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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筱北在烈陽島坪地的醫院醒過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聯係白淺,對方答應放下手頭工作即刻趕來。敖露露與弟弟似乎還聯係不上。


    但應該是安全的。


    在最後關頭,棲姬幫了大忙,不過她傷的挺重的,已經迴去自修了吧?


    脖子被某種醫療用具固定住了,他隻能展開手去試探,很快,左手邊摸到了溫熱的肌膚。


    正在睡眠中,並且睡得不是很深的那種喘息聲起起伏伏,忽然女孩晃動下身子,她抓住了他恰好摸到脖子的手掌。


    “桂枝?”


    【這丫頭,怕不是圍著我轉了幾個晝夜......怎麽辦,好愧疚。】


    他扭頭看看病床——顯然是病床——的床頭櫃,一個帶日曆的鬧鍾靜置於潔白的桌布上。三天,三天過去了。


    等視線轉迴手邊,恰好和桂枝四目相對,正處於四肢狀態的她舉起雙手,一麵把寒筱北的手搬過去放在自己腦袋上,一麵很神秘的笑著。睜大的眼睛裏有一片粉色的草原。對他來說,這眼睛裏麵就是一個新的世界,粉色草原上空映照出來粉色的天空,星辰退在一邊點綴。她讓寒筱北沉浸在她的眼睛裏。


    她觀察著寒筱北,一個字也不說。


    摸腦袋通常是他迴家的第一個舉動,長符區那個小地方的家,這個舉動往往使他安心和放鬆。他珍惜著她的照顧,但是也覺得奇怪。


    “說話呀,桂枝?”


    “不說。”


    兩人這麽待了一陣,桂枝起身去給他倒熱茶水,升騰起的白霧使她手心的瓷杯像座小小村莊,歲月在那裏寧靜,不願意流走。


    “我是……怎麽被找到的?我記得我摔進海裏了。”寒筱北揉下嘴角,那裏還有淡淡的鐵鏽味。


    “你去問白淺唄。”桂枝頑皮地推開話題,把茶盞塞到他手裏,溫度剛剛好。


    “我記得……你開了兩次的招式……叫什麽來著。”


    “我管它叫櫻林之牆,不過歸根結底就是個護盾力場而已啦。”


    “起名還是這麽……有小說氣呢。”寒筱北挑挑眉毛,喝了口茶繼續道,“這能力傷身體嗎?第一次開啟後你就蛻化迴去了呢。”


    “哎呀……”桂枝紅著臉走到一邊去,四肢狀態的她穿著過於寬鬆的醫用睡衣,也許是某個一米九以上的醫護人員免費贈予的……


    不像原來那麽羞怯、天真、不曉世事的女孩的笑意,裏麵偷偷藏了好多東西。坪地外的景色被模糊化技術扭曲了一部分,但很人性化地保留了近處的紅花綠葉,就算不開窗,戶外難得的綠植香氣也會從管道鑽進來,不開窗是因為此時正值熱季初峰,白天會熱,夜裏卻寒凍。


    桂枝就那麽佇立於落地窗前欣賞著花卉,寒筱北欣賞著她的側顏。她的辮子仍是樂遊原時他為她紮的樣式。


    幾公裏外的艦船被投影、折射過來,寒筱北眯著眼睛,艦隊所處的位置陽光強烈,沒有伊春級的痕跡。以伊春的體型,如果它出現在天空,應該是沒陽光什麽事,它會帶著幾十艘護航的折衝府級亦或守望者級,用寬大的甲板把兩顆恆星遮得嚴嚴實實——除非落日。


    折射而來出現的艦隊都是些纖細狹長的身影,它們的影子在醫院房間的條紋地毯上混淆視聽,地毯上因此有了移動的花紋,這樣看桂枝像站在波浪裏。


    【好漂亮的圖案。】寒筱北動動手環,把這一幕拍下來。


    【有機會的話我要把它畫下來,這個瞬間,一定要。】


    研墨者級。他認出那些狹長的楔形艦船屬於星區艦隊的軌道分隊,多年在洛陰主星生活的經驗與白淺透露的消息相結合,這是準備閱兵。


    每年,洛陰的議會和公選會閉會時刻到來前,總督皆須籌辦地方慶典、海軍駐軍閱兵、新官任職布告之類的活動。它們是改裝過後用於拖拽星球穩定改變軌道的老式太空巡洋艦,體型夠大,外觀夠有氣勢,算是德才兼備,自然能者多勞,除了軌道拖拽的任務,閱兵也少不了幹活。


    “寒筱北?”沉默良久,桂枝先感到有話要說,沒成想冒出來第一句即讓寒筱北深感言辭匱乏:


    “你覺得......這樣的我,和之前像條變異的魚那樣相比,更好嗎?”


