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科舉考試在七月中旬舉行,連考三天,考四書五經與治國論策。


    易林為了進翰林院的藏書閣,也算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總算榜上有名。後麵隻要乖乖聽從吏部安排,應該能夠在三省六部安排個一官半職,至於能不能進翰林院,就要看劉誠的麵子在吏部管不管用了。


    放榜那日宇文峰拿著名單興致衝衝地來找易林。


    宇文峰舉手搖晃著手中的名單,興高采烈地道:“易林兄,恭喜你進了前三甲。”


    接著他又惋惜地道:“隻可惜,榜首進士被一個叫裴齡的書生奪了去。”


    宇文峰還從評卷處的熟人口中了解到,易林之所以沒能比過裴齡,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寫的字實在是不堪入目,難登大雅之堂。


    這榜首進士的試卷可是要貼榜公示的,雖然易林的文章寫得出彩,但他那手字卻歪歪扭扭,猶如雞爬糞,實在難以示眾,貼出去會有損皇家顏麵。


    一旦試卷公之於眾,那些在長安城的外族人士若是看不懂文章內容便會以字論人,隻怕到時候要笑大唐無人。那幫老學究思來想去,為了給天下學子留點顏麵,就隻能給易林放在第二名。


    易林聳肩攤手道:“無所謂了。隻要能進翰林院就好,這點宇文兄一定要幫我和劉誠院長說清楚,千萬別為了太子的爭權奪勢把我安排到什麽兵部、吏部當差。那樣的話,我隻能選擇辭官還鄉了。”


    宇文峰實在想不明白易林為什麽要去翰林院這麽沒有前途的部門工作,但他知道易林向來行事異於常人,所以也不多問。宇文峰為了先把易林拉攏到太子陣營,隻能滿足他的要求。


    宇文峰說道:“易林兄言重了。這事我已經和劉誠院長打過招唿了。他說和你投緣,一定想辦法先將你留在翰林院,至於之後要到何處任職,再另做打算便是。”


    後來,玄宗皇帝在大明宮宣政殿召見的各位上榜學子,誇獎表揚一番,便交由吏部安排職位,然後在內庭舉行晚宴,百官同樂,盡興而歸。


    大明宮地處長安城北郭城外,北靠皇家禁苑、渭水之濱,南接長安城北郭,西接宮城的東北隅。一條象征龍脈的山原自長安西南部的樊川北走,橫亙六十裏,到了這裏,恰為“龍首”,因地勢高亢,人稱龍首原。


    宮城外的東西兩側分別駐有禁軍,禁衛軍和禦林軍分別將皇城保護於其中,北門夾城內設立了禁軍的指揮機關——“北衙”。整個宮域可分為前朝和內庭兩部分,前朝以朝會為主,內庭以居住和宴遊為主。


    大明宮宮城共有九座城門,南麵正中為大明宮的正門丹鳳門,東西分別為望仙門和建福門;北麵正中為玄武門,東西分別為銀漢門和青霄門;東麵為左銀台門;西麵南北分別為右銀台門和九仙門。除正門丹鳳門有五個門道外,其餘各門均為三個門道。在宮城的東西北三麵築有與城牆平行的夾城,在北麵正中設重玄門,正對玄武門。


    丹鳳門是大明宮的正門南門,門前是寬達百米的丹鳳門大街,丹鳳門以北依次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萊殿、含涼殿、玄武殿。


    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是大明宮三大殿,正殿為含元殿。宣政殿左右有中書、門下二省,及弘文、弘史二館。在東西兩側,各有一條縱街,是在三道橫向宮牆上開邊門貫通形成。


    龍首山北麵為後庭,地勢低窪,引龍首渠水入城形成湖泊,即太液池。皇帝的後宮各院便分布在後庭區,圍繞著太液池而建。大明宮後庭區的規劃十分注意地理位置,避免後宮區域再次發生像太極宮後庭“湫濕”的失誤。


