這倒是實話,孫耀陽和孫大小姐倒是同意。且美人戚戚然的樣子頗讓人動心,不過孫耀陽還是覺得不放心,這趙維萌在玉門地位這麽重要,若對方真是他的恩人,他若要報恩,將女兒嫁過去,怎麽也會為女兒打算一下,幫襯著對方做點大買賣,不應該是小打小鬧的小生意。若是大的酒樓茶肆,這能在杭城這麽激烈競爭的地方站住腳的,也不是簡單人家。若是今後還想跟趙芝媛有瓜葛,而對方是個難纏的,便是麻煩事。且自己將來要進京為官,這名聲更是重要,少不得多問一下:“不知是杭城中哪家酒樓或是茶肆?告訴咱們,也好有個準備。或是能找到對方懼怕的人或者事,你拿捏著,將來也有個後路。”


    “說來在杭城也算上等酒樓,就是湖東邊月華軒的東家。”


    “你是說月華軒的掌櫃?是祝掌櫃的公子嗎?祝公子今年十四五歲,正是說親的年紀,且已經過了童生,功名還有望進一步啊,他隻怕沒有能力殺人防火吧。”這倒是讓孫耀陽吃驚,月華軒那是唐家三少的,即便是他手下的掌櫃,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趙芝媛是腦子不好使嗎?


    “不是掌櫃家的,我爹爹說是他們東家,二十好幾了,常年行蹤不定的,兇神惡煞的人。”


    江南的早春(ii)(下)


    “你是說月華軒的東家?”孫大小姐也很吃驚,她和兄長對視一眼,她雖然也在書院,可不是全不知世事的,月華軒的東家可不是普通人,那是唐家三少。孫家在兩江為官,自然要把各處的人物摸清楚,免得無意中踩了哪個惹不起的。這趙芝媛是腦子進水了嗎?連唐家三少都敢嫌棄,那可是無數女人心目中的偶像,且兄長認識唐三少,當年提起此人也有三分敬意。但是孫大小姐可沒那麽好心去點醒她,最好她自己糊裏糊塗地弄丟了這婚事,就她這樣的哪裏配得上唐三少。所以她看了兄長一眼,故意關心道:“這月華軒在杭城也是大場子了,估計家裏是不缺錢的主,芝媛,你知道除了月華軒他還有別的什麽營生嗎?”


    “還能有什麽?”趙芝媛不屑地道:“除了那個酒樓,聽爹爹說這個青木別院的茶社也是他的。爹爹說他今兒會來這裏呢。畢竟張家這麽大場麵,杭城的重要人物都來了,一個商賈,還不趕緊趁機會來結交更多的貴人,今後好做生意?我就是受不了這種市儈的行徑,為了利益跟人交往。”


    孫大小姐和孫耀陽再次對視,心說唐三少哪裏用攀附這些人,這些人應該去攀附他才對。


    孫大小姐抿抿嘴,準備找借口脫身,讓兄長單獨和趙芝媛親近一番,這種傻女人如何能配三少,還是留在兄長後院給她做個搖錢樹比較實際一點。她需要找個地方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若是真是唐三少來,她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創造一個機會在他麵前亮個相。雖然攀上三少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總要試一試。


    新傑今天確實要來,隻是一行人並未從別院前門進入,而是走東邊的側門。隻是從這裏,可以一眼望見周府原先的別院,雖然朝廷已經打算還給周家,但是周家一直無後人接手,太後也不願公布晚凝去向,所以院子一直低調關閉中,隻是陳家的仆人受太後囑托,定時來打理照看,使得園中的草木依然興盛。雖然門庭冷落,但是看起來並不蕭條荒廢。周家原先也是不喜歡熱鬧的,所以看著跟過去並無太大區別。


