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喬裝進入長安城後,立馬便感受到了這座都城的氣勢不凡。而且他還特意去了傳說中的重門樓,登樓了望,極目遠眺,發現這長安城不愧是大師之作。長安城布局對應天上星宿,走勢暗含易經八卦。


    宮城、皇城、外郭平行排列,以宮城象征北極星,以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征環繞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征向北環拱的群星。根據天上星宿的位置,最為尊貴的紫微垣居於北天中央,它以北極為中樞,東、西兩藩共有十五顆星環抱著它。


    紫微垣即有皇宮的意思,皇帝貴為天子,地上的君主和天上的星宿應該相對應,因此,隻能把皇宮布置在北邊中央位置。而且北邊有渭河相倚,龍首原做屏障,從防衛的角度看,也比較安全。


    卦論認為初九是潛龍勿用。九二高坡是“見龍在田”,因此隻能“置宮室,以當帝王之居”。九三之坡,“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把百官衙署放在這裏,正可以體現文武百官健強不息、忠君勤政。


    於是宮城與皇城分別被布置在九二和九三坡地上。九五卻最尊貴,所謂“九五至尊”,屬“飛龍”之位,不宜常人居之,便在這條高崗的中軸線部位,東西對稱地建築了兩座規模宏偉的寺觀,西麵是道教的玄都觀,東麵是佛教的興善寺,希望能借用神佛的力量鎮壓住這個地方的帝王之氣。帝王之氣,衝天即為煞,道佛兩教有鎮壓之效,可以很好地保護帝王不受天譴。


    之前光是看著紙上的長安城地圖,梁羽已經能夠想象其繁榮,沒想到如今身臨其境,更是被衝擊得感慨無限。這曆朝曆代的帝王們,不管出身如何,一旦登上九五之尊,便會忘乎所以,隻顧著自己。果然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梁羽在西市的一處坊區內找了個小客棧,打點完畢後,在入夜之時去拜訪康夫人和安慶宗所在的宅子。當然,他沒有走正門,而是避開監視宅子的眼線,翻牆而入。


    梁羽並沒有去見康夫人,而是見了安慶宗。他們兩母子在該何去何從,安慶宗一言可決。


    臨時的安府,雖然簡陋,但卻也十分精致,樓庭院落,假山池亭,一應俱全,隻是守衛稀疏,完全不像是一方節度使的府邸。


    梁羽避過守衛,在院子裏左尋右找,終於在書房裏找到了安慶宗。此時,安慶宗正在挑燈夜讀,旁邊一位女子安靜地為他添燈油。書房的門並沒有關上,梁羽輕輕敲門,引起安慶宗的注意,然後躬身行禮道:“安公子,卑職梁羽求見。”


    在安府的時候,安慶宗曾經和梁羽見過幾麵,所以一眼就認出了梁羽,並沒有絲毫驚慌。安慶宗將梁羽拉進書房,關切問道:“梁先生,這段時間你可還好?你不知所蹤,可是鬧得人心惶惶。”


    梁羽輕輕道:“發生了一點小意外,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安慶宗皺眉道:“你作為父親派進京代為述職的使者,一到長安城便不知所蹤,風言風語四起,坊間很多人私下傳是皇上秘密派人所為,說是和父親徹底決裂了,不知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若是皇上想要我的命,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這位是?”梁羽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問道。


    安慶宗笑道:“忘了介紹了,這位是我夫人李嫚,皇上親自賜的婚。”


    梁羽行禮道:“見過榮義郡主。我聽安大人說了,皇上賜婚,本是天大的喜事,隻可惜他身體欠恙,不能親自到京城謝恩,等安公子你們迴到範陽,他一定替你們舉辦盛大的婚禮。”


    安慶宗搖頭苦笑道:“皇上也說,讓父親養好身體,到時候來京城,在京城為我和致舉辦婚禮呢。”


    梁羽兩眼發光,直視安慶宗,嚴肅道:“那公子心裏是想在範陽舉辦婚禮呢還是在京城舉辦婚禮?”


    安慶宗無奈道:“那梁先生覺得我應該在哪裏舉辦婚禮呢?”


    梁羽看了看李嫚,轉而向安慶宗道:“我能單獨和公子您說幾句話嗎?”