    天子寢殿和偏殿,大多被集中到了太液池東南的龍首山高地上。皇帝於後庭理政和宴請群臣的場所,被安置到了太液池西南岸的龍首山高地上。而在太液池的北麵,地勢廣闊低平,則安插一些遊藝的場所和太液池的附屬景觀,如拾翠殿、跑馬樓、鬥雞台。


    易林如願以償進入了翰林院藏書閣任職,然而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在三合樓一鳴驚人,科舉考第二名,太子和壽王都爭著想籠絡的人,最後會請願去藏書閣任一個編撰侍郎的職位,每天淨幹些書籍校對、修葺的工作,前途盡毀。


    隻有易林自己心裏清楚,在這長安城的官場裏,最閑最沒用的職位,才是最安全的職位;不然很容易卷入太子與壽王的明爭暗鬥中,成為爭權奪勢的炮灰。以現在長安城的形勢,獨善其身、暗中運籌才是明智之舉。


    易林進入藏書閣後也是自得其樂,每天除了給書架上的書掃掃灰塵,修葺修葺一下各種破舊書籍,便可以幹自己想幹的事情了,就是偷偷在角落看春宮圖都沒人會管你。一旦清閑下來,易林便是尋寶似的找各種孤本來閱讀,或者不想看書了,閑來無聊,就爬到藏書閣的樓頂喂鴿子。


    於是乎,這長安城內的鴿子,從西市重門樓的上空挪到了翰林院藏書閣的上空。好在藏書閣平日裏人少,所以也沒多少人遭受從天而降的鴿子糞便之苦,所以也就不像重門樓一樣怨聲載道,指天罵鴿,隻是苦了藏書閣那些掃地清潔的仆人,原本清閑偷懶的工作,變得苦不堪言,紛紛想找機會調換工作崗位。


    自從易林進了藏書閣當職之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找不到人,就連西市的青樓花船都少去了,搞得許多姑娘對他甚是想念,不斷追問宇文峰那位易公子去哪裏了,是不是犯了事被抓進了大理寺的大牢。


    這些日子,易林這個金榜第二名,像是個隱形人一樣,比之壽王麾下那個位風頭正盛的榜首進士,完全是天壤之別。


    翰林院的院長劉誠不死心,好幾次來勸說易林是否考慮到三省六部去任職,他可以找人幫忙疏通關係,但都被易林給婉拒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估計是已經徹底放棄了易林這個毫無上進心的年輕人。


    在皇城裏,翰林院與三省六部乃至其他的大理寺、鴻臚寺等不同,能夠自成體係。


    諸多部門機構當中,唯獨翰林院是設有居住院落的,而且還配置有廚房澡堂。究其原因可能是翰林院裏都是一群老學究,花甲之年隨手一抓便是,古稀之年也不在少數,就連耄耋之年都有好幾個,都是些年邁需要照顧的老木頭,又或者是方便翰林院裏的大學士進行學術研究,可以心無旁騖地著書立說,斟酌法典。


    翰林院是出了名的閑職部門,現在科舉榜上提名的年輕人都不想進翰林院,所以導致青黃不接,死氣沉沉。藏書閣更慘,今年總共也就招到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自告奮勇報名的易林,另外一個就是榜尾沒人要的李思,最後硬塞給翰林院。


    雖然翰林院毫無實權,俸祿低油水少,但曆代皇帝在比較重要或者難以抉擇的國家大事上都喜歡參詳一下翰林院的意見,畢竟老翰林們通讀史書見多識廣,因此在某些方麵,翰林院又是必不可少,甚至可以影響到皇上的聖意,所以說翰林院既很無用,又很重要。


    這些年來,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不想進翰林院,但皇子們卻是一心討好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想要籠絡人心,博取好感,沒準哪天皇上就會問起他們意見,還可以說上幾句好話。


    翰林院之所以在曆朝曆代的黨爭之中保持中立態度,一是因為自古以來文人都還是有些寧死不屈的風骨,另一個原因是翰林院的老學士都是皇親國戚的老師,甚至先皇的老師都尚在人世,供職於翰林院呢,所以他們之間有默契不涉黨爭。


