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國喪已經過了四個月,除了孝服,皇城紅白各行各業諸事也漸漸恢複生氣與秩序。此時已經進入臘月,天氣清寒。


    殷璃飛與哥舒璟已經迴到王府也有段時間,此時殷璃飛的肚子也見鼓起,哥舒璟每日除了許她在廂房外散步,沒有他的陪同下,大門都是不許她出的,並且謝絕一切訪客。


    因為北堂辛奇與靖康王一幹餘孽還在緝捕,如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哥舒璟以到處是危險,有前麵幾次疏漏為由說事情。


    殷璃飛越到這個時候,身子就越懶,哥舒璟其實不說,她也懶得到處跑。


    但是有幾件事她卻一直掛心放不下!


    迴到王府以後,總感覺少了一點什麽!


    桂早如今上午在家學習藥理釀酒,下午就去宮裏與哥舒穎陪讀,兩個年級相仿的孩子處的還挺不錯。


    秦紫月自從迴家以後,就再也沒有迴來。但哥舒璟安慰說,她在安全的地方,她也就信了他。


    再來就是宮笑的事情,自從那日找到一片碎布後,就再也沒有其他消息。她都一度要以為他其實真的被吃了,那個碎布隻是哥舒璟用來安慰她的。但又覺得這個謊言太低級,隻得繼續讓人暗中去找尋。


    而陪卿玨迴西國省親的殷彥之也寄來了家信,說已經在迴來的路上!


    國喪的幾個月,總體來說應該是她穿越過來以後過的最安穩的幾個月。但她知道,北堂辛奇等人不除,事情就不會結束。如今的安寧不過是另一場暴風雨來之前的平靜罷了!


    此時,殷璃飛正坐在門外廊下的藤椅上,腿上蓋著薄毯曬著太陽輕輕搖晃,本來昏昏欲睡。而後餘光看見有婢女從長迴廊的另一端走來,便睜開了眼睛。


    眼看著婢女走近以後放緩了腳步,殷璃飛便朝她看去。


    “奴婢見過王妃!”那婢女恭敬的朝殷璃飛一福身,接著道:“越王妃到訪,您方便見嗎?”


    “越王妃?”殷璃飛坐起身子,一旁的雪竹連忙上前攙扶。


    “請她到隔壁雅芳齋吧,本妃這就過去!”殷璃飛說著便已經起身站起。


    很快,殷璃飛在雅芳齋端坐著,越王妃帶著笑走進來。


    “攝政王妃可是未曾休息好?”越王妃一進門就熱絡的說道,“這時來打擾,可有耽誤得你休息?”


    殷璃飛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本妃的氣色不好嗎?”


    “是不如以前好的,我聽說這懷的男女,看氣色就知道了。如果王妃不覺其他不妥,隻是氣色問題,那麽必然這是男胎!”越王妃喜形於色的,並且信誓旦旦的誇讚道。


    殷璃飛聽得這話,不禁笑了,這一進門就拍馬屁,必定是有事的。跟著開口說道:“男孩女孩都好!”


    越王妃當她是受用了這話,又笑著寒暄了幾句,並且送上自己帶來給耶律封補身子的。殷璃飛也不推辭,讓人收了記在庫房。越王妃見殷璃飛也不問自己是來做什麽的,最終自己開口:“其實今日過來是有一事想請王妃幫個忙!”


    “越王嫂竟有事需要我幫忙?”殷璃飛詫異,“不知是合適為難呢?”


    越王妃的笑笑,直接說道:“其實是為了小女的婚事,想請王妃出門保個媒!”


    殷璃飛聞言詫異:“保媒?越王嫂是看上了誰家公子王孫,卻還要弟媳我保媒,怕是過了國喪,不出幾個月,上越王府求親的人要踏破門檻了吧!”


    “攝政王妃說笑了,其實這提親或被提親不是關鍵,關鍵還是兩個孩子有緣分。這個人,王妃應該也是熟悉的,便是淩丞相的長子,淩學士!”


    淩夙錦?!淩夙錦和哥舒藍薰有緣分?殷璃飛首先就在心底打了一摞問話,但是不好當麵說出來。


    “王妃!”殷璃飛這邊還沒有說話,就有婢女小心翼翼的出現在房門口。


    “怎麽了?”殷璃飛歉意的看了眼越王妃,就朝門口看去:“沒有看見本妃在與越王妃說話嗎?”


    婢女目不斜視,也知道殷璃飛不過是說客氣話,忙就說道:“啟稟王妃,是丞相夫人到訪——”


    這話一出,越王妃眸光首先閃了閃,殷璃飛便笑道:“這事情也真是巧,不知越王嫂介不介意一起見丞相夫人?”


    “無礙的,隻是我剛說的事情……”越王妃說到這裏就停頓住,殷璃飛會意點頭,明白她是讓她別直接這樣問出來。


    稍後,丞相夫人進來,看見越王妃在這裏,並無意外。先後朝二妃行禮,便在客座坐下。


    “淩夫人倒是稀客,平時聽說夫人您不大出門的,多在家裏禮佛,今日來找王妃可是有事?要不本妃避一避吧!”安坐之後,越王妃才道。


    丞相夫人立即否定:“越王妃嚴重了,這事情說大也不大,不過是為了兒女的事情而已。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無礙的!”


    越王妃一聽這話,眸光就是一閃,心頭微微異動,又有幾分雀躍期待。


    “哦,可是為著淩學士的親事,淩夫人這是來請攝政王妃保媒的嗎?”越王妃忙問道。


    淩夫人有些赧意的笑了笑,繼而看向殷璃飛:“臣服正是為的小兒與王妃身邊的婢女,紫月姑娘的事情來的!”


    淩夫人這話一出,殷璃飛是驚訝到了,越王妃卻更震驚的一下站了起來。見得越王妃的舉動,淩夫人一時也是驚訝。


    “越王妃?可是臣婦話語有不當的地方?”淩夫人訝異的忙問。


    不當?這哪裏是不當?越王妃立即就冷了臉,皺眉不讚同的看向淩夫人:“淩夫人可是弄錯了,讓堂堂丞相家的嫡長子與一個奴籍的婢女相配,就不怕有*份?”


    淩夫人被數落的瞠目結舌,實在不知道為什麽越王妃為何如此大的反應。以前知道她性子直,卻也沒有這樣明顯不高興過,而且殷璃飛還在旁邊呢!


