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靜如水,朱鸞殿內卻是燈火通明。宮裏的奴才都站在門外,小心翼翼的侍候著,生怕有什麽差池。


    綠萼眼睛也不眨,亦不流淚,隻死命的攥住錦被,眼裏似乎要沁出血來。浣月緘默抿唇,隻聽送綠萼迴宮的順公公說竟是阮大人死了,綠萼被送迴宮亦是這般的模樣,既不哭鬧,隻是整個人跟死了一般,安靜的讓人恐慌。


    夜色中的朱鸞殿好似一個金碧輝煌的牢籠,直將人活生生的逼瘋。綠萼的臉被明黃色的宮燈映的蒼白,一張絕世傾城的臉上滿是恨意。


    朱鸞殿前竹影森森,李胤才下了禦攆,宮外的太監便匆忙迎上,隻稟告說綠萼尚未安寢。


    李胤眉宇緊皺,重重的歎了口氣,臉上滿是疲乏,熹微的晨光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卻愈發的顯得孤寂起來。


    他進了內殿,見綠萼披散著頭發,發鬢淩亂不堪,便伸手去攏。綠萼將他的手狠狠的攥住,她的指甲狠狠的陷進他的肉裏,卻渾然不知。


    “皇上可查出來了?”她的語氣裏滿是尖銳。


    李胤俯身在她的身邊坐下,柔聲道:“朕已派人前去常山去查探了,若你的父親果真有冤情,朕定會替你做主。”


    綠萼心裏痛到極致,不哭也不鬧。亦不知是否將他的話聽到心裏,隻在那笑了起來,她笑的甚是淒厲,竟好似索命的厲鬼一般。


    “查?皇上便是查出來亦是不肯告訴臣妾罷,你是皇上卻每日顧忌這個,又防著那個的。倘若不是皇上下旨讓父親去邊疆,我父親那裏會這樣的平白無故的丟了性命。隻怕皇上早就殺了臣妾的父親了,好不容易從皇上的刀下躲過,如今竟死在了一群強盜手裏,如今皇上可滿意了?”


    李胤的臉上滿是悔意和薄怒“你竟這般的想朕,朕知道你心裏難受,才口不擇言。你父親原是犯了罪的,朕豈能包庇。”


    她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裏,她孱弱的身體不斷的顫抖著。她狠狠的咬住她的肩膀,似乎拚盡一生的力氣一般,她幾乎能感覺自己尖銳的牙齒狠狠陷入血肉裏,隻感覺自己的舌尖有一股腥甜。”


    他不推開她,反倒這般的任由著她。


    過了良久,她才放開了自己的牙關,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


    “睡罷,你已經熬了一宿了,朕要去早朝了,待朕下了朝,便過來瞧你。”他說完便對在一旁侍奉的浣月的巧雨道:“你們好好的看著你們主子,若有什麽差池,朕要了你們的命。”


    浣月尚且還好,倒是巧雨早已嚇的哆哆嗦嗦,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跪下來恭送聖駕。


    他替她攏緊了被子,十分擔憂的走了。


    待皇上走後,浣月便隻將所有的宮人屏退,寅時已過,天色微微的發亮,熹微的晨光映襯著綠萼朦朧的麵容。


    浣月瞧著她的樣子,不由得感慨頗多。這樣美麗的女子,上天卻待她這般的不公,年紀輕輕便父母雙亡,如今倘若知道自己被摯愛之人這般的利用……她實在不敢再去想。


    瞧著浣月伏在錦榻旁終於睡著了,她默默的起身。腳下未著絲履,孑然走出殿門,裙裾沾滿晨露,青絲緊緊的貼在臉上,冷意直滲到骨子裏。


    朱鸞殿側殿之後有仙玉池,引入宮外的溫泉,池內花瓣飄灑,池旁香爐內的杜若香氣飄逸。她褪去身上的衣衫,赤腳步入水中,將身子浸泡在池水裏。


    她將頭狠狠的紮進池水裏,烏黑的青絲漂浮在水麵上。她隻感覺到自己窒息一般,她的淚在池水裏銷聲匿跡,這般死了也罷,還趕得上黃泉路上喁喁獨行的父親。


    在她以為自己臨死之時,隻感覺有一雙手將她狠狠的拉迴池邊。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隻瞧見就浣月滿臉驚魂甫定的瞧著她。


    浣月將她攙扶到側殿的軟榻上,替她披上衣衫,隻恨鐵不成鋼的道:“娘娘何苦這般的作踐自己,隻惹得親者痛,仇者快。”


    她的眼睛盯著浣月,滿是恨意,“你說的果真很對,這世上犧牲幾個弱女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不踩著別人的屍骨,那別人定要踩著你的屍骨。我定要查明父親的死因,替父親報仇。倘若我昔日多聽你幾分的勸告,亦不會這般的下場。”


    她狠狠的攥住浣月的衣襟,尖銳的聲音說道:“我要見王爺……我要王爺幫我查明真相。”


