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剛和梅溪妹妹訂婚,要說此時不該說這些。可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應該這時候說出來,免得將來會後悔。喻本亨剛一開口臉就漲得通紅。


    梅英看著本亨局促的表情,知道是重要的事情,就耐心聽本亨慢慢說。


    我不打算在縣學裏讀書了。就是說,將來不再參加朝廷的功名考試。我已經和父親、哥哥慎重商量了,秋天要去父親辦的馬醫館讀書,將來就和他們一樣做馬醫。


    梅英聽後心裏暗暗驚愕。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聽本亨繼續說。


    我知道讀聖賢書是為了考取功名,晉升仕途,是光耀門楣之事。可我經過這麽多時日,打心裏不喜歡走這條路,我也很苦惱。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幼稚可笑。可我現在知道了將來想要做什麽。我的想法和將來要做的事在很多人眼裏是卑微的,低賤的。但不管別人怎麽看,我已經下了決心,我要成為和我爹爹、哥哥一樣的人。


    本亨見梅英一直沒有接自己的話茬兒,也看不出她對自己的一番話是什麽看法。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心一橫接著說道:所以,所以,我和家裏人都說了,如果梅溪妹妹和你們不願意與我結親,我們同意取消這門婚約。我知道這對你們不公平,不地道。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害了梅溪妹妹。原本應該由我父母托人來說這件事。但我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不想耽誤梅溪妹妹以後的好事。和爹爹、哥哥商量了,還是由我自己來把這件事和你們說清楚。


    梅英聽了本亨的話,除了震驚就是頭腦發蒙。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他。這件事的確太大了。她知道一個仕宦人家與一個馬醫之家的身份在人們的眼裏有著怎樣的懸殊。這可能會直接影響溪六一生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盡管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年溫文爾雅,文質彬彬。但十年、二十年之後呢?梅英腦子裏有點兒亂。


    她慢慢地抿了兩口茶,又給本亨的茶杯裏續上了新茶,停了片刻,才看著本亨道:說真的,你剛說的這些話確實太突然了。而且離你們倆訂婚才就過去幾天。當時,你們也沒有透一點兒信兒給我們。


    姐姐說的是。這都怪我。這樣做也不是我一時興起。我從去年考上縣學不久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我也想了很久,也非常猶豫。你也知道,我爹爹哥哥都在外麵當差,平日難得見麵。就是在訂婚的當日,我才下定決心把想法告訴了哥哥。家裏人見我這樣,也是真心替我和梅溪妹妹的將來著想才同意讓我親自把想法告訴你們的。


    這是溪妹和你的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我此時沒法給你答複,要仔細和父親、妹妹商議。大家都急不得。梅英心裏有些慍怒,但臉上仍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本亨看著梅英漸漸凝重的表情,聽著梅英似帶埋怨的話語,隻能一味地點頭,表示歉意。


    最後,梅英並沒有給出答複,也沒有留本亨吃午飯。


    無論什麽結果,我們都聽憑你們決定。那我先迴去了姐姐。本亨尷尬地站起身,朝梅英深深鞠了一躬。


    好,你先迴去,等有了結果我們會去府上通稟。梅英猶豫了片刻說道。


    本亨再次起身拱手道:對不起,姐姐,全都是我個人的錯,給你們大家添麻煩了。對不起!


    梅英將本亨送出店外。看著本亨遠去的背影,梅英心裏竟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感與怨憤。他們曹家子女的婚姻竟沒有一個人是順遂人意的。


    本亨惴惴不安地離開曹家,雖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但心裏並沒有輕鬆多少。管他呢,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無論啥結果,悉聽尊便!他有些賭氣地邁開步子快步朝姥爺家的方向走去。


    本亨走進大門,看見姥爺正在院子裏修剪花草,就興奮地朝姥爺喊道:姥爺,您迴來了?啥時候迴來的?前幾日我和哥哥來一起看您,可正巧您不在家,沒見到您,哥哥心裏還難過呢。


    姥爺停下手裏的活兒,看著他笑嗬嗬地說:聽你舅舅說了,可真不巧,我一位多年未見的同門師兄前些日子突然來造訪,非要讓我陪他一起去白馬書院聽福建來的名師講學。沒法推辭就陪他去了一趟。誰知前腳剛走,你倆後腳就來了。你哥哥呢?他沒一起來嗎?


    我哥這趟是到京城出官差,抽空兒拐迴家裏探親的。昨天就迴平涼了,來去匆忙得很。本亨遺憾道。


    這樣啊?你爹爹最近身體怎麽樣呀?姥爺關心地問道。


    爹爹身體也沒什麽大礙了。他可能過兩天來看您,然後就迴滁州去了。姥姥又忙什麽呢?本亨看著從裏間走出來的姥姥趕緊招唿道。


    亨兒迴來了?正巧趕上晌午飯,你舅母正好做魚呢,聽見你說話叫我先出來看呢。姥姥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說。


    那我可有口福了。本亨笑著說。


    你先和姥爺說話,一會兒咱就吃飯。你迴屋把罩衫換下來,今天太熱了。姥姥說著又去忙了。


    本亨換了衣服出來就在院子裏坐下,陪姥爺喝茶。


    亨兒,聽你舅舅說你和麻埠的曹家定親了?結婚的日子看好了沒有?


    本亨一聽姥爺的話,就放下手裏的茶杯,吞吞吐吐地說道:親是定了,但最後能不能成婚還不太好說呢。我,我今天特意到曹家告訴他們我要學馬醫……


    姥爺聽本亨這麽說,倒有些波瀾不驚。他看著本亨慢悠悠地道:你給你爹爹說了嗎?


    本亨趕緊道:他同意了。但他說要我聽聽您的意見。爹爹說畢竟這麽多年您在我的學業上付出了那麽多心血。


    嗯。你爹爹倒是言過了。既然這樣,那你學馬醫這事兒就算是定了?姥爺略一沉吟,然後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說是不可惜也不是真心的話。這麽多年你的書還是讀得不錯的。隻不過人各有誌,先前你也給我說了你在縣學裏看到的,聽到的事。人終歸還是得遵從本心。強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強按頭,最後都無濟於事啊。 姥爺拿著手裏的蒲扇輕輕搖晃著,臉上還是流露出一些淡淡的遺憾。


    本亨看著姥爺心裏又生出許多愧疚,默默地低下了頭。


    姥爺深知本亨的性子。看他如此又寬解道:你能早早想清楚自己今後究竟想幹什麽,總勝過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強。再說你去學馬醫,將來若能像你爹爹和哥哥那樣救牲靈於災病,即是濟世,無分貴賤高低。人生不過百年,不庸碌度日,虛擲光陰,又有何遺憾呢?既然你心意已定,踏踏實實開始做即可。


    本亨聽了姥爺的一席話竟有些哽咽,他抹了一下眼角,清了下嗓子說道:您這麽說我總算安心了。


    嗯。曹家聽了你的想法怎麽說?姥爺停下正在搖晃的蒲扇一臉關切地問道。


    曹家爹爹不在家,隻有他們家的梅英姐姐在。她隻是聽了我的打算和想法,也並沒有答複我。說是要和家裏人好好商量呢。本亨有些心裏沒底。


    倒也不用太擔心。都說前世的姻緣後世難料定。且等一等。是你的終歸就是你的。姥爺說著站起身來。走,進屋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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