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柳陽春和那小尼姑爭執得不知所雲、不可開交的時候,廟門前的青磚引道響起了嗒嗒的蹄聲。


    一個男子牽著一匹四不像的怪獸緩緩走了過來。


    小尼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背馱雙峰、頸長如鹿的怪獸,大覺驚奇。


    柳陽春眼光也被吸引了過去,嘴上沉吟道:“這不是吐蕃那邊的畜生嗎!叫什麽駝來著……”


    此一駝一人,不是梁羽是誰。


    梁羽望向柳陽春,報以微笑,拱手道:“這位兄台好見識。”


    柳陽春拱手迴禮,謙虛道:“過獎過獎,隻不過當年見過吐蕃的使者……嘿……吐蕃的商隊,所以有點印象。”


    梁羽瞥了一眼柳陽春的佩刀,刀鞘細長精美,上麵花紋巧妙優雅,像是京城作坊的風格手法,於是訝異道:“兄台是京城人士?”


    梁羽話音未落,柳陽春警惕的神色一閃而過。他沒想到對方如此眼利,隨意打量一番便猜出自己是京城人士,此人見識絕不一般。


    柳陽春並不想就自己的身份展開話題,於是顧左右而言他,搪塞道:“看兄台風塵仆仆,不知是要去向何處?”


    梁羽對柳陽春的轉移話題並不以為意,於是揚起手指了指東南方向,淡淡一笑道:“去範陽城。”


    柳陽春幹笑一下,隨意道:“哦!不知兄台去範陽城所為何事?”


    梁羽聳了聳肩,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附和道:“遊曆而至,不為何事。”然後望向愣愣站在門口的小尼姑,輕輕喊了一聲:“小師太!”


    那小尼姑正眼直直地看著那頭雙峰怪獸出神,聽人唿喊,迴過神來,問道:“不知施主有何貴幹?”


    梁羽拍了拍駱駝上掛著的水囊,報以微笑道:“在下長途跋涉,水囊已幹,途經貴庵,想要討口清水解渴,順便把水囊裝滿。不知是否打攪?”


    那小尼姑望了一眼梁羽那風塵仆仆的模樣,打了請的手勢,客氣道:“原來如此,施主裏麵請。”


    梁羽把駱駝拴在旁邊的樹幹上,取下水囊,然後便進庵去了。整個過程是如此的自然而然,那小尼姑沒有絲毫阻攔。


    柳陽春連忙跟在梁羽身後走進去,卻被那小尼姑喊住。


    那小尼姑指著柳陽春,鼓著腮道:“你想幹嘛?”


    柳陽春賊笑一下,嘻笑道:“我也討水喝。這次你總不能再攔著我了吧。”


    那小尼姑哼道:“我本就沒攔著你,是你不知道要幹嘛而已。找人又不知道找誰,可疑得很,我當然要問清楚。”


    柳陽春不屑道:“找人可疑,討水喝難道就不可疑嗎!?你這小丫頭,真讓人來氣。”


    那小尼姑嗤之以鼻道:“討水喝有什麽可疑的。你渴了不討水喝嗎?”


    柳陽春哭笑不得道:“小小年紀淨說歪理,懶得理你。我也討水喝,這樣總行了吧。”說著撇下那小尼姑,快速向庵裏走去。


    那小尼姑朝庵裏喊道:“我才懶得理你。水井在中院,你們兩個討水喝的,可別亂跑。”


    梁羽剛到中院,便看到有個尼姑在水井旁打水,於是向前去詢問。


    這時候柳陽春正一邊快跑,一邊衝四周大聲喊道:“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你是在這裏嗎!?”


    柳陽春這一驚一乍的大喊大叫惹來無數怪異的目光,場麵十分尷尬。


    梁羽迴過身,莫名其妙地望著柳陽春,疑惑道:“兄台你這是幹嘛?古庵靜地,要注意影響……”


    柳陽春幹咳兩聲,指了指內堂的方向,抓頭尷尬道:“嘿,我找人,找人。”


    男裝打扮的慕容雪應聲從內堂走出,表情怪異地望著柳陽春,淡淡一笑,竟然和梁羽一樣,滿臉疑惑道:“柳公子你這是幹嘛?古庵靜地,要注意影響……”


    柳陽春隻好再幹咳兩聲,尷尬道:“哪天你走得太急,說了地址和名字,結果我隻記住了地址,門口的小尼姑攔著我,既不通報也不讓進,而且還百般刁難,所以我隻好……嘿……亮嗓門把你喊出來了。”


    慕容雪見梁羽在一旁,微微行禮致意,向柳陽春道:“這位兄台是柳公子你的朋友?”


    梁羽此時已經把水囊裝滿,站起來拍了拍衣襟上的塵土,向女扮男裝的慕容雪淡淡一笑道:“哦,這位公子誤會了。我隻是路過此地,水囊已幹,進來討口水喝而已,和這位柳公子並不相識。如有打擾,實在不好意思,既然水囊已經裝滿,我這就離開。”


    慕容雪微微一怔,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唐突了。”


    梁羽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揚了揚手道:“哪裏哪裏。雖然萍水相逢,但也算是有緣,沒有什麽唐突不唐突的。在下還要趕路,就不繼續叨擾了,告辭!”


