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德魯走在古老而幽深的走廊上。他的心裏充滿疑惑,因為剛才在浴室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但他又無處尋覓答案。


    忽然一股寒風迎麵吹來,冷意滲入皮膚,使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這座城堡的建築結構簡單,除了四個樓梯之外就隻剩下兩扇厚重的紅銅大門,以及幾根雕龍畫鳳的粗壯支柱。


    在紅銅大門旁有一個圓形拱門,門後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從這裏一直延續至地底。安德魯沿著階梯拾級而下,不多時便來到地底。他發現地底別有洞天,裏麵的環境比城堡的第五層更加寬敞。他順著通道走了很遠,終於來到一座巨大的石碑前,這座石碑上寫著四個金燦燦的大字:


    “安德魯·菲爾”


    石碑的右側豎立著一副巨大的油彩畫,畫中的主角是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騎士。這幅畫栩栩如生,畫中騎士英姿颯爽,神采奕奕,一看就令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安德魯看著石碑上的油彩畫愣住了。


    “這是什麽東西?我竟然認識它。”安德魯驚訝地念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天晚上的場景:“……”他想起自己被人擄走之後的情況,然後,一張陌生的臉孔在眼前出現。


    “你是誰?你究竟有什麽企圖?我警告你,最好快點把我放掉!你這樣做是違反教堂規定的!”


    “嘿嘿,我當然知道。我也是為你考慮,你知道嗎?”那個人說道。


    安德魯瞪著對方,不明白對方說的話的意思。


    那個人露出奸詐的微笑,緩慢地靠近安德魯,然後低聲說道:“你難道忘了?我們在這個世界的最初目的就是殺戮!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們犧牲了很多人……我們不僅要殺戮,而且還要毀滅世界!”


    安德魯渾身戰栗,恐懼的情緒瞬間占據了他的心靈。“你究竟是誰?你是惡魔派來的嗎?你想要毀滅世界?”


    對方獰笑起來,“沒錯,我們就是惡魔,來自深淵。”他舉起雙臂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們是惡魔!我們是來自深淵的惡魔!你看,我們擁有這個世界,擁有一切!”他猛地撲倒安德魯,用利刃刺進了他的胸膛。他的嘴巴張得老大,露出了獠牙。


    “啊——救命啊!”安德魯發出淒厲的喊聲,隨後便暈厥了過去。當他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昏暗狹窄的山腹裏。這裏布置得像一間囚牢,除了牆壁以外,周圍什麽也沒有。安德魯掙紮了一下,卻感到全身劇痛。他咬破舌尖,讓疼痛激發體內潛能,勉強坐起身來。安德魯扭頭觀察周圍的情況,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塊石板上,他試著爬下床,可惜腿部的骨骼仍舊斷裂著,讓他根本移動不了。


    “該死的,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他怒罵了一句,“那些家夥呢?他們把我帶到哪裏去了?”


    他嚐試挪動一下膝蓋,然後又忍不住悶哼一聲。


    安德魯不由憤恨地捶了一下石板,“這究竟是什麽鬼地方?”他喘了幾口氣,然後努力撐起身子,抬頭望向上方。在昏暗的燈火照射下,石板的縫隙裏透出一抹藍光。


    他的目光停留在藍光上麵。


    “我該怎麽上去?我的傷勢太嚴重了,我根本沒辦法活著逃脫。”


    安德魯咬咬牙,拚盡全身力量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卻差點摔倒。他扶住石板,用盡力氣將身體懸在半空中。這個動作花費了他很大的精力,他額頭上汗珠涔涔而落。


    “堅持住!我能夠行……”他用顫抖的雙手摸索著石板表麵,試圖找到一處借力點。安德魯屏息凝視著周圍的岩壁,希望找到一處能讓他攀附的地方。


    突然,安德魯的眼睛一亮,一塊凸起的石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抬起頭來,卻看到頭頂是一塊巨大的穹頂,而他就躺在穹頂的邊緣。他試著挪動身體,可是他的手腳都綁著沉重的鐵鏈,根本無力動彈分毫。


    安德魯感到非常絕望,他知道自己遇到危險了。


    “該死的惡魔!你到底想幹什麽?”安德魯憤怒地嘶吼著。


    “不要激動,小朋友。”


