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朱祁鈺將朱見濟和他提到也先可能矯詔的事情一說,朝廷的文武百官便立刻議論了起來,最終拿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以朝廷的名義給邊關的州府全都去一封信,明確告訴他們,從即日起,隻要是收到皇帝的旨意,那全部都是假的,是也先矯詔發出來的,用來騙開他們的城門,所以任何人都不用遵從皇帝的旨意,除非是京城發出來的,否則可以直接無視,不用理會。


    於謙站在文武百官之中,不禁在心中感歎。


    如果皇帝當初能相信郕王世子朱見濟的話,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了。


    不得不承認,朱見濟這個小娃娃的確好用,在如今這個時節起到了極大的作用,而且聽內閣傳出來的消息,說朱見濟非常聰明,已經拿出了救迴皇帝朱祁鎮的辦法,而且可行性極高,隻是如今孫太後還在權衡,暫時還沒有施展。


    如果朱見濟能記得也先的進攻路線就好了。


    隻要能想起也先從哪裏入關的,那他就可以提前布置,京城也就不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此時的也先卻是並沒有向著京城出發,而是來到了大同城外。


    大同城乃是三邊重鎮,曆來和宣府、薊鎮一起,守衛著京師的安全,乃是大明最重要的駐軍之處。


    洪武二年,鄂國公常遇春率軍從太原出擊,正月二十五進抵大同,元將擴廓帖木兒及守將竹貞見勢不妙,棄城而逃,大同從此歸於大明。


    洪武三年,置大同左右衛,屯兵萬餘。


    洪武四年,置大同都司,統轄東勝衛、大同左右衛、蔚州衛、朔州衛五衛。


    洪武五年,在魏國公徐達的主持下,大同城增築完成,就此形成了如今的規模。


    大同城外,也先抬頭看著高聳的大同城牆,卻是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扭頭看向正陪在一旁的朱祁鎮,突然問道:“大明皇帝,你說這大同城的守將能否開城相見?”


    朱祁鎮這時候並沒有穿龍袍,甚至就連青布長衫都沒有穿,而是一身蒙古人的打扮,賠笑道:“太師放心,這大同守將乃是廣寧伯劉安,他向來遵從朕的命令,絕對不會有任何違抗的。”


    “希望吧。”也先平靜地問道:“大明皇帝,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在我麵前總是朕朕的,我又不是你的臣子,你在我麵前擺什麽皇帝的譜。”


    朱祁鎮連忙躬身道:“朕......小人知錯了,請太師恕罪。”


    也先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遠處,一隊人馬正開了過來,隻有幾個人,當先一人正是廣寧伯劉安。


    隻見劉安策馬跑了過來,對著也先問道:“也先,我家陛下在哪裏?”


    也先淡淡問道:“你是何人?”


    劉安挺直腰板答道:“我乃是大同總兵、大明廣寧伯劉安,快快告訴我,我家陛下如今究竟在何處?”


    也先略微歪了歪頭,劉安這才發現,跟在也先身邊,微微弓著身子像個奴仆的人,正是被俘的大明天子朱祁鎮。


    劉安立刻下馬,俯身跪倒,恭敬行了個大禮道:“臣劉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祁鎮這時卻挺直了腰身淡淡道:“起來吧。”


    “謝陛下。”劉安道了聲謝,隨即便爬起身來。


    朱祁鎮淡淡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郭登呢?他怎麽沒來?”


    劉安恭敬答道:“瓦剌大軍駐於城外,郭都督言守城主將不能同時出城,故而沒來,隻是臣獨自前往,拜見陛下。”


    朱祁鎮皺眉道:“郭登這是抗旨不遵了?”


    劉安看了看朱祁鎮,想了下才答道:“郭都督也是為了大同城。”


    朱祁鎮怒道:“難道朕的旨意還不如區區大同城嗎?”


    劉安無語,但還是迴答道:“陛下息怒,其實不隻是郭都督,代王也不許他和臣一起出城。”


    “代王?”朱祁鎮大怒,叫嚷道:“區區代王居然敢插手朝政,阻礙朕的旨意,難道他這個代王的位置不想坐了嗎?”