    “王妃有所誤會,紫月姑娘並非奴籍出生。她原本是王妃在西林村時的鄰裏,祖輩也算是書香門第。隻是父親早逝,後來沒落了,身家卻是清白的。”雖然不理解越王妃因何發怒,但淩夫人還是好脾氣的解釋道。


    越王妃張了張嘴,很想說,那也是上不得台麵的村姑。但好在理智尚在,還記得人家是是殷璃飛的鄰居,殷璃飛也當過村姑。也因為有殷璃飛這個在她心底飛上枝頭的麻雀在先,更多貶低的話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最終隻得冷著臉坐迴位置上,拿眼睛瞄殷璃飛。


    那眼神明顯,就差沒有直接說,我可是已經跟你打了招唿,你可不能當麵拆我台答應下來啊!


    殷璃飛已經基本消化完淩夫人的話,轉對淩夫人道:“這是夫人與丞相大人的意思,還是淩學士自己的意思?不知夫人之前是否問過他?”但想,淩夫人夫婦選媳婦,怎麽也不會往那麽低的挑吧,已然覺得這事情和淩夙錦脫不了幹係。


    “是小兒自己的意思,否則的話臣婦也不好來。雖然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終究也得他們點頭才能歡喜。父母能陪兒女多久?自然是選一個他稱心如意的,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我們老的也就放心了!”淩夫人誠懇的道。


    聽到這樣的話,殷璃飛倒是突然對淩夫人刮目相看了。道沒有想到,一個古代的母親會有這樣的覺悟和心懷!


    殷璃飛聽了微笑道:“這原本是好事,難得夫人有這樣的心懷看問題。不過,這事情卻也還得問問她的兄長母親。原本我請她來我的藥爐幫忙,並未跟她簽賣身契,她也不算是我的奴婢。這次西關之戰,她也是立了軍功的。不瞞你說,原本太子是要封賞,可是她淡泊名利,自己拒絕了!可是卻不能抹殺這些,所以還得尊重她自己的意思。”


    心底大約也知道,淩夫人是來和自己通氣的意思。


    “那是自然,這丫頭勇氣可嘉,確實是個難得的!就是我家丞相,到如今都沒有上過戰場!”淩夫人忙道,算是已經通過殷璃飛這一關。


    “淩夫人謙虛了,淩丞相為文官司職運籌帷幄,但卻能教出淩學士這樣文武雙全的人才,也當為楷模了!”殷璃飛跟著寒暄。


    而聽得這裏,越王妃的臉已經十分的黑。不僅覺得自己成了空氣,而且感覺這事情仿佛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了。


    那樣的話,她的女兒該怎麽辦?


    原本小女兒和靖康王府定親,但結果發生那樣的事情。如今京中又是一番新天地,所以她得抓緊機會幫大女兒物色。可是,門第高的,要麽已婚,要麽子孫不成器。她想來想去,選到了丞相府,門第不低,而且淩夙錦也是個青年才俊。看勢頭,勢必有一天接替淩丞相的衣缽。


    如今已經看中淩夙錦,讓她再放低要求,她實難接受。何況,這不是還沒有成功嗎!


    可是,剛剛她提過這事情,要是秦紫月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不得算她頭上?她本來其實也可以托其他人去跟淩家提婚事。如今卻還找殷璃飛,還不是為了跟她套近乎,可不想反把人給得罪了。


    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對於帝位哥舒璟分明就是實至名歸。是她的話,都該這個時候讓哥舒穎寫禪讓書。而今這帝國天下,雖然還無主,但也隻是暫時的。到時候,殷璃飛可就是皇後!


    後麵就一直是殷璃飛與淩夫人說話,越王妃沒有再插話,隻努力賠笑著。


    “攝政王王妃,之前我與你提的那件事便就算了吧,你就當我今日未曾來過!”最終,越王妃眼神閃爍的對殷璃飛歉意的道,而後朝殷璃飛又說了道歉的話,便率先離開了。


    淩夫人明顯看出越王妃心情不好,與自己似乎有點不待見,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待她走了,便問殷璃飛:“不知臣婦方才可有做的不當的地方,還請攝政王王妃提點!”


    殷璃飛笑笑:“淩夫人沒有錯,不過越王嫂今日心情本就不佳,你不必往心裏去!”


    淩夫人見殷璃飛笑容溫和,感覺得到她的善意,但還是覺得越王妃是衝著自己來的。稍微想了想她剛才的反應,心頭一驚,便仿佛料到什麽。而後越想那可能,就越是慶幸,自己提前說了婚事。


    “那麽臣婦也不叨擾攝政王妃了,這就告辭了!”淩夫人說道,想著也早點去秦家將事情定下來。


    而如她自己所說,覺得殷璃飛雖然出身不高,但從人品上來說,比起原來的所有藩王妃甚至是皇後,品性皆是她欣賞的類型。而秦紫月和她親近,想必也是個不錯的。


    淩夫人走後,殷璃飛不禁在心底唏噓。對於淩夙錦提出的親事,也不知道是終於被秦紫月的真情感動,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這事情,她也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也隻得交給秦紫月自己處理了。


    ——


    越王妃一迴家,就立即吩咐人去暗處打聽秦紫月家的事情。正好是先了一步,卻聽說,秦紫月不在家。而後到的淩夫人也是撲了一個空,據說是被哥舒璟吩咐去辦事了。


    淩夫人不禁納悶,覺得如果是辦事,殷璃飛為何也沒有跟自己通個氣?於是問秦夫人的態度,秦夫人自是十分讚同的,並且覺得受寵若驚。


    自己女兒的心思她一直知道,雖然原來不讚成,但既然男方都主動了,她當然也是樂見其成。


    而且,這對於秦子睿的未來也是大有益處的!


    與此同時,在一處深遠的山林裏,一座花園樓閣藏匿其中。整座閣樓背著山林的一麵是蒼天的樹木,另一麵是杳無人煙飛鳥絕跡的懸崖峭壁。


    期間的一座廂房內,秦紫月臉色慘白的抱著自己簌簌發抖,眼神空洞的沒有焦距。


    北堂臻立在床榻邊,身上隻著了白色的中衣,看著榻上殷紅的一片血跡,以及秦紫月孱弱的肩頭。心底悔恨交加,可是拳頭攥了又鬆,鬆了又攥,終究一句歉意的話也說不出來。


    對於一個女子的清白,一句歉意又能彌補什麽?


    他實在沒有想到,北堂辛奇會對兩人下藥。事已至此,他卻不知道做什麽才能彌補對她的傷害。


    他喜歡她不假,但此時的自己不能許給她安定的未來。就算許了,他卻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心底愛的是另一個人。因為這樣強迫她在身邊,那樣未嚐不又是另一種傷害!


