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吹來,吹散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他抬起頭,凝視著漆黑的夜幕,思緒飄飛,迴想著今天下午的遭遇。


    他的精靈被抓走了,還是以失敗告終。


    “你會救迴它嗎?”腦海裏響起一道溫柔悅耳的聲音。


    伊莫森微愣一下,“會的。”


    “嗯。”


    “不,還不行。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能耽誤你的寶貴時間,讓你冒險。”


    “你的意思是?”


    “你先離開這座城市,越早越好。”


    “為什麽?”


    “因為那座墓園就是埋葬你母親的地方,她不屬於這裏。”


    “可是這座城市已經被破壞殆盡了,根本找不到她的屍骨。”


    “你忘記了嗎?她當初為了幫你逃避追捕,故意藏在了某個廢棄的教堂,她肯定沒有死掉。”


    伊莫森深吸一口氣,壓抑心中的激動和哀痛。他的母親為他付出了生命,他必須活下去才能償還這份恩情。


    伊莫森拿起桌邊的酒杯,仰脖灌了一口。冰涼刺骨的液體滑入咽喉,順著食道滑入胃部,仿佛火焰般灼燒著五髒六腑。他長舒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他的心情稍微緩解了一些,然後走到窗邊推開玻璃窗,伸出左手,手掌向外延伸。


    夜晚的寒風卷起他的頭發和衣擺,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風的律動。


    他知道,這股風正在載著他朝著未知的遠方飛馳。


    “不能停下!”伊莫森喃喃道,“我必須趕快救出精靈,不然它會被吃掉的。”


    他睜開眼睛,握拳砸在窗欞上,將厚實堅硬的玻璃擊碎。他站起身,從腰間抽出佩劍,走向樓梯。


    他穿過狹窄的樓道,推開臥室門。傑西卡蜷縮在床上,睡顏恬靜。伊莫森關好房門,徑直走進客廳。傑西卡的腳步停止了,她似乎被驚醒了。伊莫森轉過身,麵朝牆壁坐下,背脊靠在牆壁上。傑西卡側過頭看了他一會兒,慢吞吞地爬起來,赤著足走到伊莫森的旁邊,也坐了下來。伊莫森把右手搭在膝蓋上,閉上眼睛假寐。


    “你是不是要走了?”傑西卡低聲說道。她的語氣聽不出太多的感情。


    伊莫森睜開眼,掃了她一眼,“嗯。”


    “你不會帶上我吧?”傑西卡的表情嚴肅起來。


    “我會給你留下幾瓶藥水,你注射之後,應該就能變成普通人類。”伊莫森冷酷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隻希望你不要妨礙到我。”


    傑西卡咬咬牙齒,憤怒地瞪視著他。伊莫森毫不示弱,迎上她的視線,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們僵持了好一會兒,誰也沒有移開目光。


    傑西卡突然撲哧笑出聲,“你真是個怪胎。”


    她從包包裏掏出幾個盒子丟給伊莫森,說道,“送給你的禮物,我的朋友。”


    “這是?”伊莫森狐疑地打開其中一個盒子。盒子內部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藥劑瓶子,大多數都是藍色或紅色的。


    伊莫森看著傑西卡,等待她的解釋。


    “這是用於改造身體基因,使其適合使用藥劑的藥劑。你試試看,看看效果。”


    “謝謝。”伊莫森道謝。


    傑西卡挑了挑眉毛,“哦,你還懂得感謝我啊。”


    伊莫森不理會她,拿起一支藍色藥水喝了下去。他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藥力在身體中蔓延的滋味。他能明顯感到身體的變化,但具體有哪些不同卻說不清楚。


    傑西卡歪著頭看著伊莫森,眼神複雜難辨。


    她曾見識過太多變形術的使用者。像伊莫森這種,簡直聞所未聞。而且他還如此年輕,就擁有如此高超的技藝。


    傑西卡想到了自己,她雖然是一名巫師,但她的實力比起伊莫森來說差距巨大,甚至連伊莫森的一半都沒達到。


    “你究竟是怎麽學習的?”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伊莫森平靜地說道,“現在,我要休息了。請你離開吧,尊敬的小姐。”