    蓮兒不自禁地從車裏出來,朝著周家別院而去。新傑命人將車趕進自家小院,便陪著她走過去。當年杭城中的周家府邸被抄,此處別院並未受影響,園中的花草樹木皆未動,主人房中的擺設依舊。這裏的下人早已在周家出事後做鳥獸散,現在的下人都是陳家派過來的,他們隻認識新傑是陳家出嫁的姑奶奶的孫子,陳家家主的之外孫少爺。對於他同行戴著麵紗的女人,好奇,但是沒有過多探究,因為聽說這位少爺*,也許隻是他好奇周家的別院,又正好在他的產業附近,他過來看看,正好帶著個女人在身邊而已。


    蓮兒在母親原來的臥室中坐下,慢慢地看著一件件物品。就聽見有青木社的精衛來匯報,有人持青木社尊客令牌來見新傑。新傑大概猜到是玉大掌門,但是蓮兒在此顯得極為留戀,他不忍打破她美好的迴憶。倒而是蓮兒聽見了,主動讓他先迴別院,晚些時候再一起過來。臨走時,蓮兒突然看到母親的梳妝台上擺著一副象牙骨的折扇,做工十分精致,打開折扇,灑金麵上是前朝名家仇大師的作品。但是她不記得少年時在母親或者父親的物品中見過此物。此物因仇大師存世作品不多,扇麵更是罕見,必是價值連城之物,為何會出現在母親房中,且是一處十多年未有人居住的屋舍。新傑也盯著折扇看,因為母親的案子,他多次來訪母親閨蜜的場所,希望尋找線索,他可以肯定上一次他來時這裏沒有這把扇子。


    青木別院最裏進的小院,玉大掌門身邊的貼身仆從玉良悄無聲息地靜靜坐在客廳裏等著小主子。原先他一直是玉大掌門身邊的隱衛,自從小主子跟著他姑姑行走江湖之後,老主子不放心,經常排他暗中出來看看小主子,為他遮蔽一些風險。但是唐曉曉是個精明人,又不喜歡別人暗中跟蹤她,他也不能離他們太近,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他們清掃一些障礙。盡管如此,這孩子這些年還是麵臨了不是驚風駭浪。不過欣慰的是小主子能幹,暗中建立起了青木社這麽龐大的勢力。而且如今他的武功已經獨步江湖,跟別談智計謀略,更是少有人能比。小主子如今出息了,他這些年也替老主子覺得安慰。雖然老主子一直在小姐的事情上不鬆口,但是小主子迴玉門是遲早的。


    “良叔。”新傑進來便禮貌的招唿他。這些年玉良在暗中的照顧他都是知道的,也十分感激,特別在他年幼自保能力弱時。雖然外祖好麵子,不願意公開與他往來,他都理解,也不計較,當然也不會主動上門去找他。


    看著麵前玉樹臨風的小主子,比上一年他見到的時候更顯沉穩,臉上多了幾分和煦,玉良心中也特別高興:“小少爺好。最近一切都好?”


    新傑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也不覺得玉良有時間跟他多聊天,果然對方直切主題:“老主子等了小少爺幾天了,本來以為您會找老奴安排的,可是遲遲沒有動靜,老主子雖然表麵上不說,心裏可是著急得緊。這不,今天特地自己跑來了,就是想見見您。哪怕隔著人群,遠遠地望一眼也甘心。”


    “外麵要應酬的人太多,不方便,晚點讓他去怡蘭園休息吧。”


    當新傑從怡蘭園隱秘的樹林中走入室內時,玉大掌門並不驚訝,隻是看著出眾的外孫頗為安慰。


    “你應該去見見趙維萌的女兒。”


    新傑聞言挑挑眉,他沒想到祖孫很久不見,問候之後外祖父會說這話。


    “你早就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既然唐家不上心,那外祖替你操這份心。”


    “我父親答應我婚事由我自己做主,且我已經訂婚了,是我姑父的侄女。”


    “就是最近陪在你身邊的那個女人?”


