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沒有選擇與文武百官一起商議冊封之事,等早朝散去後,他留下兩府重臣,移步禦書房將自己心意說明,並表示:


    “張貴妃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效,朕隻想盡一份心意冊封為後,隻是一個小型的儀式!不正式對外宣布!”


    在場有六位大臣:首相文寬夫,三位參知政事賈昌朝、韓稚圭、歐陽永叔,以及樞密使富彥國和副使鄧綰。


    他們聽完皇帝都奇怪要求後,都是一臉的茫然,顯然都不清楚此舉的真實目的。


    思索一陣後,賈昌朝因為有意首相之位,嚐試著迎合聖意,他發表意見說:


    “陛下,昔日呂夷簡為相時,章獻太後得以著九章袞服(正規的是十二章,十二個圖案)入太廟,若張貴妃真已時日不多,可以考慮在皇後衣著上做些圖案刪減,貴妃穿上後既不失體麵亦可抵住悠悠眾口!”


    皇帝聽完後非常高興,他立馬迴應:“賈相的提議甚好,曹皇後出生高,家族人丁興旺,在兩府和言官處皆有口碑,這幾點張貴妃遠比不了,所以朕是想借此表達一番心意,讓貴妃走之前不要感覺到孤單。”


    不過,就算如此掏心掏肺,除了賈昌朝之外,也沒有人願意發言,皇帝思索再三,隻得拉下臉來一個個的問。


    他首先對善於察言觀色的鄧綰說:“鄧副使平日裏多有高見,今天為何不發言?”


    鄧綰趕緊謝罪,雙手作揖後才說:“陛下誤會臣了,非不願意發言,隻是不知按賈相所言,如此進行的儀式,算是家事還是國事!”


    這一提醒,讓皇帝不由的喜上眉梢,他說:“朕已說明並不對外昭告,也不下聖旨,肯定是按家事處理!”


    歐陽永叔看不慣迎合聖意的兩人,已準備開噴,隻是他剛要發言時,就發現自己被韓稚圭眼神緊緊的盯住。


    看來對方要他沉住氣,歐陽永叔隻得把話往肚裏咽下,先看看文相和韓稚圭的反應。


    這次不等皇帝親自詢問,韓稚圭是自己站起發言,他看了一眼賈昌朝和鄧綰後,滿臉不屑的說:


    “張貴妃又怎麽能和章獻太後相比,是護幼主有功,還是治國有方?況且君王家天下,無私事,你們是要誤導陛下嗎?”


    鄧綰不知如何應對,不過賈昌朝早有準備 ,他笑著說:“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此儀式無名無分的,不知有何不可?史家也不會記載張貴妃為後,韓相多慮了!”


    韓稚圭一臉正色的說:“明知此事會讓陛下惹上非議,為臣的不去阻止還罷,卻一味奉迎,德不配位也!”


    皇帝聽完後,收起了笑臉,他知道韓稚圭的脾氣,肯定是無法說服他,隻得冷冷的說:“人命關天,朕私心以為如此可以衝喜,萬一讓張貴妃康複過來!”


    韓稚圭還是不同意,但他又不能罵皇帝,隻得咬牙愣在原地不動,這時文相出來圓場他說:


    “陛下,我本應避嫌不發言,但看到大臣們爭執不下,想倚老賣老,說一番個人感受!”


    皇帝知道文寬夫與張貴妃有私交,因此準許他發言。


    文寬夫謝過皇帝後,也站起,他故意拄著拐棍在四人麵前走了一圈,然後以一種家長的語氣說:


    “人生七十古來稀,而我已過古稀兩年有餘,作為長者迴想過去,最不能忘的是第一任與我守望相助的發妻。


    那時我尚未官途顯達,由她照看家中大小事物,又要操心錢財之事,在為我生下兒子後,不到三十便已殺手人寰,如今我的確位極人臣,略有錢帛,她卻從未享受過,真是人生一大遺憾!”


    在場包含皇帝共有七人,除了鄧綰未滿花甲外,其餘的人都已過六十,對此番感人肺腑的發言 多有動容。


    韓稚圭也稍微理解了皇帝的心意,他退一步說:“陛下,臣有些莽撞,若曹皇後對此事也默認,那我便不再發言!”


    皇帝點頭,他說:“此事我與皇後已經商量過,她沒有異議,韓稚圭忠君愛國,朕怎麽會不知道的,你老練持重且去杭州知府,幫朕收拾下局麵,調和黃德和與蘇子瞻之間的矛盾!至於新的杭州知府,到時候便由你推薦一個人吧!”