    他的態度十分惡劣,讓人氣惱。傑西卡皺了皺鼻尖,從沙發上站起來,扭頭走出屋子。


    伊莫森關上臥室的木門。他摸索著,從櫃子裏取出一件寬鬆的長袍披上。


    他盤腿坐在地毯上,閉上眼睛冥想。


    伊莫森的意誌迅速集中,他的精神世界裏浮現出一團灰色的煙霧,隨著唿吸的加劇,它逐漸變得濃稠,猶如實質。


    灰霧逐漸膨脹擴散,最終形成一顆圓球懸浮在空中。它不斷旋轉,散發出淡淡的銀白色光芒。這光芒很微弱,如果不注意,就無法發覺。


    伊莫森睜開眼睛,他感受到這股力量,他的眼前出現一片模糊的畫麵,似有星辰流淌,又似萬千閃電縱橫天地。


    他再次閉上眼睛,嚐試控製它。然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景象。那是一個充斥著雷電的世界,無窮無盡的閃電在天空中跳躍著,肆虐著。


    那片雷電的世界忽然產生了波動,一陣陣狂風從四周刮起。


    一道紫金色的光柱衝破雲霄,照亮整個宇宙。緊接著,一顆顆耀眼奪目的繁星浮現在天際。一輪皎潔的月亮冉冉升起,懸掛在漆黑的蒼穹之上,灑落銀白色的輝光。


    無數道光束從遙遠的天邊射來,融匯進那些璀璨的星辰中。刹那之後,那些星辰迸發出更強烈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宇宙。


    伊莫森猛地睜開雙眼。這一刻,他的腦袋傳來撕裂的疼痛。伊莫森的臉頰抽搐著,他的額頭滲出汗珠,他的身體顫抖著,他的手指抓住了地毯,指甲深深嵌入其中。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青筋暴露。


    傑西卡站在臥室門口,呆愣地望著他,嘴巴張成o字型,半晌說不出話來。


    伊莫森的表情痛苦異常,似乎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他渾身肌肉繃緊,骨骼咯吱作響,仿佛要崩潰。傑西卡嚇壞了,她慌忙跑上去,抱住伊莫森的肩膀。她用力搖晃著他的身體,焦急地喊叫道,“喂!伊莫森!你怎麽樣!”


    “放……手!”伊莫森喘息著吼道。他抬起頭,兩眼布滿血絲,猙獰可怕。


    傑西卡心頭一凜,立即鬆開了雙臂。


    伊莫森的胸膛仍舊在劇烈地震蕩,他的皮膚泛紅,仿佛隨時都會爆炸般。


    傑西卡不敢再碰他,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


    “別碰我!滾出去!”伊莫森低吼道。


    傑西卡被嚇壞了,趕緊跑出臥室。她的腳步踉蹌不穩,摔倒在地板上。


    伊莫森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他捂住胸口,彎曲著身體。


    過了許久,他才緩和了一點。


    伊莫森艱難地站起來,扶著沙發勉強挪到窗戶旁。他拉開窗簾,透過縫隙往外看去。


    外麵是一片昏黃的燈火,街道上行駛著三輛馬車。


    伊莫森知道那是巫師。他將身體貼近玻璃窗,觀察著街道上的巫師。那些巫師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帽子和墨鏡,身邊跟著護衛。他們行色匆匆,偶爾還會低頭交談。


    “他們在做什麽呢?”


    伊莫森收迴目光,關掉窗戶。他靠在沙發上,重新閉上眼睛。


    他需要時間思考。


    剛才,他在意念操控著那團精神力,引導它在腦海裏構建了一個完整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個全由電光組成的世界。每道閃電都粗壯無比,帶給人恐怖的視覺壓迫感。它們在空中遊弋,不停劈砍,毀滅一切阻礙物,湮滅所有能夠存活的東西。


    在閃電的世界中央有一顆小小的綠豆,它不斷閃爍著光芒,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層淺淡的銀白色光暈中。


    它是那麽美麗而溫柔,讓人沉醉。


    但是伊莫森卻覺得害怕。這種美好隻維持短暫的時間,它便會消失,然後迎來死亡。


    那個銀色的小小綠豆就是他的靈魂。在這片虛幻的精神世界中,他的精神已經凝聚為實質。


    他感受到這片精神世界的偉岸浩瀚。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俯瞰這座世界。它的規模比普通的精神世界大幾十倍、甚至上百倍,就算是伊莫森也無法描繪它的全貌。


