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本元聽著窗外瑟瑟的北風，看著漸漸暗下去的日影發呆。
恍惚間，他看見有人推門進來，快步走到炕邊停下腳步盯著他。
看著眼前憔悴不堪、迷茫惶惑的人，喻本亨良久才發出低哀的悲聲：哥哥！隨後就跪在炕沿邊上泣不成聲。
本亨，弟弟？本元激動地伸過手去夠本亨。
本亨趕緊爬到哥哥麵前。
本元撫摸著本亨變得厚實的肩膀，淚水隨著弟弟的哭泣聲從眼角滑落下來。
快到放年假時，突然有人到學校報信。
速到慶陽府藥局趙少石府，貴府公子本元在此療傷，盼親人探視。趙旌德敬上。喻先兒盯著手裏的一片信紙如五雷轟頂，一下子失了主張。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喻先兒才如夢初醒，趕緊讓人把本亨找來，拿信給他看。
爹爹，不管是什麽情況，是真是假，我必須馬上去！本亨心急如焚。
應該不假，趙旌德是你哥哥師傅趙少石的長子。這又是他的親筆信，應該不會有假。來人也能說出他師父的許多事。無論如何你得馬上去一趟。如果能行，一定要帶他迴家。喻先兒已顧不上許多了。
本亨星夜兼程趕往慶陽府。
他沒想到頂天立地的哥哥此時此刻滿身是傷，麵色焦黑，在黃昏的屋子裏孱弱孤單地躺在炕上。
本亨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完。
本亨終於按捺住了洶湧的悲傷，抬起頭看著眼睛也已紅腫的哥哥。
哥哥受苦了。傷得很重嗎？傷到了哪裏？怎麽，怎麽成這樣了？本亨心裏太痛苦了，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
本元用手撫摸著本亨的頭，撫摸著他的背，生怕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傭人端來了茶水、點心。小心翼翼地勸道：二位公子都不要太難過了。先生交代了要靜養的。
好，好。謝謝你照顧家兄。我在這裏就行。本亨站起身，接過傭人遞上的茶水。
那二位慢慢說話，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麵候著呢。傭人說完帶上門出去了。
哥哥身上很疼吧？本亨心疼地問道。
本元輕輕搖了搖頭，不敢輕易動彈。這兩天雖然基本上退燒了，腹部也不覺得特別疼了，但腿上和其他地方的疼痛卻越來越明顯。整個人虛脫得沒有一點力氣。
爹爹知道你受了傷，連夜就讓我趕過來了。媽媽和嫂子還不知道，沒敢告訴他們。爹爹說，隻要能行就一定要帶你迴家。哥哥放心吧，我一定要帶你迴家。本亨堅定地看著哥哥。
兄弟兩個人的眼裏都噙滿了淚水。
還有什麽比迴家更讓本元渴望、奢求呢？在榆林藥局、在迴慶陽的路上，本元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活下來，還能迴到自己的親人身邊。
本亨擦了擦眼角道：哥哥，爹爹說了，你師傅家是行醫世家，一定會給你治好的。他說你很聰明，能立刻想到來這裏。
會的，會好的。本元緩緩地應道。媽媽和尕珍都好吧？
放心吧，家裏人都很好。虎頭兒現在很用功。成績很好。慧兒現在懂事得很。本亨含淚答道。
曲哥兒呢？本元忍著痛輕聲問道。
曲哥兒皮得很，能吃能玩的，和虎頭兒小時候差不多。他不怕我嫂子，怕惠兒。惠兒說什麽都聽呢。本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哥哥，你就要當大伯了。梅溪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了。本亨緩緩地告訴本元家中他能想到的事。
本元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了。他有多長時間沒見到家裏人，沒聽到家裏的消息了。他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麽寬敞。他示意本亨：還有呢，還有呢？
我已經開始上課教學生了。學生們還比較聽話。都叫我小喻教官。爹爹現在不想再操那麽多心了，有什麽事都交給副總學監去管了。有時候和我一起到鄉下去行醫，精神好得很。