    *******


    錦榮宮微風送涼,屋內飄香。錦妃坐在梳妝台前,瞧著宮女為她細心的梳著發髻。她隻瞧著宮女們呈上來的衣衫,秀眉緊皺。


    “本宮聽聞江南進獻了一匹茜雪紗,為何尚衣間的人不拿來該本宮做衣衫,卻拿了這樣普普通通的料子。如今我貴妃皇妃,反倒吃穿用度不如在家裏,若是旁人見了,豈不白白惹人笑話。”


    她隨手將宮女們托盤上的衣衫悉數掃落在地,眼裏滿是怒火。


    “娘娘哪裏知道,這茜雪紗才進宮,那尚衣間的太監便給太後娘娘做了一套衣衫,隻想著太後娘娘壽辰將至,底下的人巴結,便奢侈了些,才用去了多半匹布料,餘下的奴婢隻聽聞給朱鸞殿的那位做了一套紗裙,那尚衣間的奴才們也忒放肆了些,竟直接越過皇後,給她做了衣衫。”她身旁的貼身侍婢青鳶恭恭敬敬的說道。


    榮韻衣的臉上滿是憤恨,將手裏的金簪狠狠的砸向銅鏡,那銅鏡霎時粉碎,“皇上亦不知著了什麽魔,竟這般的抬舉她,如今便是被禁足,亦是被人這般的巴結。皇後亦是扶不起來的人,竟這般的容忍著她。”


    她正惱火著,便從門外匆匆忙忙的進來一個太監,道:“錦妃娘娘,奴才聽聞萼妃娘娘的父親在常山被山匪殺了。昨兒晚上,皇上將章大人宣進宮裏,隻叫他去查。”


    “竟有這等事?”榮韻衣大感愕然,思忖之後冷笑道:“果真是老天爺都瞧不慣她這倨傲的樣子,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正說著便瞧見門外進來一個侍婢,仔細一瞧卻正是太後身邊的人,卻見那侍婢手裏端著一個小匣子,滿臉諂媚的道:“這是太後娘娘讓尚陽郡主,從宮外請的送子觀音,讓娘娘好生的供奉著。”


    榮韻衣叫青鳶接下,隻說道:“這些日子姑姑對麗妃那樣的好,我還隻以為她忘了我這個侄女了。隻胳膊肘往外麵拐了去,隻將我這個親侄女當外人。”


    “娘娘哪裏知道太後對您的好,太後可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娘娘,如今這佛像才進了宮,便巴巴的吩咐奴婢送了過來。”她侍女隻說著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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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鸞殿內,綠萼既不吃喝,亦不吵鬧,反倒隻呆呆的坐在錦榻上,手裏拿著一般木梳,好似丟了魂魄一般,浣月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隻宣了幾個太醫過來,亦隻說傷心過度,要好好的修養。


    綠萼心裏如同死灰一般,她不由得想到父親逼得人家家破人亡,亦是罪不可恕。可報應來的這般的快。她絕不信那些山賊會這般的大膽,竟敢謀殺官兵。


    屋外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她尚在禁足中,旁人卻是不敢進來的,隻以為是宮裏的奴才,卻聽到門外的太監進來迴話道:“萼妃娘娘,王爺的側妃隻請了皇後娘娘的懿旨,來探視娘娘了。”


    “還不快請進來。”浣月放下手裏的杯盞,趕忙出去迎,隻見柒婉素衣素服的,不見半點的首飾,原本揪著的心頓時微微放下,這王爺的側妃果真這般的懂得禮數,亦是早已聽聞了綠萼的父親去世了。才換下了錦衣華服,來了朱鸞殿內。


    浣月屈伸請安,便趕忙道:“我家娘娘不吃也不喝,便是連勸都不敢勸,生怕一句話說錯了,又要惹得娘娘傷心。王妃既然來了,奴婢鬥膽請您勸勸罷,奴婢來日便是做牛做馬,亦是心甘情願的。”


    柒婉攏了攏衣衫,隻淡淡的道:“浣月姑娘這是哪裏的話,皇後知道娘娘心裏難過,隻叫我來勸勸萼妃娘娘,皇後娘娘隻聽聞皇上今日在早朝之時,龍顏大怒,隻將諸位大臣罵的狗血淋頭。亦知道皇上為了娘娘的事,隻叫我來說些話。”


    浣月見狀,才重重的鬆了口氣,隻趕忙將柒婉請進了屋子裏。隻將屋子裏的眾人屏退,關了殿門,守在門外。


    待浣月離開後,她才穿過屏風,隻打量著殿內的擺設,隻見奢華至極,便是皇後宮裏亦是比不上的,她見*帳身後的綠萼,恭恭敬敬的跪下請安。


    過了良久,綠萼才淡淡的道:“起來罷。”


    那聲音極其的清淺,好似她的幻聽一般,待她放眼去瞧綠萼,隻見她連眼睛都不曾眨過。她走了過去,替綠萼撩開帳子,那刺目的光芒狠狠的照在綠萼的臉上,綠萼隻覺得眼好似針紮一般的疼痛起來。


    綠萼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檔,卻聽見柒婉極其溫柔的聲音道:“王爺已經去查了,您節哀罷。”


    她掃了一眼柒婉,臉上滿是無助的羸弱,“王爺待你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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