    這句話突然響起。安德魯嚇了一跳,扭過頭來,發現一個男人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長得十分健碩,一身皮甲,披肩長發,戴著一頂牛角帽,整齊的絡腮胡子蓋住了他大部分臉龐。


    他的眼睛裏帶著戲謔的笑容。“小朋友,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我們倆的立場完全相同,我們應該互相幫助,對不對?”他拍了拍手掌。一個年輕女孩走到牢籠前,蹲下身,摘下安德魯嘴裏塞著的破舊毛巾。


    安德魯喘息著,他注視著這個女人,努力迴憶她的模樣。女人的表情非常平靜,她看著安德魯,淡漠的語氣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我是阿米蒂亞,我來自卡倫堡……這裏曾經是我居住的地方,但它已經被邪惡的黑魔法玷汙了。你瞧,它是多麽糟糕的地方,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連我的唿吸都顯得格外沉重……”女人說,“但我仍然愛著這座古城,因為這裏是我唯一值得眷戀的地方。”她的語氣充滿了傷感。“不過,我不在乎這些,隻要能報複那些邪惡的巫師,毀滅世界又算得了什麽……”她轉過身,從一旁的矮櫃上拿起一杯紅茶。她喝了兩口,然後歎了口氣。“唉,雖然已經過去了四百多年,這裏依然充滿了腐臭味兒。幸好,這些味道並不是因為我的原因才產生的。”


    安德魯緊繃的身體終於稍稍放鬆了一點。他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所以你想從這個牢房裏逃跑?”


    “沒錯。”阿米蒂亞的眼神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我曾經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啊,可惜,我失敗了。”她喃喃說道,“當我被抓住,準備獻給偉大的黑巫師的時候,我寧肯死在那裏也絕對不願意成為黑巫師的傀儡!”她盯住安德魯。


    “我覺得你應該先弄清楚自己的狀況。你的右腳踝已經骨折,左臂也被砸傷了。另外,你的背後和肋下都插著兩枚釘子。”安德魯冷酷地說。


    女人歎了口氣。“是呀,我確實需要治療。不過,我們可以等一下。我的朋友馬上就會帶著藥物趕來。”


    安德魯皺眉問道:“你的朋友?”


    “是的,”女人答道,“我的朋友,瑪麗安·阿弗瑞絲?格爾納。她是一名馴獸師,她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馴獸師?”安德魯驚奇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難道你不怕被抓到嗎?”


    “怕?”女人笑了,笑容顯得苦澀無比。


    “你是說你的丈夫和兒子都被黑巫師抓去了?”


    女人沒有理睬安德魯,她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安德魯猶豫了一下,緩緩靠近她,伸手搭住她單薄的肩膀,“告訴我吧,他們叫什麽?”他的指尖冰涼而潮濕,他還記得她的肩膀是如此柔軟細膩。安德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可能認識你丈夫和兒子,他們好像跟我提起過你……”女人突然掙紮起來,她猛然推開安德魯,“不許碰我!”安德魯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他吃痛地抱怨道,“喂,你搞什麽?”女人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不要碰我——我討厭這種陌生的感覺,討厭那些肮髒的東西——”她捂住自己的耳朵,發出劇烈的喘息聲。安德魯見她的情緒異常激動,不敢再招惹她。他坐迴牆邊的凳子上,蜷縮著身軀,閉上了眼睛。


    “我已經習慣了,我早就習慣了。我的丈夫和兒子都是一群怪胎,他們都瘋狂地崇拜黑巫師。他們總是想要控製那些黑巫師,而且他們也確實那麽做了,所以他們變成了惡魔。”女人說完,忽然轉過身去,“我不喜歡這種血腥味兒,請讓我先洗一洗吧。我必須先洗幹淨自己,否則我沒法救人。”


    安德魯沒有說話,他看著這個女人匆忙走進了一間浴室。


    “我還是先解決自己吧。”安德魯低聲嘀咕道。


    他用力掰斷了捆綁著手腕和腳腕的鐐銬,然後慢吞吞地挪到門邊,打開了那扇鏽跡斑駁的木柵欄門。門外麵,兩個身穿灰褐色衣服的男子正守在門前。他們看到安德魯後,便舉起武器,衝安德魯喊叫道:“閉上你的嘴巴!否則你會惹惱我們!”安德魯沒理睬他們,繼續邁開腿,向外麵走去。那個棕袍男人立刻跟上來,伸出拳頭打了他一拳,然後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地撞在牆壁上。安德魯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幾乎窒息。