家裏現在有幫傭，媽媽和嫂子能輕鬆些。梅英姐姐和嫂子家的生意一直做得挺好。她有時候也到家裏找嫂子商量事情，嫂子也很喜歡她。
對了。爹爹的學生在舒城馬廠給嫂子的馬配種了。爹爹已經答應了虎頭兒，小馬一出生就送給他。
本亨搜腸刮肚不停地講家裏的事。他希望這些能減輕一點兒哥哥的傷痛。
你咋來的？本元輕聲問。
我騎馬來的。這馬性子好，腳程也快，很聽話。我馬上捎信迴去，叫爹爹放心。等你恢複得差不多了就帶你迴家。
本元掀開被子，給本亨看了傷口。等這裏好得差不多了，咱們就迴家。
嗯，那裏再過八九天就差不多了，打起精神就好得更快。你也是醫生，心裏清楚得很。你看，弟弟來了就是不一樣，臉色也有個人樣了。你是本亨吧？我是你旌德大哥。旌德端著湯藥進來笑著對他們說道。
本亨趕緊站起身朝旌德深深鞠躬。謝謝旌德大哥，我代父母感謝大哥！我哥哥就都拜托給您了。
本亨弟弟莫見外。咱們本來也情同一家。你放心吧，再過十來天他就能下地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旌德半開玩笑道。來，先把藥喝了。等會兒咱們就在這裏用飯。時候不早了。旌德過來扶著本元起身。
本元吃了一大碗羊肉湯麵片子。第一次覺得那麽可口、熨帖。他還想再吃一點。
行了，行了。這才沒好幾天，一頓吃這麽多就很好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也不能吃太多。有的是時間，隻要今晚上肚子裏消停不鬧事兒，打明天起就慢慢恢複正常吃飯。旌德大哥勸本元少吃點。
本亨也趕緊附和，本元隻得作罷。
晚上，本亨和哥哥睡在一個炕上，這是本亨長大後第一次和哥哥抵足而眠。
黑暗中，本元握著弟弟的手心裏格外地踏實、安寧，困意突然襲來，一夜無夢。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當本元睜開眼時，看到弟弟已經穿戴整齊，幫旌德給他查看傷口。
此刻他才覺得，他在親人的身邊，他還好好的。
肖立廣坐在炕頭，靜靜地看著熟睡的本元。有那麽一刻，他懷疑本元是不是還活著。本元一動不動，唿吸弱無可聞。肖立廣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到本元的鼻孔上試探，仔細感覺鼻孔裏是否還有氣息。
肖立廣疑惑地收迴手指，放在眼前仔細端詳。是自己的手指太粗糙嗎？怎麽感覺不太到呢？
旌德輕輕走進來。肖大人先到外麵用些茶吧。難得他今天睡得這麽踏實。您也吃點東西，趕了一天路。飯菜都備好了。
肖立廣又看了本元一眼才跟著旌德走出去。
仔細聽著點，喻大人醒了就趕緊過來叫我們。旌德吩咐傭人。
本亨和沈續粱見肖立廣和旌德走進餐廳就趕緊站起身讓座。
肖大哥、旌德大哥快請坐。本亨恭敬地禮讓道。
肖立廣和旌德坐定，沈續粱趕緊給二位倒上熱茶。
哦，旌德哥，沈續粱是我那裏育種廠的醫師。他和本亨是同鄉，如同親兄弟一般。肖立廣介紹道。
兩位弟弟坐下吧，都不用見外。自打本亨弟弟來了以後，本元的情緒好了很多，也能吃下東西了，比剛來時恢複了很多。旌德道。
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能來到這裏。我接到你的信兒都要高興瘋了。信兒是從平涼苑馬寺轉送到長樂監的，耽擱了好幾日。仗都打完這麽長時間了，我們平涼過去的人能迴去的都迴去了，唯獨打聽不到本元的下落。是死是活完全不清楚。知道他在這裏，我倆恨不得飛過來。這一路上馬不停蹄，還好不到一天時間就到了。多虧了旌德哥哥啊。我們全長樂監的人都感激你啊。
立廣兄弟說哪裏話？你們都是父親喜愛的弟子，父親在世時每每提到你們都自豪得不行，常把你倆掛在嘴邊，比我這親生兒子還主貴。現在做這些還不是該當的？父親在天之靈也能心安啊。來來來，動筷子吃點東西。都是些家常吃食，怠慢了。旌德高興地說道。
肖立廣和沈續粱也餓壞了，趕了一路，除了喝點水，滴米未進。這會兒也不再客氣就趕緊吃了起來。
還是家裏的飯菜香。以前跟著老師下館子，那也沒有這些飯菜好吃。肖立廣一邊吃一邊誇讚。
沈續粱也不停地給本亨布菜。轉眼間他到陝西都五年多了，口味也基本上是半個陝西人了。他也熟悉本亨的口味，盡量夾一些不太油膩的菜給本亨。
你看，他們兩個多像親兄弟。肖立廣指著本亨和沈續粱道。兩個人抬頭看向他，臉上掛滿了重逢後的喜悅和幸福。
