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凋零,天蒙蒙亮,窗外的玉竹上卻是一層厚厚的銀霜,冷沁沁的粘在竹葉上,便是仙鶴撲騰著翅膀經過,雪白的翅膀掀起層層銀裝。


    銀色的磚瓦與甬道長廊上的紅豔豔的燈籠比的突兀,宮人們都忙碌著擦拭著迴鸞殿的每一片磚瓦,隻聽聞那皇帝瞧上了迴鸞殿的一位宮女,如今那出身下賤的宮女竟越為皇貴妃,如此一步登天,竟讓後宮中的女人驚羨不已。


    “奴婢給娘娘道喜。”淦兒手裏的托盤上有一對金燦燦的步搖,“這是皇上新賞的,聽說是毓太妃昔日封為之時,先皇賞賜的,當初毓太妃寵冠後宮,封妃的規格亦是按照皇後的。”


    綠萼瞧著鏡中的女子,頭上華美的九龍四鳳冠,其上有大小花枝各十二枝,並在冠的左右各有兩個葉狀飾物,長長的流蘇垂髫,果真是皇後的規格。


    不知何時,殿外卻是匆忙的腳步聲,以及行禮的聲音。綠萼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阻止她封妃的人果真來了。


    一陣腳步聲紛至遝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身鳳袍的皇後,綠萼見了她並未行禮,反倒依舊坐在鏡台前。


    “鳳冠?憑你一個皇貴妃也配帶鳳冠?是不是改日本宮要給你讓位置了?”


    綠萼望著鏡中的美人,即將被封為皇貴妃的美人,可眉目間皆是悲涼,看不見任何的喜色,“你知曉的,我並不想當皇貴妃的,若是你有本事,便去勸你的夫君,趁早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綠萼恍惚想起那日她在宮內第一次瞧見玉蕖,彼時她還是個野蠻的姑娘,瞧著宮內的奢靡之景,並未生怯。她那時不由得喜歡上了那個有些傻氣的隻懂得打打殺殺的姑娘,如今瞧著麵前這個尊貴非凡的皇後,竟再也生不出半分的好感來。


    “本宮今日來是給你送東西的。”皇後的臉上帶著複雜的笑,讓人無論如何都捉摸不透,“你可知現在皇上在聽八百裏加急的急報。”


    綠萼實在不願意與她再起口舌之爭,不由得不耐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皇後使了一個眼色,她身後的宮人便拿著一個錦匣子上前打開,綠萼一瞧,臉色微變,“你拿著一身喪服來給我又是何意?莫非要我穿著它封妃不成?”


    “或許你還不知曉罷,你在江南的夫君死了,你送去江南的孩子在路上丟了,護送的侍衛都死了。你夫君的屍骨未寒,你卻改嫁,本宮可算是長了見識了。”玉蕖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狠絕,她說過的,她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你胡說……胡說。”綠萼隻覺得嘴角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來。


    “本宮胡說?你還不知曉罷,皇帝已經出兵江南了,江南王府燒了整整一日,便是地上的螻蟻都燒的屍骨無存,更何況是一個男人?如今前朝捷報,又冊立皇貴妃,果真是雙喜臨門,本宮都替你們高興嗬。”


    綠萼隻覺得一陣眩暈,好似天塌下一般,萬念俱灰,好似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身體你喊叫,“為什麽死的不是你,不是你。”五髒俱焚,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若是死了能否追的上他,她不願,他帶著對她的恨離開。


    涼風吹進殿中,吹起帷幔輕輕舞動,榻上的女子,睜著一雙眸子,無悲無喜。


    皇帝覺得冷,欲要替她攏被,卻連伸出手的勇氣都沒有。她安靜的幾乎沒有唿吸一般,隻讓他想起了年幼時父皇賞賜給他一個瓷娃娃,他視若珍寶,小心翼翼的藏著,可它那樣的易碎,好似一個不小心便會變成尖銳的瓷礫。


    可終究還是碎了,他哭的傷心,母妃便從宮外搜羅來無數的瓷娃娃讓他挑選,可他再也不敢要了。


    “朕知曉你恨朕。”他瞧著她的樣子,心裏好似被掏空一般的疼,“玉蕖騙你的,李胤並未死,隻是失蹤了,他可能躲到旁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了,總有一日會迴來的,你信朕。”


    錦榻上躺著如同死去的女子有了反應,她的手緊緊的攥住被子,良久從口中喃喃的說出一句話來。


    皇帝見狀心下一喜,趕忙附耳上期,卻聽見她微弱的說道:“放我,要麽讓我死。”


    李祁的目光落在殿內尚未撤下的紅色的喜字,這原是他命人備下的,宮裏封妃是是不雲允許這些的,可他偏偏要命人將屋內貼滿大紅的喜字,那些都是他熬夜寫的,每一筆皆是帶著他彼時的歡喜的。