    韓稚圭肯定是同意,他雖然動怒,但一直清楚朝廷的政治格局,他知道因為自己支持郡王的原因,賈昌朝提拔首相已成定局,那時候自己應該會被外派,所以一直在暗示歐陽永叔沉默,就是想保留一人在中書,好有人他們這些人發言……


    張可秀通過與秦古正麵接觸後,終於拔出心裏的那根針,她明白了一切苦悶情緒的來源。


    張可秀是非常慶幸於自己隻是在後悔當初的無知 ,後悔那個年紀裏美好的感情,付諸於非人之上,而並不是如齊巧雲般對秦古念念不忘。


    經過與南陵溫的傾訴後,張可秀已想明白,少年無知時經曆過的事,有後悔或者說遺憾是人生常態。


    她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人生必須向前,如同光陰流逝一般,可以思索過去,體悟如何成長以及找到自己想要,但勿要過分沉溺於其中。


    見到秦古麵的當晚,張可秀匆匆告別後 ,便消失蘇子瞻們的視野裏,蘇子瞻和趙仲明都知道她是去找齊巧雲,他們一起問南陵溫:


    “難道你不擔心,不要多派幾個人手照看?”


    南陵溫一臉輕鬆的說:“以張可秀的身手和聰慧,我們還是替他的對手擔心吧!”


    兩人聽完哈哈一笑,都覺得的確是這個道理。


    張可秀自打離開幾人後,其實一路上都是在暗處監視秦京,很快便通過其行蹤找到了齊巧雲住處。


    本來張可秀打算一見麵揭開秦京虛偽的麵具,但為了一勞永逸的解決齊巧雲心病,她決定先在觀察下秦京哄騙齊巧雲的手法。


    隻有從秦京的話語中找到漏洞,才能徹底的點醒齊巧雲。


    秦京這邊,因為覺得齊巧雲還有利用價值,見麵時都是百般的花言巧語,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兩人的確像生活在一起的小兩口。


    過了幾日,因為嶽父來信的緣故,秦京比黃德和還提前知道了京中的變動:


    皇帝要再冊封一個張皇後,韓稚圭被調來到杭州。


    鄧綰在信中也給秦京建議:不要去猜皇帝是何用意,而是爭取化敵為友,爭功不讓。


    形式已變,如此情況下,齊巧雲便沒有了太大的利用價值。


    不過秦京並不打算馬上就絕情的趕走對方,那真的太低級了。


    他要利用一下自己長期的浪蕩經驗,用感人腑肺的言語,倒逼齊巧雲離開自己。


    這日,想好對策的秦京來到齊巧雲的住處,他還帶來了若幹珍貴的物品:首飾、絲綢、玉器等。


    齊巧雲還以為有什麽開心的事,一見麵便準備和對方的親昵。


    秦京親自下廚,等到兩人對食一陣後,他突然憂心忡忡的說:


    “雲兒,我不想對不住你,但現在我不得不為以後做打算?”


    齊巧雲臉色木然,她感覺自己立馬從白雲處跌到穀底,這是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難道秦京又打算放棄自己了?


    齊巧雲接近一臉哀求的說:


    “我已經把在堂妹處聽到的信息都告訴給你了,你是打算讓我再迴到他們身邊嗎?”


    秦京擺出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他直視齊巧雲的眼睛,動情的說:


    “放心吧!你透露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他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而且我會和他們和好的!以後你就不用再左右為難了!”


    齊巧雲已沒有了一絲的尊嚴,她又一臉哀求的說:


    “你知道的,這些年來我都別無所求,唯一的念想就是和你在一起!”


    秦京迴想到自己一路委曲求全,才得到現在的一切,立馬紅著眼眶說:


    “你知道我的正妻是樞密副使的女兒,他父親在杭州有些眼線,已經把我們的情況上報!


    我是不可能和你私奔的,我的家族有幾十號人,我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希望!”


    齊巧雲的目光已接近呆滯,已有自殘的傾向,絕望中,她問了句:


    “還有其他辦法嗎?如果我不想迴去呢?”


    秦京換了一副斬釘截鐵的表情,他說:


    “你要是肯委屈一下,可以在京城附近租下一間房子,我會抽時間來看你的。


    等到時機成熟後,我便會和正妻和離,到時候一定能光明正大的迎娶你!”


    齊巧雲知道這是假話,但她還是要問:“要多久,我還要等你多少年?”


    秦京一本正經的說:“我迴答不了,不要這樣為難我?除非你想逼我騙你。


    我其實知道你委屈,但這些年,我也不好過!


    你知道每天麵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是件多麽痛苦的事嗎?但人不能隻考察自己……”


    說到此處,秦京假裝迴頭拭幹眼淚,他善於煽情,此時已經把齊巧雲的眼淚引出,按他的判斷,再來一次花言巧語,齊巧雲就會心甘情願的退出。


    但齊巧雲哭過後,卻再沒有一絲動容,她挺過來後,咬牙切齒的說:


    “我怎麽會不知道,名震京師的阿翔案,我不信你沒有聽過!”


