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梁羽從河東地帶進入中原以來,已經輪番被好幾撥人跟蹤。他這一路上,甩了一撥又來一撥,後麵幹脆就不管了,既來之則安之,跟就跟唄,隻要不動手就好。而且梁羽走的是光明正大的官道,一路上官兵商旅都不少,量他們也不敢亂來。


    一開始梁羽原本是打算暗中去長安城的,這樣行事也方便。結果安祿山非要大張旗鼓,給了他一個進京代為述職的名頭,說什麽就要這樣光明正大地進京,才能擺脫許多不必要的嫌疑,免得被人詬病。


    一路上,梁羽行程特別快,有時候也會故意繞一段路,或者在途經的縣城裏巷子裏兜圈,於是乎很多撥探子跟著跟著就跟丟了,隻有一撥人,從進入太原地區開始跟,自始至終就沒有跟丟過,而且也不見有任何行動。這撥探子像是有組織有預謀似的,其中不乏擅長追蹤覓跡的輕功好手,梁羽用的許多擺脫跟蹤的小手段都不管用。


    當然,梁羽無論是吃飯睡覺都十分警惕,每次住店,挑選的也都是能夠快速逃離,不容易被人包圍甕中捉鱉的地方。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對方才遲遲沒有動手。又或者,對方壓根就沒想過要動手,隻是遠遠跟著進行監視。這撥人背後的勢力應該不簡單,自從這撥人開始跟蹤之後,就再有別的人馬敢來趟渾水了。


    梁羽心想,有這麽一幫免費保鏢跟著也好,等快到長安城的時候再想辦法甩掉。


    一連跟了好些日子之後,這撥人似乎將距離越拉越近。這馬上就要進入長安城,對方估計要按捺不住了,否則就要眼睜睜看著梁羽安然無恙進城去。一旦進入長安城,天子腳下,這些江湖人士就不敢動手了。


    就在昨夜,跟在梁羽身後的人似乎又多了好幾個,而且都是武功更加高強的蒙麵人。梁羽心想,這突然增加幾個高手,對方肯定是想有所行動。


    這些日子,一路上都是晴空萬裏,但今天卻是反常的陰天,天上烏雲密布,似乎要下雨。


    此處位於長安城郊外,又正值陰霾雨天,烏雲低垂,光線陰暗,四處無人,正是下手的好時機。然而,他們依然沒有出手。他們似乎在等著什麽時機……


    為了避免引人耳目,梁羽此行並沒有帶著那匹駱駝進京,而是換了一匹萬馬莊的黑毛駿馬。


    山雨欲來風滿樓,天色變得越來越陰暗了,梁羽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雙腳一夾馬肚子,突然加速,策馬奔了起來,想要甩掉後麵的跟屁蟲。


    突然,嗖的一聲,箭起馬倒。梁羽一按馬背,借勁躍上樹幹,警惕四周。


    側方樹林深處,殺氣暴增,似乎來了一位讓梁羽不得不警惕的人。梁羽心想,此人武功高強,絕不在他之下,一手出手便將他胯下的駿馬射死了。


    剛才那殺人射馬的一箭,果真是驚心動魄。烏黑的鐵箭穿馬而過,被染成了紅色,觸目驚心。駿馬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而梁羽向前飛出,差點跌倒在地,好在他反應夠快,按馬借力,一個筋鬥,翻轉立定,藏在了樹幹後麵。


    梁羽心知肚明,既然對方射馬不射人,肯定是想活捉自己,所以倒不擔心會被亂箭射死。


    樹林四周,細碎腳步聲踩在落葉上,似乎要成合圍之勢。


    梁羽趕緊躍起,施展輕功,在樹林中穿行,衝出了包圍圈。一些騎馬跟蹤的人,估計是輕功不佳,沒有追上來。但新來的那幾位蒙麵人卻都是少見的高手,行動迅捷如雷,在梁羽身後緊跟不舍。


    但奇怪的是,那幾個蒙麵人跟得不慌不忙,似乎並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隻是死死的在後麵吊著梁羽,不讓他離開視線範圍。


    梁羽心想,他們一定是在等待時機,但到底在等待什麽時機呢?難道前方還有埋伏或者是機關什麽的嗎?沒錯,一定是這樣,他們想要活著自己,光靠武力是不行的,一旦打起來,如果處處受限,怕會得不償失。


    想清楚緣由之後,梁羽忽然轉變方向,向右而去。左邊是大河,無路可走,前方是去長安城的路,很可能有機關陷阱在等著,所以梁羽選擇向右變向,先甩掉這些可惡的跟屁蟲再說,然後再想辦法繞路進長安城。