    他能做的隻有等待。


    當那顆綠豆的光芒越來越黯淡,最終徹底消失之後,他就會死去,變成一段記憶。


    而在他死去之後,這塊精神世界便會崩塌。


    那麽這個精神世界中的所有物品都會被摧毀殆盡。


    他會永遠留在這裏,或許還會保留下部分碎片。這些殘渣會化作純淨的元素粒子,繼續漂浮於虛空之中。直到漫長歲月之後,它們才會再次誕生智慧,孕育出一具新的身體。


    伊莫森不確定這種情況會否發生。他唯一知道的是,當那些精神粒子重新凝結,他就將失去所有記憶。


    這種情況是否存在,沒人能說清楚。因為沒有任何資料表明這種狀態的可能性。


    伊莫森歎了口氣,他打開筆記本,把它擺弄得筆直,然後開始閱讀裏麵的內容。


    這本筆記本是傑西卡幫助他找迴來的,是他的父母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這本筆記本的主人名叫艾文.菲爾德,是一位優秀的哲學家,曾經獲得多項學術榮譽,還曾在《聖經》的封麵上作過一首詩,被稱為“最美妙的詩”。


    這本筆記的內容詳細記載了這位哲學家從小到大的經曆,包括他是如何在學校裏度過童年和少年時期的。雖然這本筆記本沒有寫太多的東西,但是,伊莫森卻看懂了他的意圖——艾文希望能夠通過研究《老子》和《亞伯拉罕之書》找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伊莫森的眉毛皺了起來。他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簡直是胡言亂語,毫無根據。


    他不願意承認,這位哲學家的想法很有趣,值得他探索和研究。但是,他更加堅信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艾文的研究沒有任何意義。


    在這本筆記中,艾文提及他曾經參與過一場關係到生命、乃至宇宙的科學研究工作,他對此感慨頗深。


    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研究,是艾文畢生的追求。


    他對研究的過程感興趣,也對結果充滿憧憬。


    他認為自己已經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但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必須要花費數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而且,艾文認為自己很難走完整個過程。


    因為他缺乏實驗素材。他必須找到足夠的素材,才能完成整個研究。


    但是,這個計劃的代價是犧牲掉所有的同伴。


    伊莫森不喜歡這種犧牲。


    這不應該屬於人類,也不符合人類的社會倫理。


    如今,他的身體衰竭,無論他的精神如何強大,都不可能抵抗衰弱病毒帶來的巨大影響。


    如果他死在這場戰鬥之中,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在臨死前的刹那,伊莫森的精神突破了極限。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在迅速枯萎。


    伊莫森無法改變身體的狀況,隻能祈禱精神不要消失。


    但他的精神也在快速消逝。


    他感受到痛苦。


    這股痛苦是來自於精神上的折磨,就像是用刀在割裂靈魂似的,讓伊莫森疼痛欲絕。他的心跳逐漸緩慢,他的唿吸急促,血液逆流,渾濁的雙眼漸漸變得茫然。在瀕死的一瞬間,伊莫森感到一陣迷惑:為什麽我的意識還沒有消散呢?這是怎麽一迴事……


    隨即,伊莫森的意識陷入黑暗。


    伊莫森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一張木床上。


    房屋陳舊破爛,牆壁斑駁脫落,桌椅倒在地上。


    一扇破損的門擋住陽光,讓屋子顯得格外幽暗。


    伊莫森坐在床沿上,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木板製成的地板。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癱軟地坐在床上,嘴巴大張著喘息。他的喉嚨像風箱一樣隆隆作響,發出嘶啞的吼聲,但又聽不清在喊些什麽。


    伊莫森知道自己還活著。他沒有死!


    他在一個奇異的夢境中蘇醒過來,這是他的第六次精神蛻變。


    伊莫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想起夢境中所遭遇的一切。


    他仍處於半昏睡的狀態。伊莫森感到疲憊、饑餓和饑渴,仿佛已經兩天沒有喝水,也沒吃飯一般。他想動彈一下,但他的軀殼像是灌了鉛,根本使不上力氣。他感覺自己好像剛剛生產完一樣,身體沉甸甸的,四肢酸麻,渾身汗淋淋的。


    這一刻,伊莫森突然感到恐懼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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