    也正因為如此,每次黨派之爭結束後,新皇登基,都會對三省六部進行清除異己行動,但唯獨翰林院卻是沒人敢動。


    皇帝都注重聲譽,若是登基後對翰林院一群弱不禁風的文人動手,難免要遭受世人詬病唾罵,遺臭萬年。


    雖然翰林院保持中立,但並不代表翰林院裏的人也都會保持中立,畢竟不同的翰林擔任不同皇子的老師,久而久之,自然便會親疏有別。例如劉誠作為太子的老師自然是傾向於支持太子,孔方作為壽王的老師,對壽王自然是諸多袒護。


    雖然劉誠仗著太子的舉薦當了翰林院的院長,其實並無多大實權,翰林院裏資格比他老的人多的是,並不買他的賬。劉誠見撼動不了那幫食古不化的老學究,就隻能幫太子暗裏發展籠絡年輕的翰林院學士。


    孔方也是如此。當然,這些年劉誠和孔方的針鋒相對也主要體現在學術之上,劉誠認為自古以來長子嫡孫方為正統,太子才德仁義,作為儲君乃眾望所歸,當之無愧;而孔方則是堅決認為一國之君應該能者居之,太宗皇帝便是最好的例子,隻要太子失德,更換太子並無不妥。


    進了翰林院之後,一聽有居所可以申請,易林這種在長安城居無定所的窮書生,為了省去客棧住宿的錢,二話不說便申請了一間。自此以後,除非宇文峰來找他去逛青樓喝花酒,否則易林甚少離開翰林院,每天沉浸在藏書閣裏流連忘返。


    易林忽然想,管他奶奶冬瓜豆腐的天下蒼生呢,若是一輩子當著編撰侍郎這份閑差事,不問世事,每天與這如海洋一般的書籍為伍,也還不錯,權當是已經在精神上實現了航海遠遊的夢想;而且還可以時不時去逛一下青樓喝花酒,何其樂哉。


    但他後來細想一下又覺得不對,古人還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呢,書中的記載隻能靠想象,名山大川,天涯海角,若不能親眼所見,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況且青樓花酒雖然其樂融融,但畢竟也是鏡花水月,無法長久啊。


    這日,易林又開始在藏書閣翻箱倒櫃地找他的那本《航海圖誌》,這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書。雖然坊間關於這本書的信息都是些傳說,但易林堅信這本書是存在的,而且很可能便放在這藏書閣中。當年唐太宗下令由翰林院主導,收集天下奇書孤本,放於藏書閣中,而且家中有古籍並主動捐贈者,最高可賞賜千金。


    原本易林認為,《航海圖誌》到底在不在藏書閣,進去一找便知,但他完全低估了藏書閣之大。藏書閣共有閣樓七座,閣樓之間底層相互連通,通道兩旁的石柱安放有長明燈,常年燈火搖曳,不分晝夜,石柱與石柱之間的牆上掛諸子百家畫像,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筆。


    七座閣樓,高低相依,最高的主樓高達七層,像一座巨大的琉璃寶塔,副樓都是兩層高,在主樓四周相擁,其中,主樓是藏書,副樓是放一些奏折卷宗之類的官方文書資料。


    藏書閣主樓,每層方圓百米之寬,其中底層達五米之高,每一層以樓梯口為起點,分隔成多個區域,縱橫交錯擺滿了巨大書架,所有書架都是由底及頂,布局猶如一個巨大的八卦迷宮。除了數不清的書架,還有好幾個區域被劃分為儲藏室,擺放著許多雜物與箱子,箱子裏各種當年收集迴來的舊書殘籍,至今無人修葺。


    藏書閣的中央位置,有圓形空間,由底層直通閣頂,是為虛空。兩根由鐵水澆注而成的參天巨柱,從地底上升直穿七層樓,抵住屋頂,就像太極的陰陽雙眼。而底層在陰陽柱之間的中心位置建設有一個池子,名為藏龍池。藏龍池高兩米,寬五米,兩麵放的不是清水而是墨水,常年散發書墨清香,故又稱墨池。當年為了製作這一整池難以凝固的墨水,可是動用了長安城裏所有的顏料作坊,日夜趕工,十天十夜才完成。