    梁羽出其不意的路線變化果然讓身後的人有些所料不及,紛紛緊張起來,連發了幾枚暗號以及尖銳的口哨,估計是在通知同伴行動有變。


    這些江湖人士的口哨鳥語,都是事先設計好的,隻有默契的同伴才能夠懂得其中含義。然而,梁羽雖然不懂,但卻也能猜出,他們很有可能是在提醒前方埋伏著的人,計劃有變。


    梁羽突然轉換路線,讓對方提前設下的陷阱和埋伏全部都會落空。此時此刻,梁羽總算明白,這群人的背後隻怕是長安城內一股恐怖的勢力,想要活抓他。楊國忠,李林甫,甚至當今皇上都有可能。


    為了不給對方重新調整戰略的時間,梁羽又增加了自己的速度,而且專門往視線不佳的密林中逃去,想要把身後的人甩開。果然,又有好幾個蒙麵人跟不上梁羽的速度,已經被越甩越遠,但其中一個蒙麵人卻是始終緊跟,而且還拉近了與梁羽的距離。這人便是將梁羽胯下駿馬射死之人,估計武功不在梁羽之下。光他一人,梁羽自問便沒有把握對付。慶幸的是,對方想要活捉梁羽,所以給了梁羽逃跑的機會。


    這些年,梁羽遊曆天下,也與許多有頭有臉的門派交過手,自問武功不差,絕對可以應付大多數高手,即使是公羊碑齒這種級別的高手,他雖然沒有把握穩操勝券,但也不會有半點畏懼。然而,身後這位蒙麵人卻帶給了梁羽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他始終緊跟著梁羽的步調,如影隨形,像獵犬追趕獵物一樣。更恐怖的是他還故意散發著若隱若現殺氣,讓梁羽心生煩躁,想甩也甩不掉。


    梁羽猛然驚醒,對方是在故意擾亂他的心神,尋找機會出手。知道對方的目的之後,梁羽趕緊調整急躁的心境,冷靜下來,想辦法應付眼前這一劫。


    梁羽故意放慢了速度,想要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但對方視乎並不著急,也跟著放慢速度,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


    梁羽心想,這樣的高手,還為人所用,在江湖上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他到底是什麽人!?梁羽心中驚訝。


    誰會這麽迫不及待想要對付自己?不惜派出這般高手!又是誰才能夠命令得起如此可怕的高手呢?難道真的是當今皇上?!


    梁羽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心神再次變成一團亂麻!


    一滴雨水落在梁羽臉上,接著便是嘩嘩大雨。雨水中,前方越來越暗,靜謐得可怕。


    梁羽心裏一顫,暗唿上當。他忽然想起這一路在樹林中穿梭而來,竟然沒有驚起什麽鳥獸,可見埋伏並不在長安城的方向,就是在前方。梁羽苦笑一聲,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轉瞬間,梁羽又忍不住想,郊區四通八達,對方怎麽可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會往這個方向逃呢?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嗎?對方自始至終隻有一人?!還是說,自己是被對方在無形之中故意趕到這處來的?


    梁羽的心神已經到了被摧毀的邊緣。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被動了,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梁羽噌一聲拔出青霜劍迴身刺向那蒙麵人。那蒙麵人反應也是快,不知何時已經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躍身和梁羽戰了起來。


    梁羽心裏清楚,對方輕功不在自己之下,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所以隻好咬牙迴身一搏。現在隻有把眼前這個蒙麵人幹掉,才能有一線生機。


    那蒙麵人似乎感到了梁羽的殺氣,眉頭一皺,眼色發寒,嚴陣以待。這一路跟來,他肯定知道梁羽武功絕不簡單,所以不敢輕敵大意。


    叮當聲中,長劍與匕首相碰產生的火花在雨水中濺射,此起彼落。風雨瓢潑中,梁羽和那蒙麵人都全身濕透,始終焦灼地戰鬥著。


    越是戰得焦灼,梁羽心中越是驚恐,知道遇到了此生以來最大的勁敵。梁羽心知,自己海納百川的心法本就是遇強則強,而且越戰越強,但對方卻始終應付得遊刃有餘,於是很被動地陷入了苦戰。


    更令梁羽吃驚的是,對方使的一柄匕首似乎並不是慣用兵器,所以每一招之間沒任何章法,即使如此,依然能和梁羽戰個難分高下。這百招較量下來,梁羽深感蒙麵人招數靈活多變,似乎在故意隱藏什麽。


    傾盤大雨,刀光劍影,青衫黑衣交錯,此起彼落,足足纏鬥半個時辰依然不分勝負,好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梁羽倍感焦慮,想速戰速決殺掉對方的計劃落空了,得趕緊想其他辦法脫身。


    梁羽心中苦不堪言,海納百川占不了便宜,也沒有辦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方壓根不像公羊碑齒一樣,有自己威力無比的成名招式。對戰了這麽久,梁羽連對方的身份都還毫無頭緒呢,難道真的是某位不為人所知的世外高手被請了過來麽?但從他的眼神看得出來,他明明還很年輕啊!