    “我——”北堂臻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但張開口,隻吐出一個字,便又詞窮了。


    “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半晌,秦紫月開口,聲音裏都帶著一絲顫抖。


    北堂臻眸光一時閃爍不定,最後堅定的看著秦紫月道:“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說罷,拾起地上的衣服,上前一步為秦紫月批在肩膀上。秦紫月一嚇,身子本能的一顫。


    北堂臻再看了她一眼,便披上自己的外衫出得房門。


    聽得房門閉合的聲音,秦紫月身子又動了一下,轉眸看向淩亂榻上的血跡。心底此時是驚濤駭浪翻滾,她一直以為自己……怎麽可能會是這樣?難道是當初淩夙錦及時救了自己,其實在她被劫走昏迷的時候,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但她又知道,以前如何已經不重要了。而今依舊是一場夢醒,醒來後麵對的結局與當初卻是異曲同工。


    她該恨天意弄人嗎?可雖然還心有餘悸前一刻北堂臻中藥時的瘋狂,但是根本是不恨的!


    此時此刻心境反而是異常的清醒,是,老天捉弄了她。但是又何嚐不是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她不是人生錯了,而是愛錯了一個人。今日就算不是北堂臻,她的人生也不會與淩夙錦再有交集。


    如果這事情換成正常的未嫁女子該瘋狂了,但曾經有過那樣“記憶”的自己,卻是十分冷靜。她自己也理不清究竟是為什麽,眼前浮現北堂臻壓抑痛楚的神色,沒有怨怪,有的卻是莫名由心底而發的一絲酸楚心疼。


    而一路上來的點點滴滴,又都清晰的湧上心頭,是那麽真實的存在過她的生活裏,她的心情冷暖與生命裏。再想淩夙錦……除了一個溫柔而遙遠的笑,他便是天邊的謫仙,如夢幻般不切實際。


    “你來幹什麽?”正在這時,秦紫月聽得一聲怒斥,一聽聲音就是北堂臻的。而從態度判斷,應該是北堂辛奇無疑。


    秦紫月心頭一驚,趕忙穿上衣衫。雖然手指還在打顫,但卻不敢停頓半刻。


    “為父這也是為你著想,你不是喜歡那丫頭嗎,你不感激,卻還對為父這種態度!”北堂辛奇自以為是的冷笑。


    “就算我喜歡,也輪不到你來管!我北堂臻還沒有無用到需要用強的得到一個女子!”北堂臻憤怒,如果對麵的人不是自己的生父,他絕對已經揮劍砍過去了!


    北堂辛奇不以為意:“好了,置氣有用嗎?以後她就是你的人了,你該知道如今咱們是什麽情況,得好好管束住才是。她人呢?”


    北堂臻眉峰緊緊皺起,一聽這話就知道北堂辛奇話裏有話:“你想幹什麽?”說著卻是擋在了房門前。


    “雖然此處地勢險要,哥舒璟的人不易發現,但以防萬一,你讓那丫頭出來跟朗青疏他們去布個迷陣,徹底杜絕一切有可能的危險!”北堂辛奇直接說道,仿佛北堂臻與秦紫月已經成了他一個陣營的一般。


    “不過我可警告你,別讓她耍花樣,否則的話,縱使你喜歡她,我也一樣不留情麵!”北堂辛奇又說。


    而北堂臻已經氣的不知道罵什麽才好,鐵青了臉,半晌才顫著聲音怒問:“你就是為了牽製她,所以故意給我們下藥?”


    “哼,不然你以為,我何至於會答應讓一個賤婢與你一起?等我大事得成,與靖康王平分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自然就是皇儲,她哪裏配得起?”北堂辛奇譏誚道,說著就又往前走近一步:“讓開,或者你現在就讓她出來去布防!”


    北堂臻感覺已經無法與北堂辛奇溝通什麽人性問題,氣的不行,又不能打北堂辛奇。於是一咬牙,直接就從發間拔出簪子。


    北堂辛奇眉頭一皺:“你難道還想為了一個女子弑父不成?”


    北堂臻卻是直接將簪子銀亮的尖端對準自己的脖頸,眼神堅定無悔的道:“你再敢近一步,便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臻兒!”北堂辛奇見此大驚。


    秦紫月此時就站在門後,也正為北堂辛奇的話氣怒攻心,但聽後麵北堂臻的話,感覺到情況不對,於是趕忙拉開房門,就見得北堂臻拿簪子對著自己,當即驚訝的瞪大眼睛。


    北堂臻感覺到身後的秦紫月出來,於是一手拿著簪子對著自己,一手忙拽過她:“還有,現在就放她離開這裏!不然,你不如殺了我!”


    “你當真要為了一個賤婢如此?”北堂辛奇怒問,此時看秦紫月的眼睛似乎要將她活刮了一般。


    而秦紫月卻因為北堂臻的話震驚,一時被他牽著,忘記反應。


    “這裏的一切本來就與她無關,她不過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你我本是道不同,縱使你是我的父親,也不能改變我的初衷!”北堂臻堅定的迴瞪北堂辛奇,往秦紫月身前擋了擋,避開他對秦紫月的威懾。


    “我們走!”說罷,就拉著秦紫月要繞開北堂辛奇。


    “站住,誰也別想走!”這時,一聲輕卻冷淡的聲音介入。北堂臻猛然轉眸,就看見靖康王與朗青疏等人從迴廊的另一端走來。


    靖康王犀冷的眸光隻在北堂臻臉上掃了一眼,就落在北堂辛奇臉上:“國舅爺,你說你謀劃了這半輩子,究竟是為了什麽?有了江山,還怕沒有兒子?如果一旦失了江山,你連命都沒有了,一切豈不是白費?你可得拎得清輕重關係啊!”


    北堂辛奇聞言,神色也一時間複雜難懂。


    靖康王又說道:“你也仔細想想,你這寶貝兒子這些年給你添了多少麻煩?你再看看我的兒子女兒,不說人中龍鳳,至少個個還知道起碼的孝道。現在是你的兒子為了一個外人就要對你喊打喊殺的,是你把他生下來,可不虧欠他什麽,這含辛茹苦的付出,到成了索命要債的了!這樣的兒子要的還有什麽用?”


    “你不用將話說的那麽冠冕堂皇,不論你怎麽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你們是禍亂百姓的亂臣賊子!”北堂臻冷嗤道,“死我一個北堂臻其實無足輕重,但天下人不會忘記你們曾經做過什麽!你們不會贏的!不是要我的命嗎,好,這就給還給你——爹!”


    北堂辛奇一聽這話,就感覺不對勁,張口在阻止的時候,北堂臻猛然一用力將銀簪往自己脖頸一紮。


    “不要!”一旁的秦紫月驚喊出聲,而後隻聽鏗鏘一聲響,北堂臻的簪子剛剛刺進皮膚,就有一隻銀標飛射而來。北堂臻虎口一麻,簪子隻在脖頸紮了一個小口,就掉落地上。但因為在動脈處,鮮血頓時染紅一片。


    北堂辛奇大驚,急忙衝到跟前驚喊:“臻兒!”


