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著她的臉色,這樣的白,這樣冷,像寒冬映在湖水裏的月光,終於忍不住流露哀切,他倏忽隻見想到她自從入宮以來從未這般的笑過。


    她此刻竟然笑了。


    他的眼角流露出幾分的酸澀,語氣卻有些弱:“本王說過你多少次,這些事情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殺了這樣多的人,若真的能將你心頭的恨發泄出去,那我絕不怪你。”


    綠萼瞧著他緊緊皺著的眉宇,隻瞧著他這冷寂陰暗的屋子裏,給予她異樣的溫暖。她原本壓製許久的委屈和痛苦不由自主的迸發而出,她哭的梨花帶雨。


    “這世上果真王爺待我最好的,綠萼深知殺害我父親的兇手另有其人,可是又有什麽法子?我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在這寂寥的深宮裏,又有誰能還我一個公道?”


    “你放心罷,本王早已命人查此事了,雖無證據確鑿,可本王亦是會讓他為此付出代價,他為官多年,連升數職,未必是清清白白的。”他瞧著她哭的紅腫的雙眼滿是不忍。


    綠萼虛弱的抬眸望了眼李祁,眼裏卻滿是深情如許,黯然中帶著癡情。他輕柔的握住她的雙手,仿佛微微用力便會捏斷一般。他的唇摩挲在她的手心,仿佛有千萬隻蟲蟻不斷的啃食。


    她虛弱的抬起另一隻手撫上他的清俊的臉,任由前言無語,隻哽在嗓子裏,說不出口。她隻怕一開口,便泣不成聲。


    “你放心罷,本王便是你的公道,這次便是本王的失誤,從今而後,本王定不會讓你有半分的差池。”


    綠萼尚在病中,隻聽了他這句話,心裏喪父之痛亦是清淡了些許。隻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待她好些了,他沉默了許久,才淡淡的道:“本王送你的那把梳子,你可還留著?”


    綠萼抬眼去瞧,卻見微弱的燈火之後他的眸子被柱子陰影掩蓋著,瞧不見任何的神色:“王爺送的,綠萼自然小心翼翼的收著,隻是這原是宮外的東西,生怕有人起疑,連累了王爺,便叫浣月放在箱底收著的。”


    “如此也好……”過了良久,他才徐徐的叨念了這樣的話來。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撫著背:“你隻聽浣月說你尚在病中,快些迴宮歇息罷。這宮裏人多眼雜,宮門快要關了,本王迴府了。”


    他終究還是走了,她的心口泛起濃濃的失落之感,站在走廊便瞧著早已消逝埋葬他身影的拐角處,怔怔的出著神,連浣月走過來的腳步聲都不能聽到。今夜與他共枕席的究竟是玉芙或是柒婉,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如今相思入骨,卻隻能眼巴巴的瞧著旁人相伴其左右。


    候在她身後的浣月將手裏的披風替她披上,又替她攏了攏青絲。


    “娘娘快些迴宮歇息罷,您身上的病尚未痊愈,仔細凍著了。”她又扯了扯她的衣袂,小心翼翼的提醒著她。“娘娘心裏難受,奴婢明白,可亦是要想想將來王爺奪得皇位,您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之尊。”


    綠萼抬眸,隻聽著走廊下的灌木被風吹得沙啞作響,忍不住苦笑道:“你們隻當我傻不成?我如今已是皇妃,倘若來日王爺奪得皇位又如何?難道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娶我為後?我不想自己被天下之人戳著脊梁骨痛罵一世,亦不想王爺冠上這樣的頭銜。”


    “隻要王爺奪得皇位,這天下之人豈敢詬病半分?便是王爺一道聖旨,天下之人誰敢反對?”


    “你昔日陪伴太妃數年我原以為你是聰明的,是懂我的,可如今卻這樣的笨了起來。便是王爺不顧天下之人的反對,立我為後我亦是不肯的,名分在我心裏毫無分量,便是無名無分的哪怕是一生為奴為婢,朝夕陪在王爺身旁亦是萬分願意的。”


    浣月瞧著明黃色燭火下的浣月,睫毛為翹起,眉眼如畫的臉上剪出大片的陰影,不由得心裏堵了起來。隻覺得有些恐慌,倘若有朝一日知道自己的一切緣起不過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陰謀,那她想起今日的這番話,又是如何的可笑。


    她堵在心口的話,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脫口而出,太妃這些年待她不薄,甚至是有救命之恩,自己昔日浣衣局當差,不小心將一位娘娘的衫裙弄破,若不是太妃偶然瞧見,見她可憐,隻怕她早已被管事的公公活活打死了,哪裏還有她今日的一切。


    ************


    夜清涼如水,殿內的丫鬟早已被綠萼支使了出去。浣月隻沏了杯茶來,恭恭敬敬的呈給綠萼,卻見她瞧也不瞧一眼,直勾勾的瞧著桌案上的紅燭,燭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馥鬱香氣。


