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國軍營的帳篷中,萬霜兒已經安然睡去,想必這兩天是累壞了。


    梁羽看了看旁邊計算時辰的沙漏,然後在萬霜兒旁邊靜靜地坐了下來。


    百裏之外,一場突襲戰,一場伏擊戰,兩處戰場,戰火正酣。


    寂靜的夜完全被打破,喊殺聲,兵器聲,馬嘶聲,在月光與火光交織中,此起彼伏。


    劉佺領著第一路騎兵,直奔契丹。


    但他做夢都沒想到,騎兵橫穿奔狼峽時,公羊碑齒已經等在那裏。


    公羊碑齒所率領的黑騎衛藏在兩側的林木與岩石叢中,虎視眈眈。


    劉佺的騎兵部隊一路深入,直到奔狼峽中心才發現不對勁。


    他忽然發現騎兵隊氣勢浩浩蕩蕩地奔馳而過,竟然沒有驚起任何飛禽走獸。


    劉佺迴過神來,突然間想明白了其中緣由。


    他知道奔狼峽中的飛禽走獸之所以沒有任何動靜,是因為早已經被驚走,那麽也就代表著,此處有伏兵。


    然而,等劉佺醒悟過來已經為時已晚。


    一切都太遲了,還沒等劉佺勒住馬,勁箭的破空聲已經從四周響起。


    公羊碑齒帶著黑騎衛先放了一輪猛箭,然後從奔狼峽兩側的石堆與樹林後麵衝出來,直殺向自亂陣腳的幽州騎兵。


    劉佺的騎兵部隊在知道中了埋伏之後已是陣腳大亂,再加上被對方一輪冷箭射殺不少馬匹和士兵,更是慌張至極。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不少士兵還慌張得勒轉馬頭,臨陣脫逃。


    奔狼峽變成了殺戮之地,火光搖曳中,鮮血橫飛,橫屍遍野。


    公羊碑齒身先士卒,一路奮力廝殺。


    他心裏很清楚,這是證明自己是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命運之戰,不容有失。


    公羊碑齒揮舞著他的三叉戟,所向披靡,遇神殺神欲佛殺佛。


    他在屠殺中不斷尋找劉佺。


    兩軍交戰,隻要將對方主帥的首級取下,站在高處用火光一照,對方士兵見主帥被殺,肯定毫無戰意,不戰而敗。


    夜黑風高,再加上戰場一片混亂,劉佺已經不知道在何處。說不定早已經死在某個不名一文的蝦兵蟹將手中。


    如果知道對方主帥的具體位置,對於公羊碑齒來說,於千軍萬馬中取其首級,簡直就如探囊取物。


    但此刻,戰場上混亂一片,根本無法判斷劉佺身在何處,恐怕要被他趁亂逃跑。


    劉佺的確已經趁亂逃跑。


    他領著幾個親衛,節節後退,逃進了奔狼峽山口旁的一片樹林。


    樹林中,劉佺快馬加鞭,慌不擇路。


    劉佺剛逃跑不久,李楷洛和周以悌帶領的二三兩路騎兵趕到,剛好看到一路騎兵被黑騎衛屠殺得慘不忍睹的局麵。


    李楷洛高吼了一聲,放出兩道衝天而起的煙火。


    李楷洛和周以剃抽出長刀,便帶領騎兵加入了戰場。


    兩隊騎兵衝向那些正殺紅眼的黑騎衛,相互廝殺起來。


    那兩枚衝天而起的煙花在高空炸開,豔麗無比。


    其中一枚的顏色是告知後麵而來的部隊前麵發現敵情,趕緊過來支援。


    另外一枚的顏色則是讓那些散亂的騎兵有目的性地向這邊集結起來,再和對方決一死戰。


    那些正浴血奮戰的騎兵們見支援趕到,一時士氣大振,奮力拚殺。


    許多落荒而逃的士兵見援兵到來,也再次加入了戰鬥。


    樹林裏的劉佺在慌不擇路之際,抬頭看到了那兩枚衝天而起的煙火。


    煙火在半空炸開,絢爛無比,連巨大的月亮也都黯然失色。


    劉佺心中大喜,於是勒住馬匹,掉頭迴趕,再次奔赴戰場。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自己一走了之,雖然能撿迴一條小命,但卻從此淪為逃兵,永世不得翻身。