    劉安連忙道:“沒有,沒有。”


    接著轉移話題道:“陛下,這些日子您受苦了。”


    朱祁鎮看了看一旁的也先,搖頭迴答道:“並沒有,太師也頗為照顧朕......照顧我的,你不必擔心。”


    劉安看看朱祁鎮,又看看也先,咬咬牙,對著也先恭敬道:“太師,能否讓我與我家陛下單獨聊聊?”


    也先也是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長話短說。”


    接著策馬閃開,遠遠迴大帳去了。


    反正朱祁鎮現在就在大營裏,他也跑不了。


    等也先離開,劉安立刻湊了上去,低聲道:“陛下,袁小旗已經和臣說了。”


    “怎麽樣?你是否有了計劃?”朱祁鎮也是小聲問道。


    劉安搖搖頭,迴答道:“抱歉,時間太緊,臣暫時還無能為力。”


    “那你來幹什麽?”朱祁鎮質問了一句,旋即歎氣道:“算了算了,朕也知道你沒什麽辦法可以救朕迴去,朕也就是嚐試一下,沒有就算了吧。”


    原來,這才是朱祁鎮讓錦衣衛小旗袁斌入城的根本原因。


    自從朱祁鎮在土木堡被俘之後,他就沒有一天不想逃跑的,無奈自己的身份太過重要,也先派了他的親弟弟伯顏帖木兒親自盯著,自己幾乎連獨處的時間都沒有,帳篷外麵更是布置了上前的蒙古騎兵,自己想要逃跑,那就是癡人說夢,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身為大明皇帝的他怎麽能接受這種命運,難道今後就隻能跟著也先在草原上風餐露宿了?即便是風餐露宿也就罷了,自己咬咬牙也能接受,但問題是,曆代被俘的皇帝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遠的不說,單看北宋的靖康之恥,宋徽宗和宋欽宗可是在遼東那破地方熬了半輩子才死,還被人玩什麽牽羊禮,自己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那就隻能逃跑,也必須太跑。


    問題是,他要怎麽逃呢?


    思前想後,朱祁鎮想得瘦了整整一圈,終於還是讓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以詐開城門的理由讓也先南下去宣府大同,然後派袁斌去城內通風報信,讓城裏的大臣來想辦法救自己。


    不過這個想法和袁斌一說,袁斌立刻就否定了這個主意,朱祁鎮當時差點沒氣死,好在袁斌提出了另一個更為合理的理由——敲詐財貨。


    按照袁斌的說法就是,也先身為瓦剌太師,如果用詐開城門的理由和他說,那他一定不會相信,隻會以為朱祁鎮在玩什麽手段,但是如果再加上一個敲詐財貨的理由,想必也先就沒那麽大的戒心了。


    畢竟一朝天子帶著外人去詐開自家城門,這個理由怎麽說都說不過去,但是加上一個敲詐財貨,換取好一些的生活,也先就有理由相信他了。


    果不其然,朱祁鎮將詐城的想法一提,也先的疑心立刻就升了起來,那表情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朱祁鎮,即便是以朱祁鎮這種人都能看明白,好在他趕忙加上了一條敲詐財貨的理由,要求用弄來的財貨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也先的警惕這才放鬆下來,同意了他的想法。


    於是,才有了今天的這場會麵。


    廣寧伯劉安看著有些失落的皇帝,心中滿是愧疚,出聲問道:“陛下,您如今在迤北,起居生活可還習慣?伺候的人手還有嗎?”


    朱祁鎮搖搖頭,道:“沒有了,早已沒有了,當時也先一打來,整個營盤就散了,那些宦官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朕的身邊隻有二十餘人了而已。”


    “那臣從城中為陛下派遣些人手過來?”劉安問道。


    “不用。”朱祁鎮搖頭道:“朕現在缺的是銀子,你迴去讓郭登帶些財貨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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