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離開後,易林一個人癡癡地望著窗外的明月。


    月光下,樹影搖動,有幾隻螢火蟲在不遠處的草叢中飛舞,煞是好看。


    易林心中感慨,塞北荒涼,草叢稀疏,這脆弱的螢火蟲估計和那窩燕子一樣,是動物中的異類吧。


    天空深邃,繁星叢中,一顆略顯突兀的星星若隱若現,發出的光竟然是泛紅泛紅的,像血。


    太白現,天下變。


    眼前這顆正是主宰新舊更替的妖星——太白金星。


    典籍中有記載,這太白金星一出,天下必然會有一場大亂,然後便是鬥轉星移,滄海桑田,萬象更新。


    在執政者看來,這自然是皇朝新舊更替的象征,是兇兆。戰國,楚漢,三國,隋朝……曆朝曆代,這顆太白金星曾多次出現,而且每次都是出現在風雲變幻、時局易轉的時候,真是應了它那妖星之名。


    當年太祖皇帝李淵退位之前,太白金星便當空閃耀,紅光詭異,不久後,唐太宗李世民發動了玄武門事變,兄弟相殘,幾場戰爭下來,迫使太祖李淵退位讓賢,才得登大典。


    自古以來,每當太白金星現於當空,天下恐慌,人心惶惶,不久之後便會暴亂四起,動蕩不安。


    這次又是什麽預兆!?


    易林露出一絲苦笑,心裏感慨萬千。還能有什麽預兆!掌權者的不祥之兆唄。唉,難道天下真的又要易主了麽?也不知道新主還姓不姓李?


    按照曆史走向,應該還是姓李的。但曆史會不會因為他的魂穿而產生蝴蝶效應,從此徹底改變走向呢?這誰也說不準。


    易林緊皺眉頭,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這次離開易夏莊進京城趕考到底是對是錯呢?易林心裏默默想著。


    夏三小姐離開易夏莊去茗劍山莊的時候,對易林說,林兒呐,外麵的世界誘惑太多,而你的性子又這麽輕浮跳脫,喜歡熱鬧耍趣,真是讓人擔心,若是能不出東極島就不要出了吧,像漁民一樣,在島上討個媳婦,安安樂樂過一輩子也未嚐不是福。


    夏三小姐信佛,在易林小的時候帶他去島上的寺廟求過簽。那時候廟裏的老方丈還沒死,拉著易林的小手,語重心長地對夏三小姐說:此子乃鏡花水月之命格,若是入世恐怕此生會遭受諸多迷障,苦難重重。


    夏三小姐當時被老方丈的話嚇得眼眶通紅,眼淚直掉。


    易林從來就不信命,但夏三小姐顯然信了,所以她才會在臨走時叮囑易林不要出島。


    說實話,易林可不想一輩子待在東極島上過那種無聊透頂的生活,怎麽著也得出去見見世麵。


    這世上的繁華,哪怕是走馬觀花,也要去見識一下,不然此生豈不是很遺憾。


    更何況,他可是立誌要找到傳說中那本《航海圖誌》,然後出海航行,到海的另一邊去看看。


    說起來,像李翰林那樣笑傲江湖、遊曆天下、尋仙問道,才是他最大的夢想。


    以前在易夏莊的時候,易林時常能聽到來訪江湖人士談論李太白遊曆各地所留下的逍遙事跡,說他文采武功天下無雙,是那天上謫仙,著實讓人心神向往。


    再說了,老師也不允許他一直待在島上。


    老師離開之前可是千叮萬囑讓他不要忘記使命,不要被怡然自得的生活給消磨了意誌,卻忘記了天下蒼生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男兒守信,既然他答應了老師要匡扶李唐,就應該盡力而為。隻是匡扶李唐這是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難於登天,他何德何能啊!


    世人隻知“太白現,天下變”,卻不知後麵還有兩句,那就是“縱橫出,乾坤定”。


    太白現,天下變;縱橫出,乾坤定。


    這箴言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流傳,又是出自何人之口,背後藏著什麽陰謀,但唯一肯定的是,這是縱橫家的宿命。


    易林心知肚明,從他在老師跟前跪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逃不開這宿命。當然,他也不想逃。


    那年易林十六歲,六月的渤海之巔,天降異象,渤海遠眺不盡的邊際炫光縈繞,夜如白晝。


    不尋常的六月,渤海的魚也躁動不安起來,魚群的量比平時多了好幾倍,東極島上的漁民們樂開了花,舉行盛大祭祀慶典,慶祝魚獲。


    就在慶典的那天,老師離開了。


    老師在離開的時候,對易林千叮萬囑,說太白現天之時,便是縱橫出世之日,作為橫子,這是宿命。


    他要易林磕頭發誓,此生要順應天命,匡扶李唐,安定天下。


    易林從來不信宿命之說,但老師的話,他卻也從來毫不質疑。


    他受教於老師,老師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既然老師說要在太白現天之時離開東極島去長安城踐行縱橫之術,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隻是易林有時候難免會自我懷疑,他一個小小的書生,真的有那麽大的能力嗎?