    北堂臻身形一晃,秦紫月一時扶不住他高大的身子,幸好北堂辛奇來的及時,一把抱住他,順勢跪坐在地上。


    “就當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送紫月迴家!”北堂臻靠在北堂辛奇的身邊,急喘的說道。


    “北堂臻,你別死!”秦紫月跟著在一旁終於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北堂辛奇眸光大睜,急忙道:“你先別說話,爹這就讓人救你!”


    北堂臻卻是抬手緊緊掰住北堂辛奇的手腕,祈求道:“你放過她——”手臂已經被兒子的學染紅,北堂辛奇怒擊攻心,又是止不住的心疼:“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讓她跟你一起陪葬!”


    北堂臻聞言眉頭一皺,不及說什麽,正在這時一道白影一閃,一人蹲在了麵前。同時執起北堂臻的手,並且開口道:“國舅爺,你先鬆一鬆,讓臧某幫令郎把脈!”


    北堂辛奇忙鬆開抱住北堂臻的手:“臧樓主,你可一定要救我兒!臻兒,你隻要好好的,爹答應你不傷害這丫頭。否則的話,你也別怪爹無情!”


    北堂臻聽得這話,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下。轉眸看向秦紫月,卻見秦紫月已經哭的成淚人,心口不禁一痛,張了張口,也隻吐出兩個字:“別哭!”


    秦紫月一聽這話,眼淚更是止不住,卻不敢哭出聲音來,怕影響臧天贏為他診治。


    “所幸傷的不深,並無大礙,隻要稍作休息即可!”臧天贏說著摸出一瓶藥,對著北堂臻的脖頸撒上藥粉。


    北堂辛奇與秦紫月同時鬆了口氣,繼而,忙要抬他進屋休息。北堂臻卻一把緊握住秦紫月的手,就不肯鬆了。


    北堂辛奇見此,眸光閃爍不定,終究妥協道:“你好好照顧我兒,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老夫就將你丟進山裏喂狼!”語氣可好不到哪裏去。


    秦紫月也不應北堂辛奇,隻含著淚跟著進了屋裏。


    靖康王站在門口,看見父子二人如此,也沒有多大情緒波動。接著開口:“最遲明日,本王希望看見陣防布置好了!”說罷便轉身離去。


    一旁的駱紅芸則是忍不住看了眼北堂臻與秦紫月,而後跟上父親的腳步。餘光卻落在身邊朗青疏同行的腳步聲,有那麽一刹那,居然是羨慕秦紫月的。甚至想,如果身份調換,能得朗青疏這樣待自己,她也甘願……


    次日,上午的時候,朗青疏與駱紅芸直接就來提人了!


    秦紫月沒有意義,知道自己此時沒有的選擇,她再強烈反抗,不過也是徒勞,反而還會連累北堂臻一起受難。


    “我和她一起去!”北堂臻卻硬是起身跟上,他不過皮外傷,除了流了點血,如今脖頸上綁著紗布,一夜過來,除了臉色還有一點蒼白,基本上沒有妨礙。


    “你身體不好!”秦紫月第一個就反對了!


    北堂臻聽得她這明顯關心的話,心頭一暖,忍不住就去看她。秦紫月臉頰一紅,忙別開視線。


    “我沒事,習武之人隻要不是內傷,恢複都很快!”北堂臻語氣不由得放柔了幾分說道。


    朗青疏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反對,便轉身離開。駱紅芸也不想那麽麻煩,想隻要事情能辦成就成。諒他們也耍不出什麽花樣來,於是也由得他們了。


    之後,用了半日的功夫,秦紫月讓他們準備東西。下午的時候,一行人就到得樓外的樹林裏,準備布防。


    樹林裏,皆是蒼天的巨木,腳下踩的也是過膝的矮灌木,樹皮上的青苔堆積的厚厚一層,一看就知道這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一路上,秦紫月指著方位,由朗青疏和兩個侍從帶頭揮砍出路來。駱紅芸帶著四個人在最後防備,北堂臻則走在秦紫月的身側,以防有什麽毒蟲猛獸。


    差不多走走停停,按照秦紫月的指示走八卦方位已經布好七處,到傍晚的時候,就隻剩下一處。


    秦紫月走在北堂臻身邊,突然驚喊一聲,一下竄進北堂臻懷裏:“啊,什麽刺我!”


    北堂臻一驚,一把抱住她的腰,同時抬劍對著她之前站立的地方。此舉也引得前後的人都立即戒備的拔劍,有誌一同的對著一個方向。


    可是看了好一會兒一個蟲子也沒有看見,倒是看見一叢雜生的荊棘,駱紅芸抬劍砍掉道:“一株荊棘而已,用不著大驚小怪的!快走吧,趕緊布好陣法,咱們還得迴去,天黑了,這裏野獸就都該出來了!”


    殊不知,北堂臻的手裏已經多了一張字條。


    “好了,大概就是這裏!”大約又走了一刻鍾,秦紫月出聲道。一行人這才停下來,皆等著秦紫月後麵的吩咐。


    “你們退後一點,留一個人幫我就可以了,這最後一道可不能馬虎。稍有閃失,就前功盡棄,得從頭來過了!”秦紫月說道,拿過需要的基石,以及各種道具,站好位置。


    “北堂臻,你來幫我吧,就像之前在西關那樣,你沒有忘記吧?”秦紫月將一塊拳頭大的基石遞給北堂臻,黑亮的眼睛盯著他看。


    北堂臻便上前一步,點頭道:“嗯,記得!”


    駱紅芸忍不住打量二人的神色,生怕他們做手腳。但覺得,秦紫月的話也沒有不對的地方,於是也隻是緊緊盯著二人,並沒有阻止。


    朗青疏什麽話也沒有說,直接站在北堂臻兩步之遙的地方,以行動防備避免二人耍花樣!