    此時援兵趕到,起死迴生的機會就在眼前,他怎能不抓住呢。


    劉佺策馬狂奔,豪氣萬丈,準備和契丹決一死戰。


    公羊碑齒抬頭看著那兩枚煙花,心叫糟糕。


    他沒預料到劉佺竟然懂得兵分幾路,先後而至。這樣便可避免同時被伏擊,不至於全軍覆沒。


    黑騎衛和幽州軍的騎兵廝殺在一起,雖然英勇無比,但卻也死傷慘重。


    公羊碑齒知道不能任由黑騎衛這樣惡戰下去,否則遲早會陷入困局,直到體力耗盡。


    雙方兵懸殊,黑騎衛數量有限,即使再驍勇善戰,也經不起長時間的膠著戰鬥。


    如此浴血奮戰,縱使殺敵成千上萬,最後身死,又有什麽意義呢。


    公羊碑齒是懂得這個道理的,於是吹響號角,先行撤退。


    他必須想出一個速戰速決的計策,不能打消耗戰,最後把自己的戰士給拖累死。


    即使最後贏了這場戰爭,但傷亡慘重,也毫無意義。


    對他來說,不但要贏下這場仗,而且還要把損失降到最低,因為黑騎衛不是短時間便能訓練出來的。


    公羊碑齒帶領黑騎衛撤退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因為就算被幽州軍衝過奔狼峽,也無所謂。


    為了應付幽州軍的追擊,他早有準備。如果幽州軍不顧一切追來,反倒正中下懷。


    公羊碑齒心裏冷笑,等著瞧吧,幽州的狗腿們,好戲還在後頭。


    出了奔狼峽之後便是奔狼原。


    奔狼原廣闊無垠,更能發揮黑騎衛的靈動與騎射。


    如此一來,黑騎衛便可在損傷最少的情況下快速消滅幽州軍。


    而且,公羊碑齒早已經命令士兵在峽口兩側的懸崖上布置好了箭陣和石陣,如果幽州軍敢追來,絕對慘烈無比。說不定不等幽州軍穿過奔狼峽,便已全軍覆沒。


    果然,公羊碑齒撤退,李楷洛和周以悌便興奮無比地帶領幽州軍奮勇直追。


    剛趕迴來的劉佺連阻止都來不及。


    在後麵聽到李楷洛和周以悌大喊著“契丹狗已經潰不成軍,給我追”的時候,劉佺便知道這次幽州軍的三路騎兵隻怕真的是要全軍覆沒。


    劉佺心裏很清楚,像公羊碑齒這種深諳兵法的將領,突然撤退絕對有詐。


    前方必然有陷阱,隻可惜他趕迴來得太晚,已經阻止不了殺得興起的李楷洛和周以悌。


    劉佺策馬揚鞭,死命追趕,想要在落入敵人圈套前攔住李楷洛和周以悌。


    他馬鞭都抽斷了,始終追不上李楷洛和周以剃,隻能心裏幹著急。


    果然,李楷洛和周以悌的騎兵部隊剛追到峽口,便被峽口兩側不斷射來的箭以及滾下來的巨石殺傷嚴重,潰不成軍。


    這時候,公羊碑齒突然調轉馬頭帶領黑騎衛重新殺了迴去。


    他躍起馬背,揮舞三叉戟,神勇無比。


    他兩個翻身,如急速的利箭般插入幽州軍的陣營裏,直取李楷洛和周以悌的人頭。


    公羊碑齒一戟殺兩將。黑騎衛頓時士氣如虹。幽州軍被殺得膽戰心驚,陣腳大亂,不知所措。


    黑騎衛的這個迴馬槍,殺得幽州軍手足無措,節節敗退,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公羊碑齒殺了李楷洛和周以悌兩員幽州軍大將之後,一隻手抓著兩個頭顱,另一隻手抓著三叉戟左右揮舞。


    烈焰真氣凜凜逼人,幽州軍應聲而倒,滾成一片。


    此刻的公羊碑齒猶如戰神下凡,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黑騎衛奮力拚殺,騎著馬直衝入幽州軍的隊伍裏,將他們衝散,然後各個擊破。