    “娘娘快些歇息罷,皇上今日翻的可是麗妃的牌子。”浣月瞧了瞧他的臉色,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綠萼悠然的起身,將手裏的木梳擱置在妝奩裏,隻聽見浣月沉聲道:“皇上也忒過了些,明明知道娘娘的父親的死與麗妃的父親脫不了什麽幹係,卻還翻了麗妃的牌子。”


    綠萼將耳上墜著的環佩摘下,遞給浣月,示意她收起來,“本宮再他心裏未必比得上麗妃,皇上不向來如此,難道還要指望著這個男人為你傾盡天下不成?倘若你真以為他愛我逾命,那便是癡人說夢。”


    身後一片安靜,浣月隻聽了她的話便不置一詞,隻怔怔的出神思量著,綠萼無聲的掃了一眼,剛轉過身子,便聽見門外有細微的腳步聲,聽見浣月不卑不亢的道:“奴婢參見皇上。”


    綠萼從鏡內望著他甩了甩手,眾人便趕忙下去了,將門輕輕的掩上。屋內靜的連燭火劈啪燃燒之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她輕輕的攏了攏青絲。


    他信步向她走來,彎腰狠狠的將她摟在懷裏。他的鼻息間滿是她發髻上的香氣,“朕知道你心裏委屈,可朕亦不能輕易下定論,朕定會查明真相的。”


    綠萼直瞧著銅鏡裏的他,明黃色的龍袍更顯得他尊貴萬分,一張俊美的臉上滿是不忍,在明亮的燭光裏更顯得他皎如玉樹臨風前。


    他瞧著她這樣目不轉睛的從銅鏡盯著自己的臉,忍俊不禁的打趣道:“為夫的相貌娘子可瞧得上眼?”


    她的臉微微一紅,不由得嬌嗔道:“皇上淨會拿臣妾取笑,倘若這話被旁人聽了,隻以為臣妾不懂規矩。”


    李胤倏的斂笑皺眉:“這些話朕隻說與你聽,旁人豈會知道?再說朕難道說錯了不成?”她倏忽之間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衫,任由他將自己輕輕的放在錦榻上,鼻翼間皆是濃鬱的龍涎香氣,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朕好好的瞧瞧你,朕想你想的這樣緊,原本是掀了旁人的牌子,路過朱鸞殿不由自主的便進了來。”


    腦海裏一片混沌,隻見他幽深的眸子緊緊的盯著自己,她不由得心跳逐漸的加速,好似揣著小鹿一般,從嗓口蹦出來。


    他順勢跌倒在她的身旁,單手支撐著頭,在她的耳邊輕聲的呢喃道:“朕終於得到你了,可日日夜夜的擔憂起來,生怕你離朕而去,那種患得患失之感你永遠無法明白。”


    “皇上……”


    他低頭在她的額上輾轉輕吻,良久才放開她,濃鬱的龍涎香氣充斥著綠萼的鼻翼,他接著道:“朕第一次在禦花園裏見你,你在那裏拈花而笑,螓首蛾眉,常言道‘嚐矜絕代色,複恃傾城姿’不外如是。”


    綠萼眸光一沉,心裏卻冷笑不止,你口口聲聲說用情至深,可不過是貪戀著無用的皮囊罷了,倘若我的容貌平庸無常或是相貌醜陋,隻怕你卻是不屑一顧罷。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間深深的吸了口氣,她散落的發絲和他的發糾纏在一起,好似並蒂蓮一般的難舍難分,她此刻心裏有些厭惡,她隻想著自己的父親去了,這男人不過一句話便能為她主持公道,可卻這樣的敷衍自己,隻裝出這般的模樣。


    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腰,沉聲道:“朕知道你心裏難過,忍忍罷。朕已經命人將你的父親的靈柩遷往宜州,加封士大夫,厚葬與祖墳裏。”


    綠萼全身一僵,那雙眸子裏幽靜的似乎滴出墨汁來,裏麵夾雜著層層的迷霧,人都去了,這身後之名又有何用?


    他隻瞧著她的樣子,隻以為她未從喪父之痛中緩過來,便摟緊她道:“你放心罷,你沒有了父親,可你還有朕,朕會是你最大的依靠。朕這般千辛萬苦的將你抬進後宮,不過手因為朕愛你,倘若你留在別的男人身旁一日,朕就不能快活一日……”


    輕輕一扯,她身上的衣衫散落,原本用朱紅色綢子束著的青絲散落,燈前目,被底足,帳中音,天光昏沉,淩亂青絲,隻一滴清淚不知從何而來,暈染了繡著鴛鴦的錦被。


    *上的溫暖一絲絲的消散,綠萼朦朧間隻聽見殿外似乎有細微的腳步聲,或輕或重,或慢或急。她伸手一探,卻見周遭早已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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