    之後,北堂臻蹲下身子,在土地裏刨坑,秦紫月拿著基石站在一邊,見坑挖好了,就在北堂臻身邊蹲下,將基石丟進土坑。而後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基石上。


    北堂臻再配合著將基石給埋上,見著白色的基石一點點的被掩埋,秦紫月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終於,最後一把土撒上,二人站起身來。


    “這樣就可以了嗎?”駱紅芸跟著問道。


    “是的,陣法已經啟動。不到一刻鍾,整個樹林就會被迷霧包裹,隻除了陣眼的閣樓內。而要破除陣法,隻需將陣眼挖出來即可。所以,咱們現在有一刻鍾的時間迴到樓裏,遲了就隻能迷失在霧裏!”秦紫月說道,眼看著北堂臻往自己旁邊退了一步。


    “那就迴去吧!”駱紅芸下令道,知道時間緊迫,便腳跟一轉,準備走人。


    “好!”秦紫月輕應。


    而一個字落,駱紅芸眼睜睜的看著霧氣驀然出現。朗青疏當即一劍朝秦紫月刺去,北堂臻反應更快,夾著她往旁邊一躲。


    待所有人再定睛,已然被迷霧圍困,伸手不見五指。


    “秦紫月,你想幹什麽?”駱紅芸大喊。朗青疏聽見聲音,立即聽聲變位,快速閃了一步到得駱紅芸身後,二人背貼著背。


    身邊明明聽見動靜的,但也有自己人在,二人一時間不好輕舉妄動。


    “北堂臻,你們逃不掉的。還不讓秦紫月迴來解了陣法,否則你們就等著被這林子裏的野獸吃了吧!”


    而秦紫月知道朗青疏是絕頂高手,哪裏會應她?而且也不覺得他們比野獸好到哪裏去!和北堂臻手牽手,直接以指尖在他手心裏寫字。


    北堂臻會意,拽著她往後極速退出,秦紫月隻感覺風唿嘯過耳,片刻的功夫,就與北堂臻二人在一棵蒼天巨木上站定,此時二人身處的位置赫然在迷霧之外。


    秦紫月大口喘息,心跳如鼓,但還是努力鎮定住情緒道:“剛剛八個方位我都觀察過了,其中東以及東南方向;西,以及西北方向的空氣濕度與清新度比較高,說明人跡罕至。靠樓的南邊麵朝懸崖方向,空氣比較幹燥。接著,就是西北方的濕度偏低,也隱有其他氣味混雜在其中。相信我們一路往北,應該可以找到出路!”


    北堂臻聞言不由多看了秦紫月一眼,覺得嬌弱的她此時身上透出的一股睿智盡是明亮雙眼。


    “怎麽了?”秦紫月發現北堂臻在看自己,以為他不舒服,忙迴頭看他:“剛剛朗青疏有沒有傷到你?”


    北堂臻連忙迴神:“沒有,我很好,咱們走吧!”


    說著就摟過秦紫月的腰,而後快速朝西北方向飛掠過去。此目前脫身在望,秦紫月才意識到和北堂臻如此貼近,麵皮薄的再次紅了,但卻乖順的任由他帶走自己朝安全地而去。


    “我發訊號給爹,讓他在樓內破壞陣眼!”被困陣內的駱紅芸見無計可施,隻得憤恨的道,並且發誓抓到秦紫月一定要挑斷她的腳筋,看她還敢再跑。


    說著,便從懷裏取出竹筒,一拔蓋子,紅色的火光“啾”的一聲往上躥出,直接突破迷霧在半空中爆出一朵紅色的花朵。


    閣樓內,觀望樓裏,一直警惕著的卒子看見紅光,便知道事情有變,於是立即衝下樓去稟報。


    而在樹林的另一端,哥舒璟端坐梨花木的椅子上,身前是清冽的美酒。殷璃飛靠在他懷裏大半天,唿吸著林裏的新鮮空氣,感覺舒適的昏昏欲睡。


    “王爺,那邊有動靜了!”舒硯猛然抬手指著密林匯報道。


    哥舒璟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舒硯會意,立即吩咐身後的是幾萬兵馬往前舉進。殷璃飛本來也沒有睡著,跟著也伸了個懶腰咕噥:“今天之後,北齊內亂應該算平定了吧!”


    “嗯!”哥舒璟輕應,微笑著撫順她的發絲。


    樓內陣眼被除的瞬間,樹林裏的迷霧也在頃刻散的幹淨。


    “霧散了!”秦紫月雖然被北堂臻摟在懷裏,卻時刻注意著身後的情況,見此不由得著急。


    北堂臻神經一凜,突然抱著秦紫月在樹杈間停住。秦紫月詫異,正想問他怎麽不走了。北堂臻一個借力直竄而上,很快就到得巨木的頂端。秦紫月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整個人幾乎都是掛在北堂臻身上的。


    到得樹頂後,就見北堂臻眸光在林裏四顧,秦紫月也隨即看去。而後,就見得幾十仗外的地方,林間飛鳥驚起,好似有一大波什麽朝他們這邊湧動過來。


    “那邊怎麽了?”秦紫月驚疑問道。


    “我料得不錯的話,應該是王爺的人馬!”北堂臻答道,轉而望向秦紫月,眸含愧疚,“本來王爺安排我出城,為的就是引我爹出來,找到遺失的那些銀兩,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卻不知道會把你也牽連進來,我——對不起你!”


    後麵的話北堂臻說的誠懇,卻也無奈。


    秦紫月一時聽得這消息是驚訝的,但很快注意力迴到有援兵身上,對於和北堂臻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時也不知道怎麽麵對,於是別過頭去小聲道:“這不怪你,好了,我們先去和王爺他們匯合吧!”


    “咻”的一聲利器聲響,合著秦紫月的聲音。秦紫月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啊——”下意識驚叫出聲,秦紫月感覺摟著自己腰際的手幾乎要捏斷自己,但也知道北堂臻是為了保護自己。二人極速下墜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突然,一個急刹,感覺是北堂臻腳榻上了樹幹。墜勢這才一緩,二人不及穩住,又一道寒氣從身後逼來。


    北堂臻一咬牙,一手緊緊護住秦紫月,一手抬起匆忙間折來的樹枝一擋。因為出來的時候,這些人仍舊對他有所防備,所以沒有給他帶任何兵器。


    可是樹枝剛剛觸及來人的劍,就被削成兩段。


    北堂臻帶著個人,不欲迎戰,隻想以最後的力氣護住懷裏的人。


    “北堂臻,我勸你最好現在就範跟我迴去。否則的話,別怪我劍下無情!”朗青疏冷聲嗬斥,緊逼著北堂臻落在地上。


    顫鬥間,雙方已然落地。駱紅芸也跟著竄了過來,手裏舉著弓弩:“你們再跑我現在就放箭,送你們做對亡命鴛鴦!”


    北堂臻將秦紫月護在身後,忌憚的麵對著兩人,心底幾番伎倆,知道自己丟了命不要緊,關鍵是,自己死了,秦紫月也沒有辦法離開。想著哥舒璟的人馬已經到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拖延住兩人,等待救援。


    “算了,天已經快黑了,我們不了解地形,留在這裏也是喂野獸,我跟你們迴去!”北堂臻想了想,最終妥協道。


    “算你識相!”駱紅芸冷哼,便大步上前,將一截鐵鏈扔給秦紫月道:“將他鎖起來!”


