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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罷,答應你,姐。”


    才羽聽到迴複,在投影中露出的表情像是自家叛逆孩子終於認真的聽了一迴課。她仍板著臉,但是長舒了一口氣。


    “那粒藥片你可以吞服,附帶定位係統。這之後見你的長兄去,我要看看他該被我的朋友揍成何等狼狽之狀。”


    “姐姐你該不會,又要和上次一樣用暴力手段……來救我吧?”他忐忑不安道。


    “不然呢?在乎你的套房?”


    “不,對你們的計劃來說,不怕打草驚蛇麽?”


    才羽一句歎息,低聲重複了一遍“打草驚蛇”四個字,就好像知道前路遙遠的旅人在打探腳下剛出發處,還是綠草茵茵的土地,對比著當下與未來。


    “小少爺,明大人傳您過去了,去中堂大廳。”


    九關秋季聞訊起身,關掉投影,將手環深掩左袖中,帶著把雨傘就奔目的地去。


    這把傘有合金的傘骨,他希望防身的時候能起作用。且不說他的姐姐會用什麽辦法殺進來,萬一那些打下手的要搞燈下黑……也能稍微撐會兒。


    中堂大廳是才羽來拜見大夫人的地方,不過上次就已經鬧掰了,她,與九關秋華。


    他們萬裏逃亡,身在蜜蒲,他卻沒有見過蜜蒲市的市井——基地一直隱匿在市郊的沙漠裏,連他昔日的小弟從洛水市趕來都要損失人,他實在不敢相信才羽敢帶人直搗黃龍。


    不過她做得出來。


    他還能迴憶起自己在地下城區開嗑藥場所的日子,昏天黑地的,她率一支大理寺的小分隊,輕輕鬆鬆闖進來,如同天神下凡。


    唿……


    ……到了,牆上四角都是上次激戰留下來的煙痕。因為行動太囂張,他們這個分集團名存實亡,早在洛陰的商業版圖上被抹除了。


    “老弟,日子不順心,都寫在臉上了,幹什麽啊,開心點。”


    九關秋明一身的白色……等等,不是白正裝,是繃帶紗布。


    “你這是翻車了?”九關秋季如此諷刺道。


    “好弟弟!別這樣嘛,我可是在外邊為了家族好好奮鬥著啊!才羽跑了之後的爛攤子,我不是收拾著嗎?”


    “那還是求您行行好,再收拾下去,我們連容身之所也沒有了。”九關秋季給出意見,看見遠處一個老婦人緩緩出現,沉聲斂息。


    “肅靜!”


    “大夫人”九關秋華出現了,上次九關秋才羽的攻擊使她在漫長歲月中的最後一台替身機械也損失掉了。她隻能靠幾台貼身儀器維持移動——倒還稱得上迅捷。


    昂貴的布料包裹著她蒼衰的側臉,她聲色俱厲。


    【老婆子。】九關秋季看著這個暗中把控九關秋家族和裁雨集團多年的老嫗,心裏忽然很不舒服。


    小時候覺得老婆子慈祥和藹,現在才知道她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都被才羽姐剝奪了大權,現在剩下的就是一個移動基地,一個半死不活的公司,怎麽還這麽大氣焰。】


    “幕事大人要顯靈了,你們還在一邊嘻嘻哈哈!兄友弟恭的事情,待會再聊!”老嫗眯住眼教訓九關秋明,“行事如此魯莽!我沒力氣罵你了!讓幕事大人說教。”


    【啊,我想起來為啥這老東西還有底氣了。】


    他悄然摸出右手邊屬於自己的那個手環,打開一個隻掌心大小的頁麵,操作著,將才羽和他的交流頻道限定在一個狹窄的波段,然後將語言調整為腦電波輸入。


    “這樣聽得見吧,姐?”九關秋季很謹慎地控製自己,隻有專注,流出的電波才不會嘈雜。


    “嗯,秋華提到的幕事大人是指代誰?我們這邊三法司在最近幾天才截獲這個代號,在洛陰全境的信息範圍之內。”


    “我也不知道,它馬上就來。看著吧。”