恍惚間，他看見有人推門進來，快步走到炕邊停下腳步盯著他。
看著眼前憔悴不堪、迷茫惶惑的人，喻本亨良久才發出低哀的悲聲：哥哥！隨後就跪在炕沿邊上泣不成聲。
本亨，弟弟？本元激動地伸過手去夠本亨。
本亨趕緊爬到哥哥麵前。
本元撫摸著本亨變得厚實的肩膀，淚水隨著弟弟的哭泣聲從眼角滑落下來。
快到放年假時，突然有人到學校報信。
速到慶陽府藥局趙少石府，貴府公子本元在此療傷，盼親人探視。趙旌德敬上。喻先兒盯著手裏的一片信紙如五雷轟頂，一下子失了主張。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喻先兒才如夢初醒，趕緊讓人把本亨找來，拿信給他看。
爹爹，不管是什麽情況，是真是假，我必須馬上去！本亨心急如焚。
應該不假，趙旌德是你哥哥師傅趙少石的長子。這又是他的親筆信，應該不會有假。來人也能說出他師父的許多事。無論如何你得馬上去一趟。如果能行，一定要帶他迴家。喻先兒已顧不上許多了。
本亨星夜兼程趕往慶陽府。
他沒想到頂天立地的哥哥此時此刻滿身是傷，麵色焦黑，在黃昏的屋子裏孱弱孤單地躺在炕上。
本亨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完。
本亨終於按捺住了洶湧的悲傷，抬起頭看著眼睛也已紅腫的哥哥。
哥哥受苦了。傷得很重嗎？傷到了哪裏？怎麽，怎麽成這樣了？本亨心裏太痛苦了，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
本元用手撫摸著本亨的頭，撫摸著他的背，生怕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傭人端來了茶水、點心。小心翼翼地勸道：二位公子都不要太難過了。先生交代了要靜養的。
好，好。謝謝你照顧家兄。我在這裏就行。本亨站起身，接過傭人遞上的茶水。
那二位慢慢說話，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麵候著呢。傭人說完帶上門出去了。
哥哥身上很疼吧？本亨心疼地問道。
本元輕輕搖了搖頭，不敢輕易動彈。這兩天雖然基本上退燒了，腹部也不覺得特別疼了，但腿上和其他地方的疼痛卻越來越明顯。整個人虛脫得沒有一點力氣。
爹爹知道你受了傷，連夜就讓我趕過來了。媽媽和嫂子還不知道，沒敢告訴他們。爹爹說，隻要能行就一定要帶你迴家。哥哥放心吧，我一定要帶你迴家。本亨堅定地看著哥哥。
兄弟兩個人的眼裏都噙滿了淚水。
還有什麽比迴家更讓本元渴望、奢求呢？在榆林藥局、在迴慶陽的路上，本元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活下來，還能迴到自己的親人身邊。
本亨擦了擦眼角道：哥哥，爹爹說了，你師傅家是行醫世家，一定會給你治好的。他說你很聰明，能立刻想到來這裏。
會的，會好的。本元緩緩地應道。媽媽和尕珍都好吧？
放心吧，家裏人都很好。虎頭兒現在很用功。成績很好。慧兒現在懂事得很。本亨含淚答道。
曲哥兒呢？本元忍著痛輕聲問道。
曲哥兒皮得很，能吃能玩的，和虎頭兒小時候差不多。他不怕我嫂子，怕惠兒。惠兒說什麽都聽呢。本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哥哥，你就要當大伯了。梅溪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了。本亨緩緩地告訴本元家中他能想到的事。
本元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了。他有多長時間沒見到家裏人，沒聽到家裏的消息了。他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麽寬敞。他示意本亨：還有呢，還有呢？
我已經開始上課教學生了。學生們還比較聽話。都叫我小喻教官。爹爹現在不想再操那麽多心了，有什麽事都交給副總學監去管了。有時候和我一起到鄉下去行醫，精神好得很。
家裏現在有幫傭，媽媽和嫂子能輕鬆些。梅英姐姐和嫂子家的生意一直做得挺好。她有時候也到家裏找嫂子商量事情，嫂子也很喜歡她。