    秦紫月手被鐵鏈砸的生疼,但也沒有吱聲。看對方的架勢,北堂臻又那麽說了,便配合的拿著鐵鏈麵對北堂臻。


    “快點,別磨蹭!”駱紅芸嗬斥。


    秦紫月手一抖,北堂臻抬手握過秦紫月的手,而後抬眸看了她一眼。給了一個溫柔又充滿情義的眼神,唇瓣卻是帶著一絲淒楚的笑。


    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隻一笑飽含了歉疚、無奈、喜愛以及無法抗拒的無奈……秦紫月見得心頭驚顫。


    “你不會不想對我負責對嗎?”秦紫月忙反握住北堂臻的手,眼露焦急的看他。


    北堂臻也是身子一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秦紫月。秦紫月臉頰瞬間緋紅,忙別開眼,但卻還是咬牙道:“我認識的北堂臻不是那麽沒有擔當的人!”


    “你們嘀嘀咕咕又想耍什麽詭計?快點走,否則我不客氣了!”駱紅芸再次催促,一手已經按在機簧上。


    秦紫月這次是主動起步,表現出的依賴的拽住北堂臻手臂的衣物。北堂臻心裏不及消化秦紫月剛剛那話的意思,便隨二人往前走去。


    朗青疏剛剛轉身,突然就停住腳步。


    “怎麽了?”駱紅芸見他瞬冷的神色,也感覺到不對勁。


    朗青疏忙爬在地上,耳貼地麵,駱紅芸見他的舉動,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緊張的盯著北堂臻二人。


    稍許,朗青疏臉色肅變,立即起身,眼睛犀利的朝北堂臻看去:“是你引人來的?”


    “你說什麽?”北堂臻裝著糊塗反問。


    朗青疏眼神一凝,直接掠向北堂臻身邊,抬手卻是去抓秦紫月。北堂臻見此,急忙一台手中鎖鏈,逼的朗青疏一避,同時對秦紫月嗬斥:“走!”


    “哪裏走?”駱紅芸當即機簧一動,弩箭急射而來。北堂臻大驚,身子一側,擋在秦紫月身前,弩箭便刺進肩膀。


    “北堂臻!”秦紫月驚喊。


    朗青疏卻不容兩人喘息,抬劍就朝北堂臻直刺而來。北堂臻忍著痛,以內力推出秦紫月,再次以另一邊肩膀挨了朗青疏一劍:“快走!”


    秦紫月身體極速被推的後落間,感覺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落地的時候,眼看著朗青疏再一劍朝北堂臻刺去,頓時目眥欲裂。同時,駱紅芸再發第二箭,直逼自己心口。


    這一瞬間,腦海裏一片空白。秦紫月已經失去思考,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鏗鏘”先後兩聲響,兩隻羽箭劃破空氣,帶著淩厲的氣流而來。


    預期的疼痛沒有來,而是撞進一個溫暖的懷裏。秦紫月不及看清身後是誰,就見得樹林裏陸續有人躥出,因為剛剛羽箭的阻攔,北堂臻險險撿了一條命。朗青疏更是被幾個身手不凡的人纏住,一時間也顧忌不了北堂臻。


    “你沒事吧?”身後傳來關切的聲音。


    秦紫月顧不上迴答,剛剛落地,就一把推開身後的人直奔戰圈而去:“北堂臻!”


    瞬時,樹林裏湧進大批的人。朗青疏眼見情勢不對,忙看向駱紅芸並且開口:“你先走!”駱紅芸頓時明白,他是讓自己迴去通風報信。


    話落,便從懷裏摸出竹筒。還未打開,又一箭射來,正好插在桶身。而駱紅芸再想走,已經被圍困住。


    朗青疏見信號桶已毀,直接一把扯過駱紅芸,直接往一個方才竄去,並沒有戀戰。哥舒璟的幾個得力屬下立即急追過去,隨後哥舒璟與殷璃飛趕來。


    殷璃飛一到場,就看見淩夙錦蹲在地上扶著北堂臻,秦紫月哭的淚人似得跪坐在一旁。


    稍微看了下情勢,就在哥舒璟的攙扶下走了過去。


    “怎麽樣?”殷璃飛問道,抬手扶住秦紫月的肩膀。原來哥舒璟告訴他,秦紫月被派去辦事,她就覺得蹊蹺,卻原來與北堂臻一起在這裏做“臥底”。


    “皮外傷,不會傷及性命!不過,怕要養些日子了!”淩夙錦開口道。


    北堂臻急喘了幾口氣,在人群裏找到哥舒璟,接著吃力的開口:“白銀在樓裏議事廳正中央的地板下麵!”再仔細的看了眼秦紫月,終於露出一個放心的笑,便不省人事。


    “北堂臻北堂臻?”秦紫月見此大急,“你不是說他不會有事的嗎,他怎麽會這樣?”


    淩夙錦一怔,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秦紫月。殷璃飛都感覺出不對勁,眼神在二人身上掃了眼,忙拍著秦紫月的背道:“沒事沒事的,他隻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秦紫月聞言這才鬆了口氣,但還是緊張的看著北堂臻。直到擔架過來將他安置上去,秦紫月都緊張的在一旁跟著,一邊止不住的掉眼淚。


    一個時辰後,當日落月西升,哥舒璟的五萬士兵徹底清剿幹淨靖康王與北堂辛奇的最後一個據點。按照北堂臻的訊息,在樓裏搜出缺失的銀兩,一分不少。


    北堂辛奇到最後眼睜睜看著銀子被輕易搜出的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誰給出賣了。當即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口吐鮮血倒地不起,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閉上。


    那雙空洞望天的眼,不知道是在懺悔,還是恨天不長眼。給他這樣的野心,卻又給了這樣一個與自己前途相悖的優秀兒子!


    靖康王知道大勢已去,頹喪的沒有反抗!


    當士兵們收拾樓閣裏的死屍,清理庭院的時候,哥舒璟將殷璃飛摟到了最高的一間裏,推開窗戶指著窗外問道:“喜歡這裏嗎?”


    殷璃飛聞言挑眉看他:“你不會想告訴我,特意讓我頂著肚子跟你來這裏,就是為了看這房子的吧?”而後眼睛轉向正在將屍體抬到庭院裏空曠處焚毀的士兵們,皺了皺鼻子道:“還是不要了吧,我怕睡到半夜會有亡魂索命!”


    接著意外發現,火光旁立著的女子身影熟悉:“那是青玉?”


    哥舒璟看過去一眼:“嗯,她其實是疏影的未婚妻,這些年一直做的雙麵間諜!讓她在那裏主要負責認屍,以免溜走了鼠輩!”


    殷璃飛聞言驚訝不已,知道青玉是雙麵間諜,卻原來還是哥舒璟的人啊。隱藏的還真是夠深的!這樣看,當初駱紅芸越獄,也是哥舒璟安排的了!