    安慶宗搖了搖手,歎息道:“我知道梁先生想說什麽。我和致兒夫妻同心,沒有什麽是她不能知道的。梁先生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李嫚很識大體,明白來客是想和安慶宗談論敏感私密的話題,於是站起來,行禮躬身道:“有客來訪,都忘了奉茶了。我去取茶具燒茶,你們先聊著。”


    李嫚輕輕掩門,消失在廊道盡頭。院落上空,玄月高掛,月光散落庭裏,花影斑駁。夜深人靜,蟋蟀蟬蟲之音,清晰可聞。晚風透窗而入,燈燭搖曳,梁羽與安慶宗隔桌屈膝而坐。


    梁羽與安慶宗在書房裏,屈膝長談,月光透窗而入,別有一番意境。


    梁羽望向庭院,緩緩道:“榮義郡主可真是位知書達禮的女子。看得出,公子與她兩情相悅。”


    安慶宗點頭道:“她的確是位世間少有的女子。皇家的兒女,從小教化就與人不同,自然出類拔萃。我初到京城,皇上命她帶我參觀龍首原的皇家園林,自那時起,我倆便一見鍾情。後來皇上親自賜婚,我更是深感皇恩。”


    梁羽歎息道:“難道公子就這樣棄範陽而不顧嗎?安大人還命我進京營救夫人和您呢。”


    安慶宗搖頭苦笑道:“其實從母親和我自願進京那天起,便已經表明立場。父親此次派你進京隻不過是想找一個死心的理由而已。隻要他派人進京找過我和母親,他日即使不顧親情,天下人也怪不到他頭上。父親做事,向來決絕,想必梁先生使知道的。”


    梁羽沉聲道:“無論如何,至少安大人他是在乎你和夫人的。你們如此做法,難免會傷透他的心。”


    安慶宗撫桌捏拳,無奈道:“梁先生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便深得父親重用。難道您看不出父親他已經被野心蒙蔽,殘忍嗜殺,不擇手段嗎?”


    梁羽望向窗外,深深舒了口氣,道:“欲成大事,有些事在所難免。若是瞻前顧後,就不能殺伐果斷,那談何爭天下呢?”


    安慶宗激動道:“為人臣者,說出這句話,本就是大逆不道。這天下姓李,我等作為臣子,豈能不忠!”


    梁羽不以為然地道:“李家自作孽,大勢已去,難道還要盲目愚忠,斷送前程嗎?”


    安慶宗篤定道:“為人臣者當懷仁義以事其君。忠就是忠,容不得絲毫懷疑。當為人臣者,卻妄談愚忠時,本就已經是一種不忠了。什麽愚忠非忠,那不過是野心者的詭辯借口罷了!”


    梁羽慷慨激昂,斬釘截鐵道:“即使不忠,又有何不可。天下興亡,朝代更替,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不外如是,此乃天意。變數法於自然,這天下憑什麽就一定是李家的天下?曾幾何時,還是劉家的天下,楊家的天下呢?忠誠,也要分是非對錯。”


    安慶宗執著道:“我不願與父親同流合汙,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知道一旦父親起兵,一路征戰,必然是行事魔征,無所不用其極,百姓萬民在他眼中不過草芥而已。我和母親都不忍看見這天下戰火紛飛,生靈塗炭,所以才毅然選擇進京的。父親作為一方節度使,卻不知忠君,實非大義。”


    梁羽笑道:“好笑,何為大義?天道無常,順勢而為才是大義。當年他李唐立國,有想過忠君二字嗎?還不是順勢而為。今日李唐式微,天下有實力者奮起奪之,不過也是順勢而為而已。並沒有對錯之分,更談不上忠不忠誠。”


    安慶宗搖頭道:“致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顧,難道這就是梁先生所追求的大義嗎?”


    梁羽沉聲道:“天下之所以陷入今日的局麵,說到底是當權者所作所為的後果,我等隻不過是添了一把火幾根柴,燒得更旺一點而已。先亂而後治,乃天道之規律。這本身就是一種大義。”


    安慶宗惋惜道: “原本我還想勸說梁先生,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了。”


    梁羽誠懇道:“公子有大才,講仁德,即使安大人以非常手段得了天下,但將來你繼承之,治理之,再造盛世,豈不是天下之幸?為何執著於眼前所謂的大義呢?一將功成萬骨枯,公子這都還看不破嗎?”


