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擇巍猛地放開了那婦人的手,發了瘋似得狂笑,語聲尖促急切,“可憐我一生為你征戰,你卻誅殺我滿門,可憐我金家幾代英明,如今竟落得這般的下場。”


    “本王妃有一件東西定要給將軍瞧瞧,若將軍瞧了便請告知可願意擁護祁王殿下登上皇位?”玉蕖說完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什,卻是一塊明黃色的聖旨。


    那金擇巍接過瞧了一眼,亦是愣住了,用不可置信的聲音道:“先帝的遺詔?”


    “當初榮家一覽獨大,先皇無奈將皇位傳給皇長子李胤,卻留下此詔書給殿下,如今榮氏已滅,將軍可願意幫祁王殿下登上皇位?如今我玉蕖在此發下毒誓,若殿下一朝登上皇位,將軍滿門定會沉冤得雪。”


    黃昏十分竟下起了細雨,沉寂的夜裏,無聲無息的落在磚瓦之上,遠處柳樹新發的枝椏亦被chun雨澆濕。


    舒千城正端著茶盞喝茶,其母舒氏在一旁卻是半憂半喜的歎道:“千城,如今你雖辦錯了差事,可宮裏今日既傳你妹妹有了身孕,若是趕明兒你妹妹誕下皇嗣,還怕聖上不提拔你?”


    舒千城微微皺眉,目光卻凝向窗外,隻見丫鬟雋兒端著新沏的茶,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進來。


    “母親,我倒是希望從未將寶墨送進宮裏,安安分分的尋一個大戶人家嫁了,這**的是非我們舒家不招惹也罷。”


    “好端端的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瞧著這些日子你一直坐立難安的,可是有什麽心事?”舒氏接過雋兒奉上來的茶,掀起茶蓋,輕輕的吹著。


    “娘,兒子不敢瞞著您的,那日入宮我竟瞧見了於耺那廝,如今他亦是宮中侍衛,在雲義手底下做事的。”


    舒氏聽聞此話,雙手猛地一顫,一盞熱茶竟悉數潑在手腕上,霎時被燙的通紅,卻不管不顧急道:“那寶墨可知曉此事?”


    “妹妹早已知曉,亦是在宮裏做了那見不得人的事情,兒臣都疑心這孩子究竟是不是聖上的。”舒千城氣得險些要將桌子掀翻,“那混賬以此事作為要挾,要我幫他除去金家滿門,可不料竟尋不到他夫人和兒子的屍身了,又不敢在京中大張旗鼓的尋人。”


    “作孽啊,你竟做出這般喪盡天良的勾當來,若是你祖父知曉了還不掀了你的皮,我們榮家一直為皇帝盡忠,你竟做出這般辱沒祖宗的行當。”那舒氏亦是聲淚俱下。


    “辱沒了祖宗總好過滿門抄斬罷,如今兒子還能有什麽法子,還不是任由那於耺利用,隻恨母親昔日沒有管教好寶墨,如今竟將整個舒家連累了。”


    舒氏本就是婦道人家,如今聽聞了此事頓時沒了力氣,隻依靠著桌子,勉力支撐,良久方才喃喃道:“此事莫要讓你祖父知曉才是,若他知曉……”


    她的話尚未說完,便瞧見一個奴婢奔進屋內,倉皇道:“老夫人,宮裏差人過來,說今兒咱家娘娘不小心摔了,失了孩子,娘娘也因為血崩歿了。”


    “把這個滿嘴胡話的丫頭拖出去亂棍打死,叫你滿口胡話。”舒千城拿起手裏的茶盞,猛地向那小丫鬟砸了去。


    “奴婢並未胡說,傳旨的太監還在前廳候著呢。”


    那舒氏聽聞此話,眼睛一黑,霎時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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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宮闈好似chun闈將盡,原本晌午還開的正濃的花,此時卻遍地落英。綠萼渾渾噩噩的進殿,卻遠遠的瞧見原本裝著鸚鵡的金籠此時卻已空了。


    “娘娘,今兒傷了眼睛的鸚鵡死了,奴才已讓人再去置辦了。”一旁侍奉的內侍戰戰兢兢的迴到:“殿外還養著幾隻畫眉鳥,不如拿進殿來先給娘娘解悶。”


    “不必了,那些殿外的鳥兒都打開籠子讓它們去罷。”綠萼有些倦意的道:“亦不必再麻煩人去尋了。”


    “娘娘有所不知,奴婢瞧著那些鳥一直被豢養著,若是放了,不會覓食,定會活活的餓死了。”珍瓏有些擔憂的道:“若娘娘不喜歡,不如送到別的宮裏。”


    “本宮說放就放,何必再廢話。生死有命,無論如何隻看它們的造化。”


    那內侍趕忙領命匆匆的下去,綠萼眼底的戾色才漸緩,“皇上呢?”