    “是。”雖然是外祖父,但是周家的事比較複雜,他現在不想多話。


    “小門小戶投奔來的孤女,再能幹能幫你的也有限,做個妾室就好了,正妻一定要仔細挑。我倒不是一定要你選趙家的閨女,或者一定要娶她為妻,你若是順眼,納為妾室也可以,畢竟你的地位不同。納一些不同的女人在後院,總會有幫助的。你需要知道玉門遲早是要交給你的,但是你不在我身邊長大,如果我在還好,若是我有一天不在了,那些老家夥一定會為難你的。隻有讓他們安心,覺得即使換了主子,自己的地位有保障,才好為你所用。”


    “您老人家當年也未納妾啊。”


    “我跟你不同。更何況你沒有機會有一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女人,所以不要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以你現在的地位,外麵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奔著名和利來的。”


    “你老人家就這麽看不上我?”新傑調侃道。


    “老夫也知道你這幾年的名聲,但是人心隔肚皮,你哪裏知道這些女人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麽?與其花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辨別,不如都一視同仁,做你該做的。男人就是要以大業為重。”


    “雖然蓮兒和我不是青梅竹馬,但我們有足夠的彼此信任。”


    “那不過是你一時頭腦發熱的想法。”


    “您和外祖母不也是相攜一生嗎?雖然她過世多年,也沒見你三妻四妾啊。您老人家那麽看重感情,怎麽就不能相信我們呢?”


    玉大掌門有些神傷:“你母親當年也是如此,唐嵐也跟我再三保證過不會委屈她。我起初也相信碧顏和唐嵐那小子會善待我女兒,可是又怎樣呢?他不僅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大房的氣,最後丟下繈褓中的你,連性命都沒有留下。她走了,唐嵐連你在唐家正常的少爺待遇都沒法保障,你讓我怎麽能夠相信外人呢?”


    “我跟蓮兒和父親母親的狀況不同。”


    “有何不同,且不說她無依無靠的孤女身份很容易讓她有高攀的心,白家的人本來就是白眼兒狼,她那個姑父也不是什麽可靠的主。你自小跟著唐曉曉四處尋找他,吃了那麽多苦,沒準兒他在哪裏享樂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新傑突然心中一動,外祖父可以指責他,可以抱怨蓮兒,但是玉大掌門也是一個有理性的老江湖,更是一個為人正直的老人家,不會無緣無故背後說人壞話。


    玉振翔輕咳一聲,收斂脾氣,果斷地搖搖頭:“自從你母親出事之後,我對跟唐家相關的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先不說有的沒的。你先去見見趙家的丫頭,看看是否合眼,不一定要納她,但是至少讓外祖父知道你喜歡哪種女人,我再幫你籌劃。”


    江南的早春(iii)(中)


    “不用,我隻想娶蓮兒。”


    “此事先不論,出去見了滿不滿意都無所謂,還有一個關鍵是見見張家的人。茶葉張家,絕非表麵那麽簡單。他們這幾年的勢力滲透絕非隻是茶葉,或是隻是銀錢買賣。江南的很多行業都跟他們有越來越多的牽扯。江南是玉門的根基,你需要心中有數,早些防範。”


    玉振翔沒有再多說,新傑性子固執他早知道,再說下去隻怕今天要不歡而散。他好難得見到孩子,也不想太過分。此刻隻是想用別的事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隻是沒想到新傑的答複是:“我知道,他們背地裏似乎在籌謀大事,且您剛剛提到的趙家那位和您的三弟子跟他們的交往可半點都不少。”


    “你一直在關注他們?”老人家很意外。


    “若說就他們自己,還真不值得我花精力,我隻是怕他們對您老人家做什麽。”玉振翔聞言心中頗為安慰,輕輕點頭微笑道:“他們能拿我老人家如何?!”