    中堂大廳裏人群聚集,將近四五百名公司武裝,和寥寥無幾的公司高管——看來聰明人沒有跟著他們跑,留下的,應該都是死心塌地者。


    廳堂的暗處,多了一麵新牆,聽九關秋季的描述,才羽確認它是新近修建的設施。


    “我自己也未見過它幾次,所謂幕事先生,它被老婆子看作救世主,當神仙供著,秋明雖然不服,隻是也不敢掀大夫人的桌。”九關秋季無奈地解釋說。


    等了一段時間,牆麵揚起一陣白霧,瘮人的響動是它開啟時發出的,所有人都虔誠地站著。


    “完全就是宗教儀式……”才羽很輕蔑地說。


    牆麵分割成許多幾何圖形,盡管角落裏充滿齒輪的哢噠聲,沉浸在宗教光影中的一群人亦置若罔聞。


    幾何麵中間亮起一絲白線,線不斷變寬,成一方空間的入口,整個牆麵幻化出刻著深深線條的壁畫藝術。牆開處已然大量往外湧冒霧氣,好像有結冰的聲音。


    在那奇異的結冰聲中,一些綠色的半透明平麵開始組成人形,它們深色的外緣勾勒人形的邊。


    “像,蛇的眼睛。”


    “野獸之瞳。”九關秋才羽和秋季一人一嘴地輕聲討論,一個男子不完整的半張臉在洞開的牆壁上說話,無論怎麽想都是驚悚的。


    “季兒,他,這個幕事大人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據說是在老婆子的噩夢裏指導她,夢醒了她就造了這麵牆,不定期地來訪……自姐你那一次反抗,攪得老婆子每天都是噩夢,直到這……”


    蛇眼男,瞪過來,剛好目視著九關秋季,他嚇得心髒好像往下一墜,腦電波亂了,說不出話。


    “九關秋華……”蛇眼男開口,聲音沙啞,檢測得到是變音器的效果。廳堂裏的溫度,幾乎因為他的開口降低了好幾度。


    “大夫人”輕度狂喜地應答:“幕事大人!華楓集團,全體遺孤向您效忠。”


    才羽對著九關秋季的意識海洋脫口而出:“真惡心!”


    九關秋季尬笑一下,轉眼看九關秋明,這位衰得不行的兄長正趁沒人注意捂緊自己的傷口。


    能傷他到這份上,寒筱北還真是拚命啊……九關秋才羽打心裏盤算道。


    蛇眼男露出半嘴毒辣的笑:“為我們的友誼與勝利舉杯,是值得的。因為……一旦我說的計劃執行下去,完美無缺地……那麽禍及總督,洛陰皆亂,指日可待。”


    “攪亂洛陰有什麽好的。”九關秋季對著空氣撇出一句,才發現周圍安靜異常,“大夫人”和“幕事大人”也看向了他。


    “……”


    “你再說一次?!”老嫗氣得拐杖觸地,直紮碎了地磚,碎塊在杖下嘎吱求饒。


    “這個年輕人,明顯還不懂得道理。”“幕事”笑韻不離臉,陰謀詭計卻不離身,好像對“搞亂洛陰”這樁醃臢事有十足自信。


    “不過,不用管那男孩,讓我親愛的朋友先上前來吧,怎麽傷成這樣,秋明大人?”“幕事”的發言意猶未盡。


    “小傷,不礙事。是我太大意,沒料到對手下死力。”麵對牆中之人,九關秋明單膝下跪,左手抵右肩。


    “你們是青壯年,是我們計劃重要的一環,下不為例。”


    “啊……”九關秋華大失所望,看來她指望“幕事”好好收拾辦事不力的大兒子,以期得到“幕事”更多的指點。


    “誰,誰是你的對手……?”


    “湯氏集團的員工,叫寒筱北,以及三法司的一個小官,僉事白淺。”


    “寒筱北……嗯……有印象。我會想辦法做掉他,這個人不是大問題。”


    九關秋季擦擦眼角,蛇眼男咬了下牙關?是認識那個姓寒的?


    “怎麽了,大夫人,您在擔心我們的計劃嗎?僅僅因為九關秋明的失誤?”


    “不敢,我們怎麽敢隨便質疑幕事大人的規劃。倒是……我們到底何日舉事?”


    “幕事”揚起嘴角,似乎在拿起酒瓶搖曳:


    “閱兵日。讓阮子漾顏麵掃地,那她這個總督就算做到盡頭了。”


    “姐!姐!你聽到了嗎?他們要在閱兵日搞波大的!!”


    “姐?”


    一連兩次唿叫不到,九關秋季顯得焦慮,他懼怕九關秋華幹出虎毒食子的事,懲罰他,也怕蛇眼男的目光,讓他遭遇加害。


    九關秋明看到弟弟心不在焉的,窩火得很:“好弟弟,看到我這麽窘迫的時候,就不要動歪腦筋了……行不行。”


    幾聲悶響錘擊,擊中廳堂的穹頂,密封的上層空間,也像是倏然通氣了,降下一些奇怪的氣味。


    “焦硫……碳化矽……有人……有人在切割船艙!警戒!全員警戒!”


    九關秋季迷茫地望著穹頂。


    “姐姐來了?”


    決心已定,他握緊雨傘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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