    “為什麽,你要這般的逼迫朕。”李祁隻覺得衣襟的寒冷隻刺穿心底,麵色慘白,便是身上明黃色的龍袍,都顯得寂寥起來。


    綠萼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噗”的一聲,竟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隻差一步,她便是他的皇貴妃了,世間再無任何人,任何事能將他們拆散,直到接到八百裏加急的書信,隻覺得喉頭腥甜,竟生出幾分膽怯,他隻怕要失去她了。


    李祁的眼睛裏閃過痛苦,垂下眼眸,“好,朕放你走,等你養好了傷。”


    綠萼扯住垂著的帷幔,掙紮著坐起身來,“馬上備馬車,我自己走,你莫要派遣人跟著我。”


    她並未穿鞋襪,踩在寒冷似冰的地板上,竟覺得心中的疼消減了一些,她走出迴鸞殿的殿門之時,冷冷的迴眸。


    李祁隻當她是反悔了,心下一喜,欲要上前,卻瞧見她的眉眼都被殘陽血紅色,她的雙唇微微的顫動,清冷的聲音,“李祁,我這這一生最恨的事情,便是愛上你。如今你我恩斷義絕,來日再見亦是仇敵。”


    而殿外,卻是李祁命人備上的烈馬。她提著裙子,在宮人的驚愕中,穿過長長的甬道,直至馬蹄踏出宮門,都沒有一個人敢去阻攔。


    日沉西山,金碧輝煌的宮宇,琉璃瓦上尚有夕陽的餘溫,遠處紅的透徹的火燒雲,好似要將綠萼的一生都燒盡。


    她恍惚瞧見自己初入宮闈之時,她這個鄉下的野丫頭竟看的目不暇接。她手裏用衣裙兜著滿滿的花瓣,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他在遠處瞧著她,對她溫柔的笑。


    好似在那一刻,他便留在了她的心裏,可連她自己都不知曉的。


    後記


    寒風烈烈,空中飛翔的雄鷹如同折了翼的風箏,跌落在遼闊無疆的草原上。


    唿延澤喝了一口懷裏的草稞酒,瞧著隨從騎著馬,把還在撲騰著翅膀的鷹給帶迴,不由得哈哈大笑,對身旁的女子道:“怎麽樣,你的男人是草原上最厲害的王。”


    浣月臉上一紅,轉過臉對身旁的孩童道:“瞧瞧你爹那不知害臊的樣子,說好了要獵幾隻狐狸給咱們娘倆做皮褥子的,瞧瞧,這麽半天,竟隻射了幾隻鷹。”


    唿延澤剛說些什麽,便瞧見幾個隨從跑了過來,而用繩子緊緊捆著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看衣著打扮,竟是中原人。


    “王,適才屬下遛馬,竟捉到了個人販子,竟販賣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若不是迷了路被屬下逮到,隻怕這孩子要賣到哪個部族為奴去了。”


    浣月見為首的男子懷裏夾著一個繈褓,裏麵竟是一個粉嫩的孩子,那孩子許是被抱的不舒服,不斷的抖動著細嫩的臂膀。


    “拿來給我瞧瞧。”浣月已吩咐,那隨從忙不迭的給她奉上,“好生漂亮的女娃娃。”


    “還不快說這孩子是從何處偷了來的?”唿延澤拿起手裏的弓箭,指向那漢人。


    “大王饒命啊,這孩子是我路過江南的時候,在幾個士兵的屍體旁發現的,隻怕是父母已經死了,我原本想將她賣給匈奴的一戶人家做童養媳的,可偏巧是個啞巴,人家不要,我便隻能將她帶迴去,我亦是豬油蒙了心,還請大王與夫人放我一條生路。”


    浣月見懷裏的孩子衝著自己不斷的笑,不由得心頭一軟,不由得感歎道,常言道十全九美,如今這樣一個嬰兒,可偏巧竟是個啞巴。


    “若是你喜歡,不如將她帶迴去收做義女如何?”唿延澤瞧著浣月目不轉睛的瞧著那繈褓裏的孩子,不由得啞然失笑,對一旁的孩子道:“我的兒,你娘想給你添個妹妹,你要不要。”


    “要,這妹妹真漂亮,像娘親一般美。”


    初冬的寒意冷岑岑的,宜州梅林山下的酒棚裏,掌櫃的凍得隻打哆嗦,瞧著滿山的梅花已經含苞待放,不由得罵道:“如今這樣的亂世,整日整夜的打仗,便是連過來賞花的人都沒有了,前些日子聽說皇宮裏除了亂子,連皇後都給廢了,而鎮守潼關的玉大人,亦受了牽連。”


    他正抱怨著,卻見一個女子從馬上下來,對著他道:“掌櫃的,來碗茶。”


    那掌櫃的見著如此的美人,不由得麵露喜色,忙不迭的將小店內珍藏良久的碧螺都端了出來,那女子輕輕的飲了一口,目光卻飄忽至滿山的梅花上。


    “如今啊,來這裏的果真都是俊男美人,前些日子山裏住下一個公子,如今又來了個傾世美人。”


    那女子猛地轉過頭來,急問道:“那公子叫什麽?”


    “他說叫李胤,守在這十裏梅花林裏等候一個女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貴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萼華故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萼華故人並收藏皇貴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