    藏書閣大到讓易林瞠目結舌,藏書之多也讓易林既興奮又絕望,想要從中找一本書,簡直是大海撈針,無從下手。底下三層倒還好,放的都是些常用的書籍,查閱的人稍微多一些,分類索引編號也都非常準確,找起書來也很準確方便。四層以上,就完全亂了章法,放進去的書籍五花八門,難以分類,甚至有些用各種不知是什麽文字符號寫的書,壓根無人能動,隻能是那個書架有空位就隨意擺放進去。


    另外,還有很多殘缺古籍、不知名的野老遺書,也都是胡亂擺放,壓根沒有規律可言,更沒有人去修葺,估計這些書放進去之後,就從來沒有人再來看過。易林心想,這要是一本一本地找,得找到何年何月啊!


    翰林院藏書閣的編撰侍郎應該是整個朝野之中最無關緊要最閑散的職位了,就連禦廚裏的廚子聽了都要搖頭,說什麽前途盡毀。若是能當翰林院裏的學士,聽起來至少學富五車才高八鬥,還能獲得他人的尊重,但藏書閣的編撰侍郎卻是說出去都讓人嗤之以鼻。


    藏書閣雖然大,但除去一些不識字隻懂打雜的小童太監,正兒八經任職的隻有不到五人,其中有兩人還是掛職的,其實本人早安經告老還鄉了,隻是一直沒有除名罷了。目前與梁羽同屆被安排當編撰侍郎的還有一個叫李思的書生,此次科舉剛好上榜,三省六部的其他職位已經安排滿,所以就隻能扔到藏書閣來了。


    在易林和李思之上的還有一個老翰林學士,聽說他當年是和李太白一同貶至藏書閣的,平日裏甚少與人言語,隻顧埋頭工作,不是在修葺古籍,就是在編撰史書。李太白擅自離開翰林院,不知所蹤之後,這位老學士更是不招人待見,在藏書閣裏形影單隻,踽踽獨行。


    如今老學士已經年過花甲,滿頭白發,時常在藏書閣的角落裏蹣跚而行,喃喃自語,似瘋似癲。他時而獨坐窗前,時而閉眼靜思,時而仰天長嘯,時而低頭悲鳴。若不是因為他曾是當今皇帝的老師,估計早就被趕出翰林院了。


    易林和李思好幾次向他打招唿,他都置之不理,隻是微微睜開眼,然後揚了揚手,示意兩人離開,該幹嘛幹嘛去,不要打攪他思考。


    其他人都以為這位老學士是因為年紀大了,得了失心瘋,所以才會瘋言瘋語,隻有易林覺得他話語中條理清晰,並不像是胡言亂語。


    此時老者在巨大的書架跟前盤膝而坐,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像一尊活佛。


    有一次易林好奇這位老學士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東西,於是問道:“老先生,你每天除了看書便是閉眼靜思,到底在思考些什麽呢?”


    老者瞥了易林一眼,怔了許久,忽然淡淡說道:“我在思考宇宙運行的規律,人類發展的奧秘。”


    易林愕然道:“原來老先生是在修道。”


    老者眼神朦朧,搖頭道:“我不修道。我隻思考。小夥子,我問你,人何以為人呀?”


    易林不作思索地笑嘻嘻道:“盤古開天辟地,女媧補天造人呀。”


    老者也跟著嗬嗬笑道:“盤古女媧都隻不過是神鬼之說而已,蒙蔽一下無知婦孺尚可,我等作為讀書人,豈能盲信。”


    易林望著老態龍鍾的老者,若有所思,大惑不解道:“人生而為人呀。難道不是嗎?”


    那老者合起手中的書籍,一本正經道:“那人起於何時?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呢?是上天的指引嗎?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導致的?”


    易林從來不曾想過這些漫無邊際的事情,一時之間啞口無言,轉而撓頭苦笑道:“這個……學生也不知道。老先生,你整天躲在這角落裏就想這些事情嗎?這……有意義嗎?這豈不是杞人憂天?”