    “要說亡魂,再沒有地方比皇宮更多了!我看你在皇宮的幾日,也挺適應的嗎!”哥舒璟笑著轉移話題,是真心覺得靖康王這處選址不錯,偶爾來看看風景,避避暑其實挺好。


    殷璃飛眨了眨眼,一時間心底百轉千迴,不禁浮現這一路來的坎坷記憶,最終釋然點頭:“好像也是哦!北堂辛奇他們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都不擔心亡魂索命,我又怕個毛線?”轉而就想通了。


    再細看山外景色,正對懸崖的一麵,沒有一棵樹,卻可以覽盡廣袤星空。


    殷璃飛歎了一聲星空美麗,而後眼睛一亮,突然指著一處山頭,“哇,那很多芙蓉樹啊,以後我可以采了做藥!還有那裏那裏,一定有很多寶吧!我看這山頭人煙稀少,一定是還沒有被開發出來,這麽說,霸占了這裏,咱不就賺大發了!以後鋪子裏做藥的時候,直接來采了,都不用花錢去進購了!”


    哥舒璟好笑的看她:“這麽黑,你怎麽知道那邊是芙蓉樹,為夫的眼睛都沒有你精了!”


    殷璃飛齜牙笑道:“我有鼻子嗎,香味傳過來了!”


    “你呀!”哥舒璟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尖,竟是寵溺。


    等地方清理的差不多的時候,舒硯來報,說是朗青疏與駱紅芸墜崖身亡。臧天贏逃走,其餘人等一律抓獲,包括被一並救來這裏的太長公主。


    殷璃飛旁聽了,忍不住搖了下哥舒璟的衣袖,哥舒璟轉眸看她:“怎麽了?”


    “北堂臻你打算怎麽安置?”殷璃飛問道,眼底浮現的卻是秦紫月這個晚上來的焦慮。


    “這個得問他了!”哥舒璟說道,“差不多他也該醒了,咱們去看看他!”


    之後,夫妻二人來到安置北堂臻的廂房外,到的時候,秦紫月在親自給他喂藥。


    見二人進來,秦紫月趕忙起身朝二人行禮。


    “紫月,你來下,我有話對你說!”殷璃飛朝秦紫月招了招手。


    秦紫月知道其實應該是哥舒璟有話對北堂臻說,不放心的看了眼北堂臻,也隻得隨殷璃飛出去。


    二人出去後,也並沒有走遠,隻停在了院子裏。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看出秦紫月的焦急,殷璃飛安慰道。


    秦紫月眸光一陣閃爍,而後一咬牙,就朝殷璃飛跪下:“王妃,奴婢求你一件事!”


    殷璃飛詫異看她:“怎麽了這是,有話起來說,地上涼!”一手扶著肚子,卻是不好扶她起身。


    秦紫月卻是不起來,迴廊下的燈光映照出她神色間的堅定。


    殷璃飛看她的樣子,歎了口氣:“如果可以辦到,你無需下跪我也能幫你。反之,你跪破膝蓋我也沒有辦法!快起來吧!”


    秦紫月知道,殷璃飛說來向來說一不二,也隻的站起身,猶豫了一下才道:“王妃,王爺會怎麽處置北堂臻?”


    聽得這話,殷璃飛又是詫異又是幾分了然。了然她對北堂臻的緊張,詫異她如此的緊張。


    殷璃飛想了想,說道:“先不忙說這個,我先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秦紫月下意識問,卻並不在意殷璃飛說什麽一般,她此時最急的是北堂臻的以後。雖然他立功,但他畢竟是北堂辛奇的兒子,又曾經真的想放過北堂辛奇!哥舒璟如果有心為帝,會放過這樣一個懷有異心的仇人的兒子嗎?


    “幾天前,淩夫人上了王府,向我提了你與淩夙錦的婚事!”殷璃飛說道,注意著秦紫月的表情。


    秦紫月聞言,如遭雷擊。一時間,怔怔的看著殷璃飛,以為自己聽錯:“什麽?王妃你說什麽?”


    殷璃飛看她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她是驚多還是喜的忘記笑,又仔細解釋道:“我幫你問過淩夫人,提親的事情是淩夙錦的意思!”怕秦紫月聽岔,所以殷璃飛直接用的淩夙錦的名字。


    秦紫月聽得殷璃飛的強調,最初的驚訝過後,居然是平靜。以往聽得這個名字的那種錐心痛處此時居然蕩然無存,心底居然平靜的連一絲風也沒有。


    如果她的世界以淩夙錦為陽光,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已然知道她的陽光隻是自己的一絲妄念。除去那絲妄念,還餘什麽?什麽也沒有?


    縱使如今聽見他向自己提親,她居然還很清醒的知道,他應該還是不愛的……正因為她曾經那麽刻骨銘心的愛過,所以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每一個眼神所表達的意思。


    “我誰也不想嫁,我會陪著北堂臻!”秦紫月咬了咬牙,最終睜著漆黑而明亮的眸子開口。


    殷璃飛聽得這個答案似乎也不意外,而是仔細的打量了一眼秦紫月:“你想清楚了嗎?感情不能當成報恩的籌碼!”


    秦紫月笑了:“王妃,奴婢很清楚。而且也覺得拿報恩來作為迴報,是對北堂臻的侮辱!雖然我現在還沒有那麽喜歡他,可是,我知道選他我不會難過!也更不會後悔!已經沒有任何人比他更適合我!”


    秦紫月這話說的堅定,殷璃飛也看出她的決心,也終究放心,因為從她的話裏和眼底看出,她曾經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


    這一夜,殷璃飛與哥舒璟就留宿在了這座樓裏。次日一早,哥舒璟準許北堂臻帶上北堂辛奇的骨灰離開。


    殷璃飛後來得知,哥舒璟給了他一張地契,位於南方一座風景優美的城鎮,他的母親已經被安然送到那裏安置。


    淩夙錦親自送的人,臨別時,秦紫月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笑,便毅然隨北堂臻離開。淩夙錦到底什麽話也沒有說,還的也是一個自始至終兄長般的寬容微笑。


    事情落定,殷璃飛隨後跟哥舒璟迴朝。


    內亂平定,一個月後,新帝登基。攝政王卻沒有到場,哥舒穎吩咐人遍尋不著,最後在自己的書房裏收到一封信。


    沒有人知道信裏寫了什麽,隨後,新帝從新立三書六省,其中有功者留任,無功換血!