    安慶宗舉手阻止梁羽繼續往下說,決然道:“梁先生休要勸我了,你就當我執迷不悟吧。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母親常說,生而為人,當無愧於心。我等一生何其短暫,在曆史長河中不過一粒塵埃,微不足道,應該珍惜眼前人。”


    梁羽歎息道:“公子真是深受康夫人影響呢。若是按公子所說,這曆朝曆代,有那一家配得上一個忠字,不都是取而代之嗎。”


    此時,李嫚已經拿了茶具在書房外的廊道靜靜等候。她將茶具放置在廊道的欄杆上,倚著身子,抬頭望月,若有所思。她長發低垂,發絲迎風飛揚,美得不可方物。


    安慶宗透過格窗看著她,露出了微笑,然後招手讓她進來。李嫚將茶壺掛在爐子上燒水,然後靜靜地添茶,全程不出絲毫聲音。


    看看茶壺冒出來的氤氳水汽,漂浮於上,如夢似幻,梁羽的心境忽然緩和寧靜了許多。梁羽拱手恭敬道:“公子和郡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天下如何也就無妨了。或許公子說得對,天下興亡,相比於宇宙洪荒,也不過彈指一揮。”


    安慶宗點了點頭道:“時代洪流,非我輩所能縱橫。若先生能放下執著,也能瀟灑自在。”


    梁羽搖頭道:“我喜歡置身於洪流中的感覺。我要參與到這天下興亡之中,哪怕隻是一粒塵埃、一顆石子,也要在這曆史的長河中激起千層浪。”


    安慶宗表情沒有絲毫波動,緩緩道:“先生果然非常人,隻怕這天下真要被你攪得天翻地覆。若不是因為道不同,我想我和先生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梁羽知道想要說服安慶宗迴範陽是絕無可能的了,此地也不宜久留,於是起身,拱手行禮道:“或許吧!但公子有沒有想過,以公子您的敏感身份,若是不能掌握主動權,很可能會被這洪流淹沒。一旦安大人真的起兵範陽,皇上首先就會殺了你們母子,以儆效尤。我隻是善意提醒一下公子,別白白丟了性命。夜已深了,我就先迴去了。”


    安慶宗忽然起身相送道:“梁先生明明有治世之才,為何卻想要亂世呢?”


    梁羽向後揮了揮手,頭也不迴地道:“你難道不覺得改朝換代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麽?!”


    安慶宗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梁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梁羽話中的弦外之音。


    梁羽覺得安慶宗繼承了康夫人的悲天憫人,卻沒有繼承安祿山的雄心壯誌。如果說安祿山是適合奪取天下的梟雄,那麽安慶宗絕對是適合管理天下的明君。隻可惜,安慶宗沒有野心,所以他並不支持安祿山爭奪天下。他深受其母親康夫人那種獨善其身思想的影響,心如止水。


    皇上把榮義郡主許配給安慶宗的做法真是高明,這樣一來,範陽就更不敢貿然起兵。範陽現在不但起兵無名,而且還會陷入造反的被動局麵。一旦範陽被迫以不義之師進行征戰,將難以得民心,不得民心,寸步難行。如今局麵,範陽若是起兵,在諸多勢力的圍剿之下,最後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梁羽苦笑,來到這長安城,怎麽淨是些棘手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此行來長安城決不能空手而歸,所以他準備兵行險著。


    梁羽要去刺殺皇帝。皇帝一死,各個藩王節度使都會迫不及待漏出獠牙,占地為王,揭竿而起,到時候無所謂正不正義之師,就比誰的實力更硬。自古以來,一旦陷入諸侯爭霸的亂世,什麽仁義之說,都是無稽之談,隻有強者才能夠一統天下。


    縱橫之道,哪怕自身再渺小,也要創造契機攪動時局。


    ……


    ……


    梁羽一直在請李林甫斡旋,想要盡快麵聖述職,這樣才能完成此行來長安城的任務。


    但皇帝似乎有意拖延,遲遲不肯召見。


    奏折遞上去很長一段時間後,玄宗皇帝終於肯召見東平郡王安祿山按排進京城代為述職的使者梁羽。


    梁羽喜出望外,長長舒了口氣,心想總算可以結束這長安城之行了。他差點以為,隻要皇帝一日不召見自己,自己就被徹底困在這長安城,進退失據。


    梁羽心裏很清楚,隻要自己擅自離京,欺君之罪就板上釘釘了,說不定還會連累範陽。


    隻要能夠見到皇帝,就能找機會刺殺,否則範陽的局麵隻會越來越被動。從慕容雪和柳陽春去範陽的那天起,皇帝就已經在謀劃著怎麽對付範陽了。雖然一時半會沒有好的對策,但長此以往難免會夜長夢多。


    皇帝並沒有在宮殿裏召集梁羽,而且在玄真子的上清宮。


    按常理,皇帝召見臣子,處理國務,都應該是在皇宮裏才對。


    此次召見選在上清宮似乎是有意為之。


    梁羽心想,管他呢,上清宮豈不是更好,刺殺後更容易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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