對了。爹爹的學生在舒城馬廠給嫂子的馬配種了。爹爹已經答應了虎頭兒，小馬一出生就送給他。
本亨搜腸刮肚不停地講家裏的事。他希望這些能減輕一點兒哥哥的傷痛。
你咋來的？本元輕聲問。
我騎馬來的。這馬性子好，腳程也快，很聽話。我馬上捎信迴去，叫爹爹放心。等你恢複得差不多了就帶你迴家。
本元掀開被子，給本亨看了傷口。等這裏好得差不多了，咱們就迴家。
嗯，那裏再過八九天就差不多了，打起精神就好得更快。你也是醫生，心裏清楚得很。你看，弟弟來了就是不一樣，臉色也有個人樣了。你是本亨吧？我是你旌德大哥。旌德端著湯藥進來笑著對他們說道。
本亨趕緊站起身朝旌德深深鞠躬。謝謝旌德大哥，我代父母感謝大哥！我哥哥就都拜托給您了。
本亨弟弟莫見外。咱們本來也情同一家。你放心吧，再過十來天他就能下地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旌德半開玩笑道。來，先把藥喝了。等會兒咱們就在這裏用飯。時候不早了。旌德過來扶著本元起身。
本元吃了一大碗羊肉湯麵片子。第一次覺得那麽可口、熨帖。他還想再吃一點。
行了，行了。這才沒好幾天，一頓吃這麽多就很好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也不能吃太多。有的是時間，隻要今晚上肚子裏消停不鬧事兒，打明天起就慢慢恢複正常吃飯。旌德大哥勸本元少吃點。
本亨也趕緊附和，本元隻得作罷。
晚上，本亨和哥哥睡在一個炕上，這是本亨長大後第一次和哥哥抵足而眠。
黑暗中，本元握著弟弟的手心裏格外地踏實、安寧，困意突然襲來，一夜無夢。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當本元睜開眼時，看到弟弟已經穿戴整齊，幫旌德給他查看傷口。
此刻他才覺得，他在親人的身邊，他還好好的。
肖立廣坐在炕頭，靜靜地看著熟睡的本元。有那麽一刻，他懷疑本元是不是還活著。本元一動不動，唿吸弱無可聞。肖立廣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到本元的鼻孔上試探，仔細感覺鼻孔裏是否還有氣息。
肖立廣疑惑地收迴手指，放在眼前仔細端詳。是自己的手指太粗糙嗎？怎麽感覺不太到呢？
旌德輕輕走進來。肖大人先到外麵用些茶吧。難得他今天睡得這麽踏實。您也吃點東西，趕了一天路。飯菜都備好了。
肖立廣又看了本元一眼才跟著旌德走出去。
仔細聽著點，喻大人醒了就趕緊過來叫我們。旌德吩咐傭人。
本亨和沈續粱見肖立廣和旌德走進餐廳就趕緊站起身讓座。
肖大哥、旌德大哥快請坐。本亨恭敬地禮讓道。
肖立廣和旌德坐定，沈續粱趕緊給二位倒上熱茶。
哦，旌德哥，沈續粱是我那裏育種廠的醫師。他和本亨是同鄉，如同親兄弟一般。肖立廣介紹道。
兩位弟弟坐下吧，都不用見外。自打本亨弟弟來了以後，本元的情緒好了很多，也能吃下東西了，比剛來時恢複了很多。旌德道。
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能來到這裏。我接到你的信兒都要高興瘋了。信兒是從平涼苑馬寺轉送到長樂監的，耽擱了好幾日。仗都打完這麽長時間了，我們平涼過去的人能迴去的都迴去了，唯獨打聽不到本元的下落。是死是活完全不清楚。知道他在這裏，我倆恨不得飛過來。這一路上馬不停蹄，還好不到一天時間就到了。多虧了旌德哥哥啊。我們全長樂監的人都感激你啊。
立廣兄弟說哪裏話？你們都是父親喜愛的弟子，父親在世時每每提到你們都自豪得不行，常把你倆掛在嘴邊，比我這親生兒子還主貴。現在做這些還不是該當的？父親在天之靈也能心安啊。來來來，動筷子吃點東西。都是些家常吃食，怠慢了。旌德高興地說道。
肖立廣和沈續粱也餓壞了，趕了一路，除了喝點水，滴米未進。這會兒也不再客氣就趕緊吃了起來。
還是家裏的飯菜香。以前跟著老師下館子，那也沒有這些飯菜好吃。肖立廣一邊吃一邊誇讚。
沈續粱也不停地給本亨布菜。轉眼間他到陝西都五年多了，口味也基本上是半個陝西人了。他也熟悉本亨的口味，盡量夾一些不太油膩的菜給本亨。
你看，他們兩個多像親兄弟。肖立廣指著本亨和沈續粱道。兩個人抬頭看向他，臉上掛滿了重逢後的喜悅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