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迴到宮裏亦是暮色昏沉,殿內燃著濃鬱的蘇合香。宮女不知何時挑上茜紗宮燈,燈影幢幢下她忽然泛起濃濃的悲哀。


    不知何時,自己竟變得如同他的後宮妃嬪一般,需要自己曲意承歡,費盡心機方能獲得帝王的垂眸。


    不知多久,殿外卻是宮人的請安聲和嘈雜的步履聲。


    李胤一臉疲倦的步入殿中,神色卻是難得的柔和。綠萼從錦榻上起身,親自替他寬去衣袍。


    他含笑牽著她的手,柔聲道:“尚未用膳罷,朕陪你。”


    宮人捧了各色的佳肴,魚貫而入,紅綾餅餤做的格外的精巧雅致,而李胤素來鍾愛的紅虯脯更是香氣撲鼻。


    李胤含笑凝視她,眸光溫柔:“朕有件事情倒想說給你聽。”


    她心底泛起陣陣的暖意,含笑抬眸,卻與他灼熱的目光相觸:“到底是何事?臣妾瞧著皇上這般的歡喜,定是什麽好事。”


    “就屬你機靈。”他有些漫不經心的斜睨了她一眼:“有人再得佳人,又喜得貴子,朕自然替他高興。”


    綠萼的心底好似有一處慢慢的拱開,卻見李胤已經笑著舉杯,仰頭欲飲,她心念電閃,驀然脫口急道:“是誰……”


    “是朕的皇弟,他今日已經上書欲要冊立側妃,隻聽說是侍寢的丫頭有了身孕。”


    她良久才迴過神來,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衣衫,卻漫不經心的道:“這倒是好事,隻是難為這位側妃了,有了身孕還要在那苦寒之地。”


    李胤把玩著手裏的酒盞,斂去笑容:“怎麽?莫非旁人未曾告知你,祁王不久便要迴京了?”


    “綠萼在這深宮之中,如何能聽到這些前朝的事情?綠萼的心中不過隻有皇上一人而已,旁人的生死與臣妾再無任何的幹係。”


    他放下酒盞,猛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裏,目光複雜的盯著她的眸子,暗啞道:“朕今日不該那般的惱你,亦不該這般的疑心你。朕自小便生在這宮闈之中,最諳熟的便是揣度人心,可朕卻看不透你。”


    “倘若有一日臣妾把心掏出來呈給皇上,那皇上是否還如今日這般的疑心臣妾?”


    “可朕會怕。”他迫近她,強烈的男子氣息籠罩過來,“你看見他便會舊情複燃,再次狠狠的傷害朕。”


    綠萼仰頭看著他,從未有過的堅決,一字一句的道:“臣妾昔日聽聞祁王已經尋得先帝遺詔,若他顯露出半分的奪位之態,殺了他。”


    殿內沉靜的幾乎能聽見細風吹到窗棱上嗡嗡的響聲,李胤臉上漫過沉痛,便是沉痛的聲音,“朕便知曉,父皇最疼的始終是他。至死都隻想著保全於他,想著替他謀劃這江山社稷。”


    她見他如廝,隻覺得適才的沉靜霎時消匿。低低的喚了“皇上。”


    他隻覺得胸中似湧動驚濤駭浪,煩悶難言,忽然想起先帝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分明不過是演出一場父子情深。


    當初他奪取了那個人的皇位,可還是負疚於心,所以他可以容納千萬的女子,卻容不得一個小小的梅妃。


    天色漸漸的沉下來,屋子裏唯聞火盆銀骨嗶剝微響,綠萼的臉在重重燈影下慘白的可怕,“臣妾幫您保全這江山社稷,您替綠萼殺了他。”


    李胤看著眼前風華無雙的女子幾乎有些陌生,似乎對她的話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麽?”


    綠萼站在那裏紋絲不動,眼神卻滿是堅定:“前朝洛家和溫家鬥個不停,後麵又有祁王虎視眈眈。臣妾知曉皇上心裏的難,臣妾想幫您,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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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晨光初綻,積雪未消,朱門磚瓦,一派瓊枝玉樹,恍若人間仙境。


    “朕曾許諾讓你遠離朝堂,卻不料終究是將你牽扯進來。”


    綠萼微笑,目光緩緩的移向海棠樹下的積雪,終究被淤泥染成一片褐色。“皇上便是臣妾的天,皮囊若不在,毛將焉附?隻要臣妾在一日,任何覬覦您皇位的人必須死。”


    李胤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攬住,卻不言語,目光中卻盡是複雜。


    綠萼扭過頭,不經意的瞥見那遠遠跟著的徐公公,轉過頭道:“臣妾今日好好的陪皇上演一場戲,皇上如何賞賜?”