    “娘娘有所不知,宮裏可亂了套了,有人試圖營救祁王被侍衛發現了,死了幾十個死士,皇上正惱怒著呢,前朝那張侍郎為殿下求情不成,撞了金鑾殿前那九龍玉石盤柱。”內侍小心翼翼的迴道:“皇上適才打發順公公過來,說今兒不過來了。”


    “珍瓏,本宮昔日封妃的聖旨拿來,給本宮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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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晚竟沒有半點星辰,黑洞洞的似乎將一切都吞噬掉。敬安堂在森森的樹柏下如同嗜血的妖魔。


    雲義領著幾百名禁軍駐守在壽安堂前,竟連隻蒼蠅都飛不進殿中。


    綠萼仰頭瞧著殿前金色的牌匾,拂袖直入。那雲義認出綠萼,便趕忙上前,“皇貴妃娘娘,皇上有旨,不許任何人進殿。”


    “放肆,你們瞧瞧這是什麽?”綠萼使了一個眼色,她身後緊隨的珍瓏趕忙將明黃色的聖旨遞到眾人的麵前,“皇上有聖旨,難道你們要阻礙祁王接旨不成?”


    一旁的眾人心下疑慮不已,怎麽好端端的竟讓這皇貴妃過來頒旨,卻又不敢拿過來瞧。雲義亦是愣住了,隻讓出了路,“娘娘,請……”


    她拾級而上,一步一步的踏進金鑾殿的玉階。高曠大殿依舊是素白垂幔,殿內吹入冷冷的風,撩起白幔在一尊尊佛像前飄拂。


    素白的帷幔,一個熟悉的身影站著。烏黑如墨的長發垂在身後,一張蒼白的臉上,卻有著隱隱的笑意,“本王此生從不信佛的,可適才在佛前請了願,隻求臨死前能見你一麵,果真應驗了。”


    “殿下請錯了願。”綠萼望著他,輕忽一笑,“殿下應該請求讓那些沒有用的廢物,將您救出去的。”


    “你明知是死路為何要進京的?當真是為了給太妃送葬?”綠萼走至他的跟前,幽幽的盯住他俊美的臉,似笑非笑,“太妃若知曉,隻怕要從棺槨了爬出來罵你了。”


    “本王迴京不過是為了問你一句話,我母妃當真是你害死的嗎?隻當本王臨死前最後的願望,你莫要欺騙於本王。”他逼近一步,直視她的雙眼。


    “倘若綠萼說並未害她。”她迎上他萬般溫柔的眉眼,“殿下信嗎?”


    “你說的本王都信。”他微微動容將她一下扯進懷了,身體劇烈的顫抖,“本王的萼兒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綠萼將臉貼住他寬厚的胸膛,任由淚水洶湧。


    陰冷的殿內,隨風飛舞的白色帷幔下,她竟覺得自己一切都釋然了。多少年前,在宜州的十裏梅林,他亦這樣抱緊她,走過漫天的風雪。


    這熟悉溫暖的懷抱,或許是她最後一次的任性。


    許久,她掙開她的懷抱,肩膀微微的顫抖,“那還請曾殿下告知,殿下昔日對綠萼可有半分的真心?”


    “本王原以為這世上除了寐兒,再不會再愛上旁人了,可偏生遇見了你,便知曉原來本王亦隻能負了一個死去之人了。”他臉上的笑意未斂,他衣衫樸素,倒像是富庶人家的翩翩少年郎,“我待你情深似海,卻終究將你推入了死地。”


    “如此甚好,我們便兩不相欠罷。今生的債,皆已經清了。”綠萼背過身去,不再瞧他一眼。


    “雲義!”綠萼厲聲喝令,“還不快進來。”


    殿門外的雲義答一聲是,忙不迭的進了殿,靴聲橐橐而入。綠萼接過珍瓏手裏的聖旨,扯高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朕已查明祁王謀逆之事,實乃jian人所誣陷,祁王與側妃慧兒即刻迴邊疆,不得有誤。”


    “他竟肯放過我?”祁王的臉上滿是震驚。


    “接旨罷,還請雲將軍護送殿下出宮。”綠萼的將聖旨卷好,擲在祁王的懷裏,“殿下的側妃在偏殿裏關著,雲將軍切莫要忘了。”


    “如此我便走了,萼兒你在宮裏耐心的等著,總有一日,我會進宮接你。”李祁邁出殿門的一霎那,轉身對她如此說道,眉眼中卻是萬般的不舍。


    “不勞煩殿下如此掛心,本宮既說過兩不相欠,便不必來日再見了,以後天涯海角,各自為安罷。”


    祁王沉默半晌,方才喃喃道:“今日你不了解本王,來日你定會知曉我昔日的無奈。”


    他越過殿門,殿外的帷幔,廊柱……殿外的人亦是聽到了這聖旨,卻都未敢去攔,隻瞧著李胤的身影消失在滿滿的廊下,沉沉的夜色裏。


    “假傳聖旨乃是死罪,珍瓏你怕嗎?”綠萼的臉上凝著淡淡的笑,“本宮不怕死,倒是怕連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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