    “我可否以問句迴答你的問句?”


    “當然。”桂枝拿手轉揉長辮子的末梢,看起來糾結的很。


    “我想知道,這兩幅麵孔都是你麽?完完全全是一樣的沒錯吧?”


    “都是我。”她的語氣就要把肯定二字拋到地上了。


    “那就沒有任何不妥,怎樣都好,是你,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寒筱北整理心情似地往枕頭裏靠了靠,放空大腦享受安寧,暫且把那些國家大事放下,在心裏感受手上那杯熱茶的溫和。


    桂枝看他剛醒來又展現出一點疲憊,以為是自己話太多,迴到寒筱北床邊坐著,話也不敢太大聲:“三天,都想問你這個問題……我自己的心結,唯獨等不到你的迴答,卻慌得不行。”


    她接著說:“我們種族的生存法則,就在腦海裏像樹狀圖一樣鋪開,是我跳進海裏救你才越來越了解自己,你阻止了我的倒退,如果沒有你,我就會在那個濕冷的橋洞裏待到變成真的魚,最後化成水,什麽也沒有了。”


    “我真的離不開你了,寒先生。”


    男人的心裏空落的地方被填得實實的,一張碎拚圖,迴歸了完整,失落的人格站起來尋找它的光,一切都讓他放下茶杯子,他選擇了把眼前的光抱緊在胸懷中。


    塵埃落定。


    寒筱北觸摸到的身軀猛的一顫,變小了,魚尾巴掃到他的腰身,她迴歸鯢族的樣子。


    “既然你迴答完畢,我也就不強撐著維持了三天的體態啦,雖然不傷身體,真的很累。”


    “沒事,你睡叭,和我一起,我困了。”寒筱北理理她的發梢,聲音從胸口直接傳遞到身體裏麵的感覺還真是奇妙。


    “巧合巧合,我也困了。”


    兩人自白日睡到黑,白淺穿著官衣走進來,甚至道了句歉。


    “迴來迴來!白大人!你沒走錯房間!”


    至於他為啥穿戴著他們當官的穿的“正裝”來,那自然是三法司忙,忙破天了。


    白淺似個終日發愁的老好人,心裏哪怕思慮得焦了,他的微笑都會留給朋友。


    在宮裏麵遇到才羽,都如同好多年前的事,幾個月改變了寒筱北,當是也變了他。


    不過他的好奇、謙遜、正義傳承了下來,從他的母星,從他的茗族。


    “寒筱北,恢複得真快,看來醫學院的技術,號稱三天救活死人,還真沒差。”


    “我都死過了……對吧?”


    白淺留存著那把三尺劍別在腰間,劍鞘上還全是血紋。“死?我們撈到你動用了一艘小型母艦,十多架偵察機,沿著瓊花海西岸找了半天,下潛員摸到你的時候一群魚把你包著,還以為你被吃了。”


    “真的?”寒筱北聽自己的故事像是聽童話,難能可貴,機不可失,認真得像返迴學生時代。


    “是,稀奇了嘛,先是洛陰主星百年不見魚的大海,出現了一群魚圍著你們轉,然後你這個命硬的人才,心髒挨兩槍都沒碎,瓊花海那麽渾濁,你們落水的那一方海底倒清得若比淡水,這是三樁頂怪的事。”


    “我們?”


    “桂枝跟著你下水了,想把你撈出來,但是水冷,她也昏迷了,還發兩天高燒呢,頂著燒照顧你誰勸都不聽。”


    “現在知道我讓你問白淺的緣由了吧。”桂枝害羞地插嘴道。


    寒筱北猶豫了片刻決定不說看到渡神與冥靈界的經曆,改口道:


    “其他人呢?”


    “湯總在忙,裁雨發力來調查林家,默家,公司的錢卻不能一點不掙,湯孟蓀迴去開張。羅大海沒死,現在恢複得也差不多。你的弟弟也用不著擔心,敖鉦為了讓露露正常上課迴司歲府了,他們都返校上課去。”


    寒筱北吃了這段定心丸,有了頭緒。


    “那九關秋才羽在何處?我得好好感謝她,裁雨集團的兵力部署,為我們抓到九關秋明起到很大作用吧。”


    白淺從袖中取出文件數頁,無奈的望向寒筱北:


    “誰跟你說,我們抓到九關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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