    李胤捏了捏她的鼻尖,“就屬你機靈,今日朕會免了舒寶墨的禁足,待舒氏進宮後,你定要替朕拉攏與她。”


    綠萼長長的裙袂掃過積雪,錦緞的水袖拂過瓊枝,宮緞秀珠鞋子上盡是碎雪屑。


    “舒家在前朝如此的搖擺不定,不過是想抽身事外,朕偏要將這些人都拉進這前朝的渾水裏。”


    她心感觸頗多,正要說話隻覺得身後似乎有疾風襲來——


    “當心。”李胤驟然一拉,緊緊的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她隻覺得耳旁似乎有什麽東西掠過,抬眼一瞧卻是李胤的龍袍聲被大雪團砸中,落在肩頭,狼狽的很。


    李胤臉色一沉,放開綠萼,轉身對遠遠跟著的徐公公道:“還不去瞧瞧,究竟是何人這般的放肆。”


    綠萼替她小心翼翼的拍著袍子聲的雪末,卻見一抹朱紅的身影爬上了牆頭,明眸盼兮,宛如漫天雪地開的最豔麗的梅花。


    “綠萼姐姐。”舒寶墨歡喜的喊道:“沒砸到枝頭的喜鵲,難道誤傷了姐姐不成?”


    待她看見綠萼身後的狼狽不堪的李胤,頓時臉色一變,“皇上。”


    李胤臉色不善,一雙眸子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還不快賠罪?妹妹傷到的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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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太妃正拿著小銀剪修理花枝,忽聽清嬤嬤說祁王來了,手上微微一用力,喀的一聲將一截枝條鉸斷。


    “當初就不該留下那個禍害,如今倒要壞了大計。”毓太妃狠狠的丟下斷枝,吩咐清嬤嬤道:“讓他進來。”


    冷意漸漸的侵進身子,屋內溫和如chun,竟微微有些涼意。


    李祁垂首站在毓太妃的麵前,許久才徐徐開口:“兒臣素來敬重母妃,可母妃為何這般的苦苦相逼,萼兒孤苦無依,全是拜兒臣所賜,如今她又有何罪,母妃要這般的置她死地。”


    毓太妃緩緩開口,“如今,你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竟連性命都不顧了嗎?未經傳召私自入京可是死罪。”


    “無論如何兒臣都要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決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她半分。”


    “我們精心籌謀了這些年,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而壞了大事嗎?她有什麽好,不過是一副好皮囊罷了,江山萬裏,難道就找不到比她更好的?”


    “失去她這萬裏的江山要來又有何用?不要也罷!”


    毓太妃一時僵住,料不到他竟會如此,臉上頓時慘白如紙。


    “即便那個女人竟派人殺你,你也愛她?我瞧她與那小郡王不清不楚的,定是有什麽私情,可真真是下賤至極,倒是小瞧了她。”


    李祁目光堅定,一字一句的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兒臣一清二楚,若母妃再有半分害她的心思,莫怪兒臣不孝。”


    毓太妃被他話語裏的寒意震住,滿臉駭然,直勾勾的看著李祁,似乎不認得他了。


    “果真是業障,原是應追隨先帝去的,可偏生卻舍不得你這不孝子。如今為了一個女人,連祖宗基業都不要了,你讓我那什麽臉麵九泉之下見你父皇?”


    毓太妃知曉李祁素來孝順至極,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這般的違背自己的心思,隻覺得冷汗滲出後背,手腳陣陣冰涼,竭力壓製住胸口的翻湧,沉聲道:“你這番話叫你的結發妻子聽到了該如何作想?那慧兒懷有身孕的事已上報,待誕下子嗣,便過繼到玉蕖名下罷。”


    “她算什麽東西,也配生下本王的子嗣,本王迴去便送她走,這樣下賤的出賣主子的奴婢,留著亦是禍害。”李胤說完拂袖轉身欲走,“兒臣今日便會邊疆,若綠萼有半分的差池,那兒臣便隨他而去。”


    看著李祁的背影漸漸遠離,毓太妃隻覺得漸漸的眩暈,張口欲喚清嬤嬤,卻墜入黑暗之中。


    亦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被人灌下了溫熱的湯汁,待睜開眼睛,朦朧中皆是清嬤嬤焦灼的臉。她狠狠的拽住身旁的帷幔,幾乎要扯出透明窟窿來。


    “留不得了,那女人再也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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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和皇貴妃的到訪,無疑將整個宮鬥鬧得雞犬不寧,舒寶墨素來不拘一格,和那些奴才們打打鬧鬧的幾乎忘了高低貴賤,如今乍然間來著這樣兩位正經主子,奴才們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舒寶墨換下了弄髒的衣袍,換了身桃紅色的宮裝,雖不是最美的,卻亦是別具一格的讓人忍不住喜歡。


    “臣妾今兒確不是成心傷到皇上的。本想砸樹上吵鬧的鳥兒,誰知皇上和姐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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