    禁軍統領依舊由衛遼擔任,哥舒奕為平陽侯府功過相抵,留任。風愚承襲爵位,以風戮侯之名攜軍功與妻子前往靖康要塞駐守。越王封底留蜀,即日率一家老小離京。其餘南陽王與靖康王一幹人等家人論罪問處,封地收迴朝廷,由朝廷新派官員去打理政事。


    朝中以淩丞相父子,陸盈,以及一些元老端坐三書六省輔助幼弟登基……


    這一切頒布時,哥舒璟皆沒有參與一般。但卻沒有因為他的缺席失蹤而因此讓人遺忘他這個人,新帝另外頒布聖旨,留攝政王權利,並且加封逍遙王,見王者如見帝待遇。


    北齊皇城內外因此舉國歡慶的時候,一輛載著殷璃飛夫妻二人的低調馬車正慢悠悠的行駛在城外的官道上。


    “啊——我們去哪兒?”殷璃飛打著第無數個哈欠,慣例枕在哥舒璟懷裏淚汪汪的問道。


    “去你想去的地方!”哥舒璟笑答。


    殷璃飛眸光因此一亮,瞌睡蟲全跑:“你要帶我去種地?”


    “嗤,沒有聽說有人要去種地還這麽開心的!”哥舒璟笑點了一下殷璃飛的鼻子。


    “政事你不管了嗎?”殷璃飛驚喜的問。


    “已經交托清楚了,朝中奸佞已除,自有能人輔助穎兒,他會是個好皇帝的!”哥舒璟道,語氣裏也終究是鬆下一口氣的樣子。終究,他可以過也是自己向往的生活了……


    與此同時,丞相府內,一人立在書案前,望著案上一副畫發怔。修長的指尖忍不住輕觸下去,畫內一株粉色桃樹花開鮮豔,花旁是一隻蹁躚的白蝶。


    畫本是好畫,筆鋒絕妙,期間表露出的繁蕪清幽,靈妙的仿佛要使蝴蝶出紙麵。但這隻蝴蝶卻並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季節,可是在這畫中又不顯得突兀。


    修長的指尖觸的便是這隻蝶,隻一觸卻又收迴,淩夙錦的眼底幾分眷戀幾分向往幾分遺憾……


    ——


    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聲隨著風起不時入耳,不覺擾人,道更顯得周遭的空幽靜逸。


    竹榻上,一人寧靜的躺著,長而卷的羽睫一顫又一顫,將醒未醒。垂放在身側的修長指尖布滿傷痕,卻也在顫動。


    “哇啊哇啊——”突兀的,一聲嬰孩的啼哭打破這份寧靜。


    半眠的人俊眉不禁皺起,一顫再一顫,終於睜開眼!那一刹那,仿佛星河流轉,隻停住在他眼底。


    “寶貝乖不哭不哭,來了來了!”女子溫柔的聲音響起。引得竹榻上人的注意,竹榻上的人勉強轉動脖頸,卻感覺脖頸僵硬,努力了好一會兒才轉對榻外。


    就見得一個窈窕的倩影端著一碗東西匆忙掀開竹簾進入,直接奔到床尾的位置。


    女子將碗往床尾的案上一放,抬眸看過來一眼,一手抱起搖籃裏的嬰孩:“醒了!”


    榻上的人唇瓣微動,看看女子絕美的臉龐,又看看她抖著的孩子,一時有點弄不清狀況。所以,並未開口。


    “你應該慶幸,這是遇見我!否則的話,你一身的蠱毒,要是尋常人碰你一下就該被毒死了!”女子見他不語,又說道,同時拿起調羹從端來的碗裏舀了食物出來喂孩子。


    榻上人睜著眼睛看了女子好一會兒吐出一句話:“你是誰?”


    女子淡瞥了他一眼:“這還不明顯,你的救命恩人!”


    榻上人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懂:“我又是誰?”


    女子聞言,剛剛收迴的視線猛然一抬:“不是吧,你失憶?”


    “失憶?”榻上人眨著清澈如星河的眼,沒有任何表情,眉目卻自流幾分嫵媚之色。


    “行了,你失憶了!”女子肯定道,而後又淡定的喂著孩子,直到將一碗喂完,見孩子睡著了,不禁笑罵:“小懶豬!”便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搖籃裏,蓋好被子。


    忙好孩子,這次走到榻邊,指尖搭上男子的手腕。


    “還好,除了身體離了那些勞什子的蠱蟲有點虛弱,沒有大問題。”說著收迴手,站起身,好似不經意的開口道:“失憶的話,其實也未必就是壞事,有的人想失還失不成呢!”


    最後一句話,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個是在你身邊找到的,應該是你的吧!”女子這時指了指床頭又說。


    榻上人抬眸看向床頭,就見得上麵半截玉牌,浮雕著一個“笑”字。見他在看,女子便將玉牌遞了過去。


    正是墜落懸崖宮笑手指輕輕的摸索著玉牌,眼神卻是一片迷惘。


    “好了,你還是好好休息休息吧,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女子這時又說,端著碗就準備出去。


    “等一下!”已經忘記自己是誰的宮笑開口挽留。


    女子迴過頭來望向他,宮笑看看女子開口道:“謝謝,能幫我把孩子抱過來嗎?”


    “什麽?”女子訝異,以為自己聽錯。


    “我的孩子,挪到床頭來,我想看看!”宮笑說道。


    女子總算明白過來,接著卻是哭笑不得:“哈,麻煩你不要亂認兒子好不好?那是我兒子!姐姐跟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之所以放你床尾,是因為這處山穀隻有這一間房間!姐姐我照顧你這幾個月時間,可都是在那邊板凳上將就的!”


    “……”宮笑錯愕,一時俊顏上緋紅一片,忙就詞窮了:“對不起!”


    “好好躺著吧,你要是好起來,我倒是不介意你給我兒做個幹爹!”女子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去洗碗了!


    而走下閣樓的階梯時想到,這響徹北齊與西國江湖的黑道人物,是不是有一個叫“宮笑”並且擅長蠱術的?如果是,為了以後的路,這個幹爹就一定得認了!


    宮笑尷尬之後恢複冷靜,一時卻是睡不著,抬眸望著掛在門口的風鈴,冷靜下來後,覺得心底是一片平和,沒來由的舒坦,但也有一絲莫名的悵然牽扯著他的神經。


    他是誰呢?


    剛剛那個女子說,忘記未必不好!


    可對他而言,真的好嗎?


    ------題外話------


    這本書到此正文完結,感謝一直以來支持四葉,陪伴四葉走到今天的朋友們,愛你們愛你們!\(^o^)/~我愛你們!


    那麽下一本書麽……想寫最後救宮笑的這位,路子劃分是種田風。又想寫另一個姓宮的娃子,貌似是宮笑其實還活著的妹妹……類屬宅鬥,糾結!當然,這都是其他國家的了,跟北齊沒有多大幹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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