    離開老人家之後,新傑再次走進怡蘭園後的樹林,打算先從隱蔽的小路轉迴前麵別院的大門。隻是走出不遠,就聽見小路下麵的溪流邊傳來怪異的聲響。這條小路在山坡上,和下麵溫泉流出的溪流平行,有著突兀的岩石和樹林的覆蓋,站在溪流邊是看不到這條小路的,但是小路裏的人可以很容易地洞察下麵的一切。這條溪流是從青木別院的兩眼主溫泉泉眼流出的溫泉水匯流而來。由於溫泉中的藥物,有治療風濕祛風散寒,光潔皮膚的功效,實為女子適合泡的泉水。所以在這一帶他讓人建立了很多小的屋舍和花蓬,花蓬內都有各色精致的湯池,專門留給女眷用。每個湯池都有和溪水相連的水道,需要的時候,溫泉被從水道放入,用過的水,會從花蓬另一側的地溝裏排出。每個花蓬之間又用花草樹牆遮擋,中間間距也很大,不僅遮擋視線也可以隔音。今天因為張家包了幾個大院子,怕來的女賓多,所以提前也把這一帶的花蓬全給包下來了。靠近觀荷園那邊的花蓬,大家都湊熱鬧早就被占完了,倒而是隔著竹林之後這邊偏遠的花蓬無人問津。


    而此刻他腳下正對的那個花蓬裏傳來的聲音絕非女子在泡湯池。他曾經在花叢中行走,一聽就明白發生著什麽,他本來就不喜歡管閑事,更何況這是張家包場的地方,張家最近網絡的人什麽背景都有,這種場合沒有點意外之事倒真的意外了。正準備不做理會趕緊辦好事迴去陪蓮兒,隻是突然傳來的男人的聲音讓他腳步一頓。這聲音肯定是他認識的人,隻是一時想不起,待聽到他叫了一聲“芝媛”後便什麽都明了了。孫耀陽不愧為名士風流。他輕輕淡笑,繼續往前走去。


    這個花蓬裏的確實是孫耀陽和趙芝媛。知道趙芝媛家安排的婚事是唐新傑之後,孫耀陽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想法。在他們這一輩年輕人來說,新傑雖然不長居江南,但是他在江南出生,唐家在江南的根基也不錯,又是江南陳家的後人,也時不時在這邊出現,再加上他個人才情出眾,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在江南文人圈裏很多人還是願意將他劃為江南士子。


    以孫家的地位和自己的才智,孫耀陽在圈中本來屬於頭等人物,無奈這麽多年,還是無法超過新傑的光芒。說不嫉妒是假的!既然武功無法比,文才也被他占了先,在他問出芝媛即將安排的婚事對象是他時,他突然覺得給新傑做頂帽子是件挺不錯的事。任你是江南第一俊才,也要用他剩下的女人,一時間這惡趣在心中瘋狂生長。趙芝媛早已為他動心,等著他提親的,要把她搞到手真是易如反掌。妹妹離去之後,孫耀陽沒跟她聊幾句,就把她從竹林處哄出來,走向更深處。這處竹林背後,花木掩映的花蓬真是絕佳之處,不僅安靜偏僻,而且花蓬內的湯池早已為客人準備好,煙霧繚繞,溫暖舒適,池邊還有白棉布鋪好的軟墊,方便泡湯休息之時坐臥,是行事的極好之處。


    孫耀陽也是老手,十一歲母親就給他置了通房,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三下兩下就哄得趙芝媛無法抵禦。孫耀陽這次也覺得格外興奮,除了身體的滿足,最大的刺激是想著這將是唐新傑的女人,看著趙芝媛身下白棉布上的幾朵小小的梅花,想著那個驕傲的人將來用自己的剩飯剩菜,心中便不是一般的舒爽。誰讓那人平時那麽招眼呢,有他在的地方,永遠很難讓人看到他孫耀陽的光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日浮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曲比阿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曲比阿烏並收藏異日浮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