    噌一聲,梁羽用青霜劍和蒙麵人的匕首硬碰硬對了一招後,輕身後飛,腳跟在地上劃出兩道長長的水痕。


    蒙麵人見梁羽借勢後退得如此之快,以為他又要借機逃跑,顧不得那麽多,追身而上,手握匕首向前直刺,想要將他留住。


    梁羽一聲冷哼,來得正好!忽然高高躍起,迴身揮動青霜劍一掃,青光驟現,劍影重重,便是那招虛實。


    蒙麵人反應也是極快,電光火石間便收住身勢,一腳踹在地麵的積水上,激起層層水花,灌入真氣,水花連成片化作一堵牆,擋住撲麵而來的重重劍影。


    劍影都是虛的,梁羽在刹那間已經移形換位,繞過水牆來到蒙麵人側麵,青霜劍橫劈,直取要害。


    然而,蒙麵人在踹出水牆的時候,匕首已經淩空由前刺變為側劃,叮當一聲將梁羽砍過來的劍擋開。


    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兵器交碰聲,兩人隨機應變又相互戰了十多招。


    對方對真氣的運用已經到了出神入化、控製自如的地步,而且他很顯然已經發覺了梁羽海納百川的特性,所以出招的過程中故意將真氣變得忽輕忽重,有時候甚至輕重兩道真氣同時使出,讓梁羽無法捉摸應付,所以海納百川的威力便大打折扣,捉襟見肘。以往梁羽都是速戰速決,海納百川用起來事半功倍,這次遇到勁敵,陷入持久戰,不足之處顯露無疑。


    隨著對戰的招數越來越多,真氣損耗,梁羽開始氣踹噓噓,有些力不從心。梁羽心中焦急,知道這樣下去必死無疑,因為等其他蒙麵人趕上來,自己隻怕是插翅難逃。


    梁羽焦急,蒙麵人又何嚐不是。纏鬥至今,蒙麵人隻覺體內血氣翻湧,心中難以置信。眼前這個叫梁羽的人,武功高強的程度遠超乎他的想象,即使用盡全力也奈他不何。他心裏忍不住罵了一口,去他奶奶的軼史閣麒麟榜!這梁羽有此武功才識,竟然都不在榜內嗎?!


    見一直無法壓製住梁羽,蒙麵人忽然喘氣道:“薑先生,您還不出手麽!”


    梁羽身後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一個黑衣人躍身而下,手裏抓著一個奇怪的大水袋。


    隻見那黑衣人洋洋得意地笑道:“公子莫急,我早就已經出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斷地往空中潑著水袋裏的水。那些水融入淩風亂雨中,瓢潑而至,擋無可擋,打在三人身上。


    梁羽大吃一驚,剛才和蒙麵人鬥得不可開交,無法分心,竟然都不知道這黑衣老者什麽時候躲在了樹上。


    梁羽知道那老者的水袋肯定有問題,但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問題。


    那個叫薑先生的人向蒙麵人道:“公子,你繼續和他打。不出一刻,他就敗下來了。”


    梁羽暗裏運功,真氣流轉,感覺自己的身體並沒有什麽異樣。


    那蒙麵人也覺得奇怪,但還是聽薑先生的話,出招和梁羽繼續鬥在了一起。又是幾十個迴合下來,梁羽竟然漸漸覺得自己越來與力不從心,身體發軟。但是,那蒙麵人似乎也漸漸疲軟,越發無力。


    梁羽心想,是毒嗎?不可能!如此狂風大雨,不可能隔空投毒。


    那薑先生見梁羽在蒙麵人的壓迫下,動作越來越緩慢,於是突然甩起水袋,把裏麵剩下來的水直接往兩人身上潑來。


    梁羽和蒙麵人是纏鬥在一起的,而且招數和反應越來越力不從心,兩人都無法騰身躲閃,被潑了個正著。


    又是幾個迴合,兩人終於徹底疲軟了下來,跪倒在地。慢慢地,兩人開始感覺身體在發燒,血氣翻湧,體內像似有無數螞蟻鑽來鑽去一樣,骨麻肉癢,難受得想要把自己的身體撕開來抓一下。


    那蒙麵人眼裏露出一絲驚恐,望著薑先生道:“薑先生,這是什麽情況!”


    薑先生笑道:“公子你受苦一下。等會昏迷過去就好了。”


    薑先生話音未落,蒙麵人和梁羽同時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薑先生詭異一笑,扛著兩人,去與那些後麵追趕上來的蒙麵人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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