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幾場暴雨,紅磚金瓦的宮牆卻被雨水衝刷成褐色,舒千城是在卯時進宮的,大雨過後,連宮中都顯得十分的蕭瑟。


    在金鑾殿外候了許久,卻見順公公急匆匆的迎了過來:“舒將軍,皇上歇息在皇貴妃宮裏,稍後便到了。”


    舒千城負手在玉階上踱了來迴幾步,看見簷牙高啄的金鑾殿在熹微的晨光中刺目至極,便若有所思的道:“想必宮裏的事情順公公亦是極為清楚的,不知寶墨在宮裏可好,可得皇上的寵愛?”


    順公公遲疑了一下,才笑道:“大人可是不知,這宮裏自然是皇貴妃奪得皇上的獨寵的,若是旁的嬪妃要見聖上亦不知打發多少銀子。”


    舒千城少年心高氣傲,隻哼的一聲輕聲,才勉強平複了心頭的怒意。


    “大人或許不知,這宮裏偏巧就您家的娘娘與皇貴妃交好,如今啊這宮裏數得上的正經主子,除了皇後,皇貴妃便是您家的娘娘。”順公公瞧他怒意已笑,尖細著嗓子接著道:“便是那懷了皇嗣的洛家那位,都要給您家的主子請安呢。”


    “這些銀兩還請公公笑納。”舒千城怒氣全消,臉上亦是得意之色,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寶墨年紀尚小,亦不懂得爭寵邀媚,還望公公多多幫她才是。”


    順公公在宮裏數年,又是禦前的紅人,什麽珍寶沒見過,如今這些銀兩反倒並不放在眼裏,隨手接過,旋即十分嫻熟的塞進袖子裏。


    舒千城隻覺得這樣多的銀兩打發給這樣一個沒根的東西實在是虧得很,可偏生是父親千叮萬囑的事情,又見他這般的不放在眼裏不由得有些惱怒。


    “奴才便告退了,隻怕皇上已經起駕了,昨兒皇上睡得晚,奴才需要去備這安神茶去,還請大人在這裏先候著。”


    殿內沉靜,唯有聽見殿外稀疏疏雨水順著瓦片滴落的“滴答”聲響。殿外的虞美人開的甚好,卻亦是在風雨中躲過了一劫。


    那虞美人原是田野間的雜草,賤生賤長,不惹人注目的,便是開了花亦是樣貌平平,比不得牡丹雍容,比不得蓮花冰潔,可偏巧綠萼喜歡,隻叫宮人好生養著,不過是一場暴雨,雨過初霽卻是萬紫千紅。


    懨懨的看了一會便覺得有些無趣,綠萼便穿過朱玉琉璃的屏風瞧見宮人們正在侍奉李胤換龍袍。


    “昨兒隻怕你累著了,怎麽不好生歇息著。”他瞧見她過來眉宇微皺,“朕知曉你性子懶,又不喜與旁人相處,前些日子還打發人去讓淑昭儀過來陪你。”


    隻聽見他說出累著二字時不由得漲紅了臉,卻不由得道:“皇上何時打發人去的?”


    “前些日子你病著,怎麽她沒有來嗎?”李胤微微的皺眉,“她那樣的性子,雖吵鬧了些,但確是極為討喜的。”


    綠萼斜睨他一眼,卻佯裝惱怒,“皇上在臣妾麵前這般的誇她,亦不怕臣妾吃味?”


    她微微抬起臉來,瑩白如玉的肌膚極薄,卻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豔。她輕輕的走上前去替他慢慢的係著盤扣,仰起頭來嬌笑道:“若是祁王進京了,皇上如何處置他?”


    他似乎料想她定會詢問此事,輕輕的扣住她的手,反倒臉上全是冷笑,“他素來孝順至極,朕便在他為太妃送葬之後將他捉拿。畢竟他在朝中的勢力不小,若輕易處置了他隻怕那些人又要不安分起來了。”


    她緩緩的低下頭去,下頦露出那樣柔美的曲線,“隻怕祁王定會不放過妾身罷,畢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李胤剛剛起了床便要去金鑾殿早朝,他剛行至殿門外,徐公公便趕忙上前稟告舒千城要覲見。李胤揉了揉額頭,“朕倒忘了要宣他卯時來見朕的。”


    話音未落,便聽見舒千城的聲音,雖隔著簾子,“屬下參見皇上。”


    李胤不覺一笑,隻叫停了禦攆,踏著內侍的背,徐徐的下了轎攆。


    李胤身穿明黃色的黃袍,朱玉的腰帶上刻著八爪騰飛的盤龍,玉冕墜著指甲大小的雲珠,愈發顯得英氣翩然,華貴至極。


    “那金家的人可都交代了什麽?”李胤隻想起那金家的事情隻覺得萬分的頭痛,“金家錚錚鐵骨,幾代忠良,切莫要傷了那些婦孺才是。”


