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林心情鬱悶,於是便想到大理寺找宇文峰去喝花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現在需要一醉解千愁。


    長安城裏的皇城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舊朝皇宮,也就是隋朝遺留下來的太極宮、東宮以及掖庭宮,另外一部分便是三省六部的辦公所在地,三省居中,六部緊挨,另外,還有太常寺、鴻臚寺、太廟等在四周分布,翰林院挨著太廟,而大理寺挨著鴻臚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剛好是兩個不同的方向。大理寺一般由含光門進出,而翰林院一般由安上門進出,所以宇文峰和易林平日裏也甚少能夠碰到。雖說三省六部的官員有令牌可以在皇城裏除了皇宮外的其他地方走動,但皇城守衛森嚴,即使穿著官服,獷騎也會經常盤查,所以也甚少有人自討麻煩,都是躲在院內默默辦公。


    傍晚時分,三省六部的官員紛紛下班迴家,易林穿過太常寺與鴻臚寺,到大理寺的門口等著宇文峰。


    宇文峰剛走出門口,見到站在不遠處一顆大樹下的易林,便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自從易林到翰林院藏書閣任職,兩人便甚少見麵,但隻要易林來找宇文峰,每次就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去喝花酒,尋歡作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默契。


    兩個狐朋狗友就這樣勾肩搭背走出了含光門,說什麽今晚一醉方休,要在溫柔鄉中流連忘返……


    這次他們並沒有去西市的青樓畫舫,而是到了東市貨運碼頭附近的酒館。西市多商賈巨富、達官貴族,以漢族的青樓茶館居多,東市則聚居了很多外國的商旅,所以有很多異國風情的酒肆。外國的姑娘身材玲瓏浮凸,婀娜多姿,性格熱情奔放,喝起酒來更是絲毫不矯揉做作,別有一番滋味。


    自從天下時局越來越亂之後,尚武風氣越盛,於是許多少年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以讀書從文為驕傲,反而喜歡遊俠之氣。於是乎,長安城裏被少年光顧的酒肆也漸漸多了起來。其中許多西域姑娘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則時有少年光顧。故李白《少年行》就有“五陵少年金市東,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詩句。


    比起漢風的婉約柔情,此時此刻他們更想體驗胡風的狂野熱情。


    宇文峰摟著一名胡姬,與她交杯共飲,一飲而盡。胡姬也一點不扭捏,熱情大方地勾著宇文峰的脖子,與他貼臉喝酒,笑顏如花。宇文峰心情倒是十分舒暢,哈哈笑道:“易林兄,我見你悶悶不樂,是因為藏書閣編撰侍郎的差事做得不開心麽?嘿,沒什麽大不了的。要不我請求太子出麵,找關係把你弄到我們大理寺如何?大理寺可以經常出外勤,好玩!”


    易林想起慕容雪對他的冷言冷語,還有破解《太玄經》的諸多不順,抑鬱突生,獨自幹了一杯酒,搖頭歎氣道:“藏書閣的差事清閑得很,正合我意!”


    易林身邊坐的胡姬波濤洶湧,不斷往易林身上靠,唏嗦摩擦,慫恿易林喝酒。易林也不抗拒,摟著胡姬哈哈笑著逗趣道:“都說東市的胡肆裏有最烈的酒和最豔的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胡姬被易林逗得樂不開支,隻見她側身挨著易林的肩膀,眼神卻還要撩對麵的宇文峰,嫵媚嬌柔地道:“這位易林公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宇文大人,你最近怎麽也甚少來玩呀,可想死我們姐們了!”


    易林差點一口酒水噴了出來,望著宇文峰道:“宇文兄,告訴我,你是不是把長安城的青樓酒肆都逛了個遍呀!?怎麽哪哪都有人認識你。”


    宇文峰尷尬抓頭道:“易林兄見笑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大理寺當差的,忙的時候很忙,但清閑的時候吧,也是大把無聊時光,我又不喜歡琴棋書畫舞文弄墨,更不喜歡看書,平日裏沒有什麽消遣,也就隻能喝喝小酒,看看小舞,聽聽小曲了。”


    易林沮喪的心情一掃而空,舉杯道:“好一個喝喝小酒。宇文兄小小年紀便已經看遍長安花,真是讓人豔羨啊。來來來,幹他奶奶冬瓜豆腐的一杯,人生得意須盡歡,不得意也得盡歡。”


    四人舉杯一飲而盡,大唿痛快。


    正值酒興,兩名胡姬站起來,在旁邊跳起了舞,水蛇一般的腰身,扭腰揚手,婀娜多姿,性感的小口咿咿呀呀地唱著胡曲,充滿了曖昧的異國風情。不得不說,胡姬那特有的玲瓏浮凸的身姿實在是令人熱血亢奮。


    易林仰頸又是一杯,辣的直皺眉,哆嗦著舌頭道:“酒真是個好東西。在東極島的日子,天天喝茶,真的是白活了。”


    宇文峰笑道:“易林兄這話就有點偏激了。茶與酒,那是各有千秋。不能一概而論。”


    幾杯胡酒喝下肚,易林已經思緒亢奮,飄飄欲仙,隻見他揚手舉起酒杯,興致盎然道:“宇文兄說得有理。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心裏隻有酒,沒有茶。”


    宇文峰聽出易林話中有話,哈哈笑道:“看來易林兄心裏還是抑鬱難消,何不趁著酒興抒發出來呢!”