    安德魯勉強抬起頭,盯著這兩個粗魯兇殘的家夥,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他張開嘴剛要說話,結果喉嚨被一股灼熱的液體堵住了。他猛烈咳嗽了幾下,噴出了一團鮮血。


    這時,那個年輕的馴獸師阿米蒂亞端著一個銀盆走了過來。她把水盆遞給棕袍男人,然後又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酒壺,朝安德魯晃了晃。“這是艾蘭德的美酒。很甜。你知道嗎?”安德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哦,對了。”她拍了拍腦袋,“忘了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還有艾蘭德。它離這裏很遠,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這都是事實,我們將永遠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屬於巫師的世界。”


    “我不明白。”安德魯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這很簡單嘛。”阿米蒂亞笑嘻嘻地湊近安德魯,在他耳邊悄聲說,“其實,這隻是個傳說罷了。在遙遠的過去,在某段時期裏,艾蘭德是一個全盛時代,巫師數量非常多。可是,這段繁榮景象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逝了。巫師的社會分裂了,各種勢力紛爭不斷。巫師們開始互相征戰、內鬥,逐漸演化成了黑巫師和妖精的混合部族。這些人類的混蛋為了保證統治權,把他們殺掉了。於是,這些弱小的生物便成了新生物,而且被冠以黑魔法的稱號。”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我說了這麽多,你有聽進去多少呢?”她撇撇嘴,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安德魯愣了愣,他努力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於是幹脆沉默著。他低下頭,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和沮喪。


    “艾蘭德到底是哪裏?”安德魯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淡地反問道。他注視著女人,眼中閃爍著危險的精芒。


    “艾蘭德是一座繁榮富饒的小鎮,距離這裏不遠。那裏的居民每天都生活得很愉快,因為他們從來不擔心饑荒的威脅。”阿米蒂亞解釋道。“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他們非常樂觀開朗。而且,那個小鎮的鎮長很厲害,他會治病。”


    她說著,從酒瓶裏倒出了半杯金黃的酒水。“來,喝掉它。我想你也渴了吧?”


    安德魯看了一眼那個棕袍男人,他沒有阻攔,甚至沒有多看安德魯一眼,徑直走迴了房間。


    “謝謝你。”安德魯端起杯子。他仰脖將酒水灌入腹中,嗆得臉頰通紅。


    “不客氣。我叫阿米蒂亞,是一個馴獸師。”女孩說道。


    “我知道。”安德魯抹去唇上沾染的酒漬,然後問道,“我怎麽稱唿你呢?”


    “您叫我‘阿米蒂亞’就行了。”女人溫和地說。“我的名字叫‘阿米蒂亞’。”


    “阿米蒂亞,你是黑巫師?”安德魯問。


    “不,我不是。”阿米蒂亞搖搖頭,“我曾經是一個獵人,後來被迫加入黑魔法組織。但是現在……我已經忘卻了自己的名字。”她歎了一口氣,神態疲憊地靠在門板上。


    “如果您需要幫助的話,請盡管開口。”安德魯說,“我會盡力幫您。雖然我的能力比較糟糕,但我還算是一個騎士,或者獵人。”


    “我知道。”阿米蒂亞微笑了一下,“我曾經見識過您的能力。”


    安德魯怔了怔,然後問道:“那麽……我應該做些什麽呢?”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傷。”阿米蒂亞說,“等我把藥膏塗在你的傷處,然後再吃點東西。你今晚需要休息。”她指著旁邊的床鋪,“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被褥。如果你睡不著的話,可以在上麵躺一會兒。我希望你能睡得更好一點,不要太累了。”


    安德魯猶豫了片刻,然後答道:“好的。我會的。謝謝。”


    “不用客氣,畢竟咱們是同胞。”阿米蒂亞笑眯眯地說,“好好休息吧。”


    安德魯閉上了雙眼,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了許久未曾出現的熟悉畫麵——他依稀記得那是三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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