    他們配備的是一把鑄鐵長矛,在驚人的臂力驅使下,竟然輕而易舉地將幽州士兵的盔甲刺穿。黑矛進,紅矛出,還帶著幾絲血肉,驚悚無比。


    有的黑騎衛嫌鑄鐵長矛殺人太慢,幹脆扔掉,然後抽出腰間的烏黑長刀,手起刀落,不是將幽州士兵的頭顱砍掉,便是將幽州士兵腰斬,場麵血腥。


    麵對兇狠勇猛的黑騎衛,方寸大亂的幽州士兵毫無還手之力,隻能任人宰割。


    這樣一進一退之間,在黑騎衛勢如破竹的廝殺下,幽州軍的三路騎兵部隊已經折損了八九成,最後竟然隻剩下一千多人。


    劉佺武功不錯,一支長矛用得也是有板有眼。隻見他淩空揮舞長矛,霍霍生風,連殺多名黑騎衛後。


    他漸漸體力不支,隻好且戰且退,免得落入敵人的圍殺圈中。


    劉佺看著眼前的修羅場,四顧茫然,心裏恨得直滴血。


    他一咬牙,仰天長嘯,“天亡我劉佺也!”


    然後他一勒韁繩,再次帶著所剩無幾的將士落荒而逃。


    公羊碑齒帶著黑騎衛一路追趕,穿過奔狼峽。


    他在南麵峽口勒停渾身赤黑的駿馬,喊道:“窮寇莫追。”


    其實公羊碑齒是不敢輕進,畢竟黑騎衛在這場戰鬥的消耗下,已經死傷慘重,剩下的也勞累無比,萬一追上去再次遇到幽州軍的援軍趕來,那無疑等於自尋死路。


    劉佺帶著一千多騎兵在茂密的樹林中穿梭,想要衝出樹林與援兵會合。


    突然,一條樹藤從天而降,仿佛靈活的毒蛇,纏住首當其衝的劉佺,將他吊了起來。


    馬匹受驚,躍起前蹄,嘶吼不止。


    騎兵們紛紛亮出兵器,想要把主帥奪迴來。


    然而,劉佺被吊起來後,隻聽見樹葉叢中,一陣沙沙聲,越來越遠,詭異莫名。


    那些已經嚇破膽的騎兵,躊躇不前,隻能眼睜睜看著劉佺被擄了去。


    樹林重歸寧靜後,騎兵們也鎮定了下來。他們開始拍馬順著聲音消失的方向追去。


    但他們還沒奔跑幾步,樹林中又傳來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快速無比,然後便是人喊馬嘶,哀嚎連天。原來是暗器,力度甚足,竟然連盔甲都能輕易打穿。


    衝在前麵的騎兵被打得人仰馬翻,慘不忍睹。


    剩下的騎兵躊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又遇上暗器高手,這些驚弓之鳥完全喪失追上去的勇氣。


    最後他們默契般扔下主帥,繼續往南方逃命,希望衝出樹林,和援軍會合,退迴幽州。


    得手之後,李大酺帶領奚族八士中的四士急速迴趕,與埋伏在樹林邊的一百精騎會合,然後迴奚族。


    李大酺等人都身穿著夜行衣,所以當他們展開輕功在樹林中穿行時,隻聞其聲不見其影,可見武功非同凡響。


    其中的一個士衛解開蒙麵巾,向李大酺問道:“大王,我們真的要把劉佺拱手送給突厥嗎?我覺得這劉佺怎麽也能和幽州換幾船物資,說不定比萬霜兒還值錢呢。”


    李大酺沉聲道:“劉佺是個燙手山芋,就扔給突厥吧。梁先生說得對,這事不能讓突厥袖手旁觀,得讓他們也卷進來。這樣一來,幽州的注意力就會集中在契丹突厥,而不會對我們奚族打擊報複。”


    他佩服的道:“梁先生真是料事如神,竟然連劉佺從這個樹林逃跑都能猜到。我們守在樹林裏抓劉佺,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望著奔狼峽方向的戰火餘光,李大酺心裏一陣感慨。


    這個叫梁羽的書生果然不簡單。


    運籌帷幄之中,決戰千裏之外,大抵如此吧。


    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留住,如此一來,奚族複興將大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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