    “迴皇上的話,屬下已經交代過好生的伺候著,即便被看管起來,亦是衣食無憂的,隻是屬下再三逼問她們亦不承認金擇巍謀逆之事。”


    李胤道:“朕想著她們亦不會知曉什麽的,你還是好生看管著,隻待金擇巍迴了京,朕便徹查此事。朕已差人傳了聖旨,為打草驚蛇,便隻說其母病故,即刻進京奔喪。”


    “皇上……有件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講。”舒千城吞吞吐吐的,卻瞧瞧的瞧著李胤的臉色。


    李胤勃然大怒,“當年舒老將軍亦是個風流人物,馳騁疆場殺敵無數,若是知曉自己的子孫唯唯諾諾的成這番模樣,亦不知該如何心寒了,若想說的便說罷,虧得朕這般的看重於你。”


    他自詡去遠疆之事自己亦是立了功勞的,自己在聖上麵前亦是得了臉的,原本亦是想為舒寶墨討些東西的,孰不知竟碰了釘子,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再不敢提這樣的話。


    “屬下隻是想著祁王進京,皇上若直接捉拿他隻怕會引得前朝不滿,隻以為聖上不顧恩情,殘害手足。從北疆截獲的信件,未必能證明祁王參與了此事。”


    李胤歎了口氣,“這些亦不是朕之所想,他有沒有謀反之意朕還不清楚,但朕告訴你先帝遺詔之事你斷不能透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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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萼至舒寶墨寢宮之時,夕露沾濕了她雲綢錦緞的宮衣,宮裏的女子若不侍奉皇上,一都是巳時方才醒的。


    她素來喜歡清靜,便隻領著珍瓏一直沿著石徑小路,走走停停的便到了。豈料到舒寶墨貼身的大宮女涵兒見了她,好似見了鬼似得趕忙請安。


    “奴婢參見……參見皇貴妃。”


    綠萼見她雙手顫抖,臉色蒼白的如同鬼魅,額頭上似乎有冷汗冒出,頓時心下疑慮,“你家娘娘可醒了。”


    “迴皇貴妃的話,我家主子尚未起來,還請皇貴妃先迴去,稍後便去給您請安。”綠萼見她手上濡著細密的汗珠,死死的攥住帕子,便道:“本宮既然來了,自然沒有迴去等的道理。”


    “我家娘娘素來睡姿不雅,隻怕會失儀,還請娘娘稍後,奴婢馬上替淑昭儀更衣。”


    一旁的珍瓏見她這般的推三堵四,亦開始有所察覺,便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皇貴妃做什麽還需要向你請示不成。”


    chun風徐徐,吹得綠萼衣襟翩躚,綠萼怒道:“你這般的攔著本宮,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的事情,莫不是宮裏藏著男人不成?”


    涵兒嚇得渾身發抖,如篩糠一樣,隻覺得綠萼雙目如利劍,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奴婢……奴婢……”


    綠萼瞧了一眼珍瓏,怒道:“堵住她的嘴,本宮親自去瞧。”


    她轉身向舒寶墨的寢宮走去,遠遠地便聽見女子的嬌笑聲,和男子低沉的說話聲,雖說宛如黃鶯,卻仿若一把尖刀,直直的戳進她的心窩。


    她霎時大怒,霎時狠狠的踹開了殿門。卻見重重帷幔下卻是兩個身影,被霎時驚醒,霎時傳來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誰?!”


    綠萼見光潔如冰的地板上女子和男子的衣衫交錯著,一個牡丹色的女子的肚兜在羅衫下愈發的刺目。


    “舒寶墨,你好大的膽子。”


    隨即一個男人從帷幔裏衝出,赤著胸膛,雖頭發散亂,亦看得出是頗為英俊的少年,見了綠萼霎時一怔。


    舒寶墨亦顧不得旁人,隻隨手拿著一件披風遮住身體,“阮姐姐……你莫要告知旁人。”


    “舒寶墨,你竟這般的步搖臉麵,你可知嬪妃私通旁人可是什麽罪名?”她用纖纖玉指指著那少年,怒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屬下,在雲將軍手下當差的。”他瞧了瞧綠萼,冷笑道:“娘娘何必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當初您與殿下可亦是郎情妾意啊,如今娘娘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嗬。”


    綠萼氣的發抖,牙齒咯咯作響,怒道:“你好大的膽子,莫非真的不敢拿你如何不成?”


    “於郎你莫要胡說。”舒寶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一張清麗的小臉哭的梨花帶雨,“阮姐姐,他便是我在舒府裏的情郎。”


    綠萼冷冷的望著舒寶墨道:“隻怕謀害太子之事亦是他教唆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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