    慕容雪禮貌地拱手道:“兄台慢走。”


    梁羽轉身離去,心裏覺得好笑,從言行舉止來看,這兩人明明是京城來客,卻還不認,倒顯得可疑了。


    自從梁羽進了範陽的地界,一路上就聽說皇上派了使者來範陽。如無意外,他們便是皇帝派過來對付安祿山的使者。但梁羽心裏不免疑惑,他們不去範陽城,卻跑來這郊外的尼姑庵裏幹嘛?真是奇怪。


    慕容雪望著梁羽離去的背影,愣愣出神,若有所思。


    柳陽春看到慕容雪神色不對勁,詢問道:“慕容公子,有什麽不妥嗎?”


    慕容雪目光如炬地盯著忘塵庵的門外,一本正經道:“柳公子,你看到他腰間的玉佩沒有?他剛才在井邊俯身打水時,腰間的玉佩露了出來。”


    柳陽春迴想梁羽俯身打水時的情景,沉吟道:“那塊黑乎乎的東西?我還以為是什麽別的掛飾呢,原來是玉佩。他的玉佩怎麽了?”


    慕容雪眉頭略略一皺,淡淡道:“不是黑色,是墨色。”


    柳陽春雖然喜歡舞文弄墨,但對玉器掛飾之物卻毫無研究,撓頭疑問道:“有區別嗎?”


    慕容雪清新一笑,點了點頭道:“當然有區別。如無意外,那便是傳說中的和田髓玉,天下罕見,傳說隻有有緣之人才能得到。戰國時期,秦趙相爭的和氏璧便是由和田髓玉精雕細琢而成,可想而知這和田髓玉價值連城,可遇而不可求。”


    柳陽春有點弄不清為何慕容雪這種世外之人會如此看重一個玉佩,茫然地道:“原來如此!但就算再珍貴罕見,不就是一塊玉佩麽,我看也不見得有多漂亮呀,黑乎乎,像塊木炭似的,一點都不晶瑩通透。難道說那個人有什麽問題?”


    慕容雪淡淡一笑道:“沒什麽問題,我隻是一時好奇。”


    慕容雪表麵上雖然說沒有問題,其實心裏早已經風起雲湧。雖然那塊和田髓玉讓她在意,但讓她更在意的是那柄青霜寶劍,那可是蜀山的劍,怎麽會在他的身上呢!?


    柳陽春看著慕容雪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欲言又止地道:“那我們接下來……”


    慕容雪迴過神來,沉吟道:“迴範陽城,咱們是時候該去見安祿山了。耽擱太久有可能會適得其反。我們得在安祿山的情報網發現我們的身份之前有所行動,這樣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慕容雪覺得讓安祿山進京受封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免得途生變故。不管能不能成功,此行說服安祿山都要速戰速決,然後盡快迴京複命,提醒皇上做好應對藩王之亂的準備。


    柳陽春正色道:“我正想和你說這事情呢。根據我這幾天探查到的消息,以及蝠網在範陽據點給我的情報,安祿山今天就會從外地迴範陽。所以我才決定趕來找你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慕容雪聽到安祿山從外地歸來,緩緩道:“你這幾天在範陽城裏調查安祿山,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


    柳陽春點頭道:“安祿山秣兵厲馬,狼子野心昭然若現,隨時都有造反的可能。聽說他這次離開範陽城,明麵上是去尋花問柳,暗地裏卻是去找史思明。有消息稱,他與史思明徹夜詳談,不知在計劃著什麽陰謀。事態緊急,我們邊走邊說。”


    慕容雪沒想到範陽的局勢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得多,皺眉道:“都已經開始偷偷屯兵自重了麽!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逼安祿山進京,獅子猛虎隻有關在籠子裏才是最沒有威脅的。”


    柳陽春稍稍靠近慕容雪,怕被別人聽見似的,小聲道:“我打探到,安祿山這幾年不斷偷偷招兵買馬,軍隊擴充得很快,而且都沒有上報朝廷。最近他更是重新編排了軍隊部署,隻怕是在為了起兵造反做準備。不出你所料,安祿山是個大威脅。”


    慕容雪沉吟道:“安祿山有能力有野心,這點,任誰也猜得出,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偷偷屯兵多年。隻怕他早就起了反心。”


    柳陽春苦笑道:“可笑這麽多年,李林甫等許多朝中大臣都還口口聲聲說安祿山此人在河東地區隻知道吃喝玩樂,並無異心呢。”


    慕容雪冷笑一聲,淡淡道:“哼,官場之中,物欲橫流,估計李林甫等人沒少收受安祿山的好處,幫著他蒙騙皇上。一個隻會吃喝玩樂、毫無野心的節度使,怎麽可能會把地方治理得如此整整有條。”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兩人都心知肚明,但卻沒有說透,畢竟那可是對天子的大不敬。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造成大唐今日的局麵,和皇上這麽多年來驕奢淫樂、求仙問藥、疏於朝政,脫不了關係。萬幸的是,如今皇上能夠幡然醒悟過來,也算是為時未晚。