    易林醉意朦朧,帶著酒意道:“其實也沒啥憋屈的。這人生在世,本就有九五等之分。前些日子,我見過我朝思暮想的夢中仙子了,你說巧不巧,她就是現今長安城的大紅人慕容仙子。她就如夜空中的皓月星辰,璀璨奪目,而我就如地上的浮遊哇蟲,就連抬頭仰望都可能被樹木枝葉給擋住。我不自量力,遭受冷言冷語也理所應得,哈哈哈……”說到最後,言語中竟然有些苦澀……


    宇文峰酒意上湧,慷慨激昂地摟著易林道:“易林兄何須如此妄自菲薄,在我看來,你豈是池中物,總有一日會一鳴驚人!”


    易林趔趄地站起來,浮一大白,揮灑著杯中剩餘的酒水,腳步頓挫,狀若癲狂,仰天大笑。他隨手拿起掛在柱子上的琉璃骨,擊節長歌道:“我有麒麟之才,要下縱橫之棋,我有經緯之術,要寫捭闔之史。隻可惜,天違人願也……”說著神色迷離,眼中透著一股無力與落寞……


    宇文峰也喝得醉意正濃,隻見他扶將起來,搖晃著身體摟住易林的肩膀,義憤填膺道:“放心吧,終有一天易林兄會化作雲龍,讓人刮目相看。我宇文峰自問不會看走眼。”在場之人,也隻有宇文峰打從心裏覺得易林說的並不是酒後瘋話,大言不慚。


    易林扶著旁邊的柱子,穩住身體,大笑道:“哈哈哈,宇文兄真會安慰人。李翰林說得好啊,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隻可惜老天爺完全不給機會呀……”


    宇文峰拎著酒壺,喝著酒,胡言亂語道:“易林兄你要有鬥誌,絕不能因為慕容仙子看不起你就一蹶不振,別人越是看扁,你越應該發憤圖強。管她是什麽仙子,我相信有朝一日她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易林搖搖晃晃地指著身旁的胡姬道:“宇文兄說得對。我已經決定了,既然慕容仙子是我所敬仰的仙子,那我就更應該有所作為,盡我所能幫助她,盡管她可能並不需要我的幫助。”


    宇文峰隻覺得易林是在胡言亂語,邊喝酒邊笑道:“哈哈哈,沒想到易林兄也有犯花癡鬼迷心竅的時候。有趣,有趣……”


    烈酒上頭,兩人已漸漸失去清醒,隨著胡姬搖擺起舞,酒水清影,琵琶縈繞,燈火搖曳,何似在人間。


    易林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失禮,幽然道:“宇文兄有所不知,我易林這條命,就是仙子救下來的,雖然對她來說可能隻是順手而為,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這就是命中注定。她可以看不起我,但我依然仰慕於她。”


    宇文峰歎息一聲道:“易林兄太過謙虛,太過卑微了。”


    易林苦澀笑道:“人生在世,得一仙子,足矣!即使一廂情願,我易林也無怨無悔。”


    宇文峰完全沒看出來易林還是個情種,哭笑不得道:“易林兄多情如此,真是我輩楷模。來來來,喝酒。”


    易林沮喪道:“隻可惜,像慕容仙子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我也隻能是敬仰而已。唯一能做的也就找機會為她略盡綿薄之力。”


    宇文峰搖頭苦笑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卑微如此!”


    易林無奈一笑道:“宇文兄莫要再笑我了。”


    宇文峰拍著易林的肩膀,安慰道:“我能夠體會易林兄的心情。慕容仙子我見過幾次,每次見她,都有一種生人勿近的高冷,就如天上的星星月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我等凡夫俗子,連想一下都覺得是冒犯。”


    易林笑道:“慕容仙子的確是世間少有。作為女子,尚且有憂國憂民之心,為大唐勞心勞力,撥亂反正,我真是心生慚愧。”


    宇文峰醉意朦朧道:“有慕容仙子相助,真是我大唐之幸,何愁削藩不成。大唐複興,指日可待!”


    易林搖晃著手中的琉璃杯,嚷道:“來來來,為大唐喝一杯!”


    宇文峰道:“話說迴來,我們在這酒肆裏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婀娜多姿的胡姬起舞,還說著如此多情的話,真的好麽?”


    易林道:“管他奶奶的冬瓜豆腐,風流多情又不是罪,誰規定凡夫俗子就不能敬仰仙子的了?!”


    “多情自古空餘恨啊……喝……”


    “來來來,喝……”


    “為一廂情願喝……”


    兩人越喝越興奮,直至喝到神誌不清,最後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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