    秦古有點氣急敗壞,不想齊巧雲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套路,他隻得惡意揣度對方:


    “你和阿翔肯定也快活過一陣,他什麽都聽你的,但是你開心嗎?我和正妻也是一樣的日子!”


    齊巧雲怒了,秦古竟然如此侮辱自己的人格,她用力去扇了對方一巴掌,但立馬就被秦京用手架開。


    見秦古有抬手反擊的動作,張可秀撞開了大門,直接對齊巧雲喊:


    “我們走!以後離人渣遠點,我不可能每次都來救你的!”


    齊巧雲看到張可秀,立馬變得淚如雨下。


    秦古認出了對方,恢複點理智後笑著說:


    “張護衛是吧?你怎麽闖進來的?在偷聽我們對話嗎?”


    張可秀冷冷的說:“怎麽,你想報官嗎?我肯定奉陪,這件事鬧的越大越好,看你的正妻如何教訓你!”


    秦京不自覺的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權衡利弊下,隻得忽略此事,不過他知道如何捏軟柿子,因此對著齊巧雲說:


    “知道你不敢再迴去麵對那三人,我來幫你解釋下吧!”


    說完,他上前一步,麵對麵的看著張可秀,這當然是一種對自己容貌或者異性緣非常自信的表現。


    當秦古撲捉到張可秀的眼神時,他趕緊一臉無辜的說:


    “張護衛,你可要查明白啊!巧雲其實並沒有透露什麽要事給我!”


    張可秀聽完後嗬嗬一笑,她沒有迴避對方目光,而是在直視秦京後,也帶著一點無辜的表情說:


    “秦大人,你可層想起之前與我的種種?”


    秦京不知張可秀的意圖,但他見對方生的白淨漂亮,又是皇後的紅人,心裏確有一點搭話的念頭。


    而且,秦古自認情場老手,最不怕的就是被異性算賬或者仰慕。


    秦京經過合計後,竟然當著齊巧雲的麵,略顯輕浮的說:


    “可秀娘子是皇後的心腹,我可不敢亂攀附,但是的確想與你交個朋友,日後好多多關照!”


    張可秀不正麵迴應,隻念起一首詞的尾部:


    “且恁偎紅倚翠, 風流事、 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 忍把浮名, 換了淺斟低唱。”


    這是秦京在與二人通信時,附上的柳永新詞,當時權貴們都批評柳詞豔俗,但不妨礙其在大戶人家的女子間廣泛傳閱,秦京當時傳遞此詞,除了賣弄外,也有輕浮之心。


    秦京說:“可秀娘子,你若願意,我可以為你背上一整天的柳詞,到時候也可以邀上齊巧雲。”


    張可秀搖搖頭,她說:“不過這首詞是要表達''功名拋棄,享受當下''的理想,好像不符合秦官人現在的所作所為哦?”


    麵對張可秀的嘲諷,秦京自有一番邏輯自洽,在看看來:


    這詞描述的其實是最真實的自己,但現在的他,要為整個家族負責,隻能先把風花雪月放下。


    想通後,秦京自以為是的迴答:


    “我還是從前哪個熱血男兒,沒有一點改變,不過我已懂得了''潛龍勿用''的道理,隻有爬到廟堂高處,才有資格談昔日理想!”


    張可秀真有點佩服於秦京的自我安慰和顛掉是非的能力,她隻能更直白的說:


    “花前月下,書信送至,執我之手,你起誓永遠,但等我走之後,你便二三其德,立馬與齊巧雲好上!”


    齊巧雲已經沒有哭聲,她今天才明白當初張可秀要自己注意秦京的原因。


    秦京明白張可秀在清算,他覺得這些都已無據可考,便立馬否認:


    “我年少時,的確風流了一點,但對每一段感情都是十分認真,其實秦某對可秀娘子的印象並不深,說不定當時拒絕了你的示愛,讓你現在來詆毀我!我承認對不住齊巧雲,但我並沒有叫她等過!”


    齊巧雲好像突然看明白了秦京,心中一點點的留戀都已沒有,她內心感激與這幫朋友們如此精心的安排。


    齊巧雲覺得自己在這個人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已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她冷不防的就往屋外衝去。


    但張可秀攔住了她,可秀用眼神示意,表示還要審判此人。


    張可秀說:“你是一直風流吧!不然朱盼楠是怎麽迴事?連家中的廚娘都調戲,真不怕走漏風聲嗎?”


    秦京開始緊張起來,在強力的事實麵前任他臉皮再厚,也隻能說不會失態,但一定會詞窮。


    張可秀見已把對方懟的啞口無言,心滿意足的說:


    “你的那些破事,我全都調查清楚了,手上也滿是證據,以後好好對待你的正妻,今天給你一次機會,不用感謝,非憐惜,隻是不想你再出來害其他女子!”


    說完,兩人幹淨利落的離開了房間,留下秦京在房間裏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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