    他一沒身份背景,二沒權力財勢,除了曾經學過的那點微不足道的曆史知識,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過目不忘、博聞強識的能力罷了。


    然而,這些知識與能力,在如今這個社會,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的用處。


    路還是得一步一步走,飯還是得一口一口吃。


    沒有人知道易林師出縱橫。就連易林自己也是在後來才知道這個身份。


    老師收易林為徒的時候啥也沒說,直到快要離開了才和他講起縱橫家的淵源。


    易林隻是覺得,來到這個世界,有這麽一個使命,好像也不錯。


    踐行縱橫之道,重振大唐輝煌。那將是精彩紛呈的一生。


    縱橫捭闔之術,始於鬼穀一脈,盛於蘇秦張儀二子,至今已有上千年。


    祖師爺鬼穀子乃出世奇人,學識修養神鬼莫測,時處戰國亂世,是他最先提出了縱橫之術。


    合縱與連橫,兩種完全不同的思想策略,一種是大國不斷吞並小國以自大,一種是小國聯合對抗大國以求存,就像是矛與盾。


    鬼穀子的兩個徒弟張儀與蘇秦便是代表了合縱與連橫,最後張儀幫助秦國瓦解了六國的聯盟,一統天下。


    那個時期,是合縱更勝一籌。


    曆史如潮流,後來縱橫之術演變成了治而安與破而立兩種思想的較量。


    當一個朝代出現危機時,到底是想辦法治理而重新變得安穩更好呢,還是直接推翻而建立新的朝代更好?誰也說不清。


    再後來,縱與橫,仿佛就直接變成了一張宿命的天羅地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鬼穀之術,縱橫之道,初衷已經模糊,但一代又一代的較量卻至死不休。或許,就是這種縱與橫的較量,在競爭中求得生存,才使得縱橫家一直得以源遠流長吧。


    縱橫家在百家中最博學,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文學武功,皆有過人之處,即使曆代隻傳縱橫二子,但卻依然源遠流長,未曾絕跡。縱橫家在百家中也最隱秘,販夫走卒,市井屠狗之輩,皆有可能,若是在太平盛世,沒有人知道誰會是縱橫之子。


    縱橫家能夠一脈相傳至今,相互之間的鬥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縱橫之子總是在等待機會相互較量。他們順應天命,在博弈的過程中推動著時代的轉折。


    縱觀古今,每次改朝換代,皆有縱橫家的身影,隻是由於他們身份神秘隱蔽,世人無從得知而已。他們可能是文臣武將,也可能是平民百姓,但無論什麽身份,卻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決定曆史的走向。


    縱橫家並非都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一定智謀出群,有時候更談不上武功高超,但卻往往能在有意無意之間影響深遠。


    縱橫家講求契機,契機一成,萬事可定。縱橫捭闔之道,莫過於此。


    易林時常在想,如果太白金星一直不出現,他是不是就不用聽老師的話,去什麽京城,匡扶李唐的江山,那麽他也就可以全心全力去尋找《航海圖誌》,出海遠航了。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成為航海家都是易林的夢想。當然,在古代的話,航海家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沒想到一晃又是幾年,這太白金星終究還是出現了,而且帶著位置飄忽不定的詭異。難道預兆這天下將迴到隋亂時期群雄逐鹿的局麵?那李家的江山豈不是不保!


    曆史的走向難道真的變了嗎?易林心中有些懷疑。


    有時候易林難免會想,老師讓他去挽救李家的江山可真是好提攜!這差事擺明的吃力不討好啊!


    如今大唐一直在走下坡路。匡扶李唐,說起來輕巧,做起來談何容易!


    易林此時此刻的心情就像窗外那越漸朦朧的霧氣,低沉而壓抑。


    霧氣在夜風中翻騰,形骸多變,時而化成獅虎,時而化成毒蛇,揉散又似輕紗。


    那飄忽的白影,在這寂靜的夜裏,若隱若現,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身負宿命,卻不能與人道,有時心中難免憂鬱。


    老師常說,真正的謀士是孤獨的。


    以前易林對這句話沒有什麽感覺,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絲絲縷縷的孤寂襲上心頭,他才真的體會到,這條路真的很漫長,寂寞而孤獨。


    “我真的能勝任橫子這個角色嗎?”易林心裏不免有一絲懷疑。


    他有時候甚至都會忘記自己竟然還是縱橫家這麽一個身份,因為他覺得太過荒誕,以至於不想去強求。


    命運無常啊!易林望著窗外那猶如夢幻般的光怪陸離,輕輕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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