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衣怔住。


    顧懷瑾是玄衣衛指揮使,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他高高在上,他目下無塵,他殺人如麻。


    但她沒想到他和她一樣瘋狂。


    不,或許他是被迫的呢?


    顧懷瑾諷刺一笑,說自己是揮刀自宮的。


    因他長的太好,當今皇帝在年輕的時候對先帝求娶他,哪怕知道他是男的也要在一起。


    先帝勃然大怒,罰了當今皇帝的同時還要舉起屠刀滅了顧家滿門。


    為了救顧家,在闔家哀求聲裏,他選擇了揮刀自宮。


    先帝見他小小年紀有如此膽色,就把他塞進了玄衣衛訓練。


    玄衣衛是專門替皇上幹髒事的。


    上位方式也非常極端,隻有殺掉上級才可以上位,而他,一路踩著屍體往上爬,越爬越高,爬到了一人之下。


    先帝將他當成一把刀,而當今皇帝把他當成一件附屬品。


    對於比竹子還要筆直的直男顧懷瑾來說,當今皇帝對他的“愛”讓他窒息。


    他不止一次試圖假死遁逃,但都被皇帝“救”了迴來。


    不屬於他的功勞,不屬於他的名頭,乃至於國庫裏的好東西,皇帝都要給他安在身上。


    皇帝至今沒立後,後宮形同虛設。


    都隻因為他要顧懷瑾寵冠天下!


    顧懷瑾自己一點也不想以這種名聲流傳千古,哪怕他作為佞臣也好!劊子手也罷!那都是他該得的!


    而不是以一個向皇帝邀寵的男人形象出現在史書之中!


    李陵衣靜靜看著他發瘋,摔東西!打自己!淚流成河。


    她心巋然不動。


    “你是想讓我可憐你嗎?我的滅門仇人。”


    這句話對阻止顧懷瑾發瘋非常有用。


    他跪在地上,說自己是被逼的,自己一族的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如此種種。


    李陵衣盯著他道:“所以你要自殺謝罪嗎?”


    顧懷瑾不再說話了。


    兩人都清楚對方的意圖。


    顧懷瑾想取信於她,而她想要的很簡單,就是他死。


    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而另一邊,曹銜安聽聞裴寂去了南蠻戰場,自己也無法當一個紈絝子弟,科考或從軍中,他選擇了買官。


    他還想著當官來改變命運。


    可當他父親的屍首被拉在囚車上示眾後,他徹底黑化了。


    打響反封建第一戰的,竟然是曹銜安。


    他本就不拘一格,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


    旗子一拉,口號一喊。


    成千上萬人的草台班子就拉了起來。


    他要的不是什麽帝位,而是狗皇帝的項上人頭!


    當“平權起義軍”聲勢越來越大的時候,皇帝著急了。


    顧懷瑾說他們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可這平權起義軍卻勢如破竹,不到一月便連破三城。


    皇帝第一次指著顧懷瑾的鼻子,對他產生了質疑。


    顧懷瑾是故意的嗎?


    還真沒錯。


    不過,這是李陵衣給他下達的任務。


    如果他能完成,她就告訴他想知道的一件事。


    皇帝對他一直偏愛有加,此刻卻為了一個草台班子對他起了疑心。


    顧懷瑾按照李陵衣說的,不發一言。


    皇帝不滿極了,當場拳打腳踢,對他破口大罵。


    甚至罵出了“沒根的東西”這種粗話。


    人在憤怒的時候,最容易口不擇言,說出讓自己遺憾終生的話。


    當他戳中顧懷瑾的逆鱗,即揮刀自宮這件事時,他不會想到一直對他言聽計從的顧懷瑾居然提劍了結了他。


    顧懷瑾握著劍,看著地上死去的屍體,臉上的笑容發自肺腑。


    “昭雪言之有理,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顧懷瑾黃袍加身,玄衣衛眾和禦林軍都是他的人,朝臣及家人的命都捏在他手裏,不認也得認。


    他坐在最高處接受所有人的叩拜,意圖封李陵衣為後,卻被李陵衣嚴詞拒絕。


    李陵衣用的理由非常經典。


    “我無法為陛下生兒育女,陛下江山未穩,國母之位不可輕許,不如迎娶一位皇室宗親,以平眾怒。”


    顧懷瑾當即決定立謝婉玉為後。


    大婚之日,李陵衣作為公主的前駙馬出席婚禮,與謝婉玉遙遙相對,二人點頭致意,仿佛從前的情誼都付之東流。


    李陵衣成為了朝堂以及昭陵的談資和笑柄。


    但很快,他們笑不出來了。


    李陵衣被顧懷瑾一力提拔為當朝首輔。


    她著一品大員服飾,站在朝會最前列。


    顧懷瑾對她信任之至,特許她坐著上朝。


    一時間,朝野上下無不稱奇。


    莫非這新帝顧懷瑾,愛的不是女嬌娘,而是狀元郎?


    有關於顧懷瑾、李陵衣和謝婉玉的故事傳的滿天飛。


    作為平權起義軍的軍師,曹銜安真心為李陵衣高興。


    但在聽到李陵衣將要帶兵平定平權起義軍時,他騎虎難下。


    李陵衣是被顧懷瑾派過來的。


    顧懷瑾用意為何,她是知道的。


    她也想借機帶曹銜安脫身。


    可沒想到在夜會曹銜安時,被己方隨從背刺,綁進了柴房。


    她親耳聽見曹銜安叫著她的字,卻被那隨從帶來的男人連番侮辱。


    這一刻,李陵衣的血近乎倒流。


    祖父曾言: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是國之大者應有的能耐,但玩弄人心者小心反被玩弄。


    反噬這就來了。


    顧懷瑾像之前對他“愛”至極的皇帝一樣,對她產生了瘋狂的占有欲。


    他不允許任何人乃至生物在她心裏有一席之地。


    李陵衣哭求放過曹銜安,她願意,她什麽都願意,可是晚了……


    曹銜安死了。


    他死不瞑目。


    平定平權起義軍隻是一件極其輕易的事,對於上位者來說,死掉的將士都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數字。


    李陵衣聽著有一布衣百姓在刀下高喊。


    “將相寧有種乎?我等布衣雲集,昨日種種都隻為求一平權盛世!刀在我身!痛在民心!今日你殺了我們平權起義軍一人,來日將有千千萬萬的平權起義軍!”


    “平權不是為了一個人!而是為了全天下!開太平盛世!我黃貴生,朝聞道夕死可矣!”


    隨後他自刎而死。


    但他身後的上萬名起義軍眼睛都紅了。


    “黃將軍!啊——這群朝廷走狗!這群可惡的統治者!他們殺了曹銜安!害了黃將軍!該死啊——”


    “殺——”


    “為了平權——”


    “活著也是受辱,兄弟們殺!殺不了就自盡!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李陵衣被渾身綁著,在城樓之上看著這人間煉獄般的屠殺場景,哭了許久。


    平權嗎?


    真的會有這種世界嗎?


    他們悍不畏死守護的平權二字,終是在在場眾人,尤其是李陵衣心裏種下了不可磨滅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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