    柳陽春憂慮皺眉道:“安祿山手下能人異士眾多。聽說他有個幕僚叫尚高,此人善於情報網的運作操控,可能河東早已經建立起強大的情報網來防範蝠網的滲透與監察。蝠網作為皇上的耳目,這麽多年來對安祿山的謀反之心竟然毫無察覺。近幾年,蝠網在範陽城所設置的據點,都會突然消失,所有探子人間蒸發。如今僅存一處,而且人才凋零,也難以收集到核心信息。”


    其實不用柳陽春說出來,慕容雪也知道蝠網不可能在範陽城有所滲透,否則安祿山豈能蒙蔽朝廷如此之久。蝠網據點被端,肯定是出自安祿山麾下情報高手尚高的手筆。


    慕容雪輕輕歎息一聲道:“自從上一任總管去世之後,蝠網組織鬆散,管理失序,就連皇上欽點的檢校左司郎中韋應物也無法力挽狂瀾將蝠網重新整頓起來。如今的蝠網,說不定內部早就被外人滲透,自身尚不能耳聰目明,又談何監察他人呢。”


    她頓了頓,緩緩說道:“不過就算沒有蝠網,安祿山狼子野心,遲早是掩蓋不住的。現在連皇上也看出來了,可見安祿山已經開始慢慢露出狐狸尾巴。隻可惜安祿山韜光養晦這麽多年,羽翼已成,現在想要除掉這心頭大患可不容易。”


    柳陽春義憤填膺道:“事到如今,為什麽不直接逼安祿山露出他的真麵目,然後舉兵討伐便是,反而要加官進爵請他進京呢?”


    慕容雪歎息道:“討伐?怎麽討伐?他上報朝中的兵力是二十萬,實際上恐怕不下百萬。”


    柳陽春一時語塞,微咳一聲化解尷尬,沉聲道:“也是……一旦安祿山狗急跳牆,即刻舉兵造反,事情就複雜了。”


    慕容雪小臉一怔,神色凝重道:“隻要不直接相逼,安祿山一時半會還不敢造反。他還要顧慮其他節度使呢。他沒有正義的名目,舉旗造反,肯定不得人心,其他節度使為了各自利益,想要瓜分河東底盤,也會聯合討之。”


    “聽說安祿山旗下謀士眾多,我怕夜長夢多。”


    慕容雪說道:“越是這樣,越不能急。所謂正義之師才能所向披靡,安祿山現在缺的就是名正言順的旗號,我們不能中了他的下懷。一旦皇上無緣無故發召聲討,安祿山被逼無奈,必定打著撥亂反正、鏟除奸臣的旗號借機造反,到那時,各股勢力相互混戰,天下蒼生就遭殃了。藩王起兵造反不可怕,怕的是藩王起兵造反還得民心啊!”


    柳陽春點頭讚同道:“還是慕容公子看得透徹。”


    慕容雪摸了摸腰間的雪晴寶劍,沉聲道:“削藩之事,宜暗不宜明,宜柔不宜硬,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說服皇上用策略瓦解安祿山,而不是兵戎相見。”


    柳陽春歎息道:“問題是安祿山他會這麽輕易進京嗎?”


    慕容雪搖頭道:“當然不會。我們必須要想個萬全之策,讓他無法推辭,除了進京,別無選擇。”


    柳陽春毫無頭緒,攤手道:“怎麽才能讓安祿山沒有退路,卻又不會舉兵造反,而選擇乖乖進京呢。”


    慕容雪望了一眼範陽城的方向,淡淡道:“這一切隻能看你我兩人接下來的行事了。這人啊,總有自己的軟肋,哪怕安祿山也不例外。安祿山遲遲未起兵,肯定有所顧慮。這處忘塵庵的庵主便是安祿山的結發妻子康夫人,她也是我相思門的師叔,我拜訪她就是想借機了解安祿山的內心世界。知己知彼才能一擊即中。”


    柳陽春搖頭苦笑道:“被你這一說,我倍感壓力呀。皇上一句見機行事,可苦煞了你我兩人。”


    慕容雪淡淡一笑道:“與獅子老虎鬥,自然不輕鬆。還有什麽安祿山的消息,你一並告訴我吧。”


    柳陽春將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詳細地說出來,並將安祿山每次從外麵迴來,都喜歡在範陽城的南華樓大擺宴席吃喝玩樂一番之後才會迴府等等習慣一並說出。


    慕容雪計上心頭道:“我覺得此次安祿山等人齊聚南華樓,倒是個好機會,我們趕緊趕過去。”


    慕容雪知道,要想安祿山就範,必須得拿捏住他的痛點。安祿山的痛點便是即想起兵造反,又想打正旗號,師出有名。安祿山既然看重名聲,那就用名聲去牽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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