    老者哈哈笑道:“何為意義?說到底還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易林本想打個招唿寒暄兩句就走的,這時竟被這個奇怪的老者勾起了好奇心,問道:“那老先生認為人從何而來?又是如何走到今時今日的呢?”


    老者語重心長地道:“老朽一生通讀史書,思考曆朝曆代的建立與消亡,發現了一個秘密,其實,每個朝代不外乎是通過製定規範去統治約束人與人之間的行為,當這種規範變得不適合,行不通了,那麽這個朝代也就走到頭了。每個朝代的沒落皆是如此,無一例外。”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昔時商鞅變法,改法為律,輕禮德,重刑罰,於是秦國崛起,一統天下,後被漢取而代之;漢承秦製,蕭何修九章律,漢朝鼎盛幾百年,最後也分崩離析;今我大唐的唐律疏議在盛行百年之後,也漸漸式微,難以調解當下國民之矛盾,前路堪憂啊。人從何而來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人是因為對物質需求的不斷擴張而逐步而發展至今。”


    梁羽如雷貫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是愣在當場,感慨萬分。


    老者長歎一聲道:“曆史告訴世人,無論何種律例,曾經的皇朝都不可避免地一個又一個走向滅亡。究其原因,是因為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皇帝,九五之尊,諸侯,稱霸一方,他們掌控著天下,統治萬民,所有的律例都是居高臨下,自我保障,罪與罰都是少數人說了算。”


    他接著歎息道:“哪怕統治者製訂的法是惡法,修訂的律是惡律,百姓隻能徒唿奈何。苛政天災,老百姓們積怨已久,遲早是要爆發的,反抗便隨之而來。然而可笑的是,改朝換代,下個朝代還是有九五之尊的皇帝,稱霸一方的諸侯,周而複始,沒完沒了。人的欲望是不斷膨脹的,沒有那個朝代能夠真正把控得住。”


    易林聽得雲裏霧裏,茫然苦笑道:“老先生說得虛無縹緲,晚輩實在是……聽得一頭霧水呢。”


    老者皺眉深沉道:“我總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律例是活的,不再是皇權至上的惡法,而是根據人類對物質需求發展而不斷進化,上及仕大夫,下及工農商,皆可約束之。”


    易林以為老者是精神混亂發了瘋,愕然道:“這樣的法真的存在麽?誰能製定這樣的法呢?”


    老者皺眉道:“小夥子,你還是太年輕。重點不是誰能製定這樣的法,而是誰有資格製定這樣的法?”


    易林大惑不解道:“此話怎講?”


    老者仰天長歎道:“這樣的法一定是包羅萬象,邏輯縝密,思慮周全的,因此它絕不可能是一個人或者少數人所能製定。它隻能是集思廣益,一人一擇,一言一行,規範之,遵守之。如此,至高無上的將不再是少數人,而是多數人,如此,人人生而平等,則天下大同。法可自變,則源遠流長,惠及千秋萬代。”


    易林苦笑道:“老先生您太過理想,癡人說夢了。自古至今,人分三教九流,形色各異,國與國之間更是勢成水火,求同存異是何等之難。你所說的法不可能存在。正所謂徒法不足以自行,缺少了人去推行,法是不可能活過來的。”


    老者癲狂一笑道:“這世間定然有一種自帶生命的法存在,它能自我運行,自我完善,曆久彌新,惠及千秋萬代。老朽有生之年肯定是見不到了。但老朽堅信,有朝一日,必然有一朝代,能做到真正的依法治國,隻有無上法典,再無一國之君。”


    說著老者喃喃自語,瘋瘋癲癲,攙扶著書架,蕭瑟離去。


    易林望著老者那落寞的背影,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若是別的翰林學士聽了老者的話,隻怕一定會破口大罵是邪說歪理吧,但易林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盡管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但常言道,智者千慮而近妖,常人難以理解也理所當然吧。


    易林隻聽說過人可變法,從來沒聽說過法可自變的,今日這老者的邪門歪道之說可真是讓易林醍醐灌頂,長見識了。


    徒法真的可以自行嗎?這簡直是異想天開啊!易林站在密密麻麻的典籍前,苦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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