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本元到了固原衛官署,正好碰上指揮大人剛從校場操練迴來。他猶豫再三來到議事大堂求見。過了一會兒傳令兵傳他進去。


    喻醫師有何事?指揮使給幾位下屬交代完事情,抬頭看著走進來的本元問道。


    指揮大人,我們的藥材缺口比較大,還得請大人想辦法先就近采買。費用我迴頭再從苑馬寺申領。另外,我想問一下大人您的坐騎流星生病的一些事情。


    藥材的事喬斷事向我稟報了。我也是這個意思。流星?我聽說病情也沒什麽變化嗎?指揮大人有些疑惑道。


    是,是變化不大,但我仔細觀察了這幾日,感覺它似乎不太像患了疫病。您還能想起來它生病前都有哪些不一樣嗎?


    生病前?唔......生病前當然是好好的,並沒有什麽異樣。當時我們和韃靼兵打了一場突襲戰,它勇敢得很,和往常打仗的表現一樣。雖然千裏奔襲,但這對它來說又不是什麽稀罕事,開戰時也沒有受傷。指揮使大人迴憶道。


    那打完仗迴來的時候呢?本元又問。


    迴來的半路上下起了大雨,我們迴程很快,大概三個時辰的樣子。我記得很清楚,它體力上也並沒有什麽太大變化。指揮使肯定地答道。


    您的馬夫是專人嗎?本元追問道。


    是專人,但那次迴來沒幾天,流星就得了急病,而且一病不起,我打了那老東西二十軍棍,現在還躺著呢。指揮使還有些憤憤的。


    那,我能不能見見他?本元趕緊道。


    喬斷事,帶喻醫師去見見趙馬頭兒。指揮使答應了。


    本元跟著喬斷事來到馬夫住的地方,見到了趙馬頭兒。


    你仔細想想,指揮大人迴來,流星淋了雨,你們當時接了馬之後的事。本元認真地詢問道。


    趙馬頭兒靠在一卷被子上,皺著眉頭仔細迴憶。那天迴來的馬匹都淋得透濕,指揮大人們幾乎都出去了,一下子迴來二十幾匹馬,深更半夜的。大人們說馬已經兩天多沒有好好喂過,叫我們趕緊給馬下飼料。我們馬夫人少,可迴來的馬匹多,當時深更半夜的,雨又大,就匆匆忙忙卸了馬鞍喂料喂水。


    你們沒有先遛馬,就直接喂料喂水嗎?本元一聽來了精神。


    是啊,當時雨很大,出不去,大人們又催得急,就按吩咐抓緊時間喂草料的喂草料,飲水的飲水了,天亮了才忙完。趙馬頭說著低下了頭。


    好,我知道了。本元聽罷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本元迴到議事大堂,又對指揮大人道:您現在就給我找幾個木匠,隨我迴去在流星旁邊專門打一個拴馬的柱欄。


    做什麽?打個柱欄就能救流星了?指揮大人覺得有些好笑。


    我想試試。流星的病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本元一本正經地迴答道。


    好,好吧。就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吧。喬斷事,你去安排。指揮大人將信將疑地看著本元離去。


    本元給喻先兒寫了一封信,把流星的病因和症狀大致描述了一番,然後請喬斷事派傳令兵加急送往平涼。


    三日後,喻先兒和本元留在平涼等待補充藥材的人一起押運著藥材來到了固原防疫所。


    喻先兒第一眼看到本元時著實吃了一驚。他第一次看到兒子唇上一層稀疏、淩亂的胡須和黑瘦的充滿疲憊的臉龐。


    本元,長胡子了?這樣看著更老成些,嗬嗬嗬。兒子突然長大了,喻先兒雖然笑著,但心裏卻有一種沉甸甸的失落感。


    喻總醫,沒想到您這麽快就到了。實在是覺得指揮大人的馬耽擱不起了。我就,就......本元突然鼻子一酸,竟然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錯,不錯。你們能在這裏把防疫搞起來,沒有當逃兵就很好。走,帶我去看看。喻先兒催促道。


    本元帶著喻先兒看了防疫的分區,介紹了目前防治的情況。好啊。你們能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分批分類防治,說明你們肯動腦子,做事很聰明,很果斷。就按照現在的辦法繼續做,然後隨時進行適當調整。總之,要按照實際,因地製宜,因病施治。喻先兒非常欣慰。


    隨後,他們又來到了流星的馬廄。


    在本元的指揮下,五六個兵士把流星連抬帶拖地固定在柱欄上。


    喻先兒讓人把流星的頭高高吊起,把兩條前腿分別固定在柱子上保持站立姿勢。然後把手搭在流星的胸脯上,左右手輪流按住胸鶩穴位仔細診脈。他又撬開流星的嘴,認真查看它的口腔內部。隻見口色鮮紅,舌下金關和玉戶穴位烏青渾濁。流星嘴裏噴出刺鼻的腥臭,腿腳極力掙紮,喘息急促,鳴音如鋸。


    本元,你也來診視一下它的脈色。喻先兒往旁邊撤了一步說道。


    本元猶豫了一下,上前抬起手仔細在流星的胸鳧上輪流診脈。


    流星想掙脫,本元立刻全力控製住這個看上去喘得快要窒息卻渾身蠻力的高頭大馬。


    旁邊圍觀的人看得心驚肉跳,流星要是再掙紮一會兒恐怕要死在本元手裏。想想這可怕的後果,有人立刻飛馬迴去給指揮大人報信兒。


    喻先兒又仔細察看了流星的腰腹,後胯,四肢,肛門等處。


    本元,根據你了解的病因和咱們現在看到的症狀、脈色,你來說說病症和用藥。喻先兒看著本元督促道。


    我這幾日也在琢磨,從它的病因上看,應該是因行軍打仗返迴途中天降大雨,一路淋雨,風寒侵襲。迴到營地後,沒有及時遛馬牽散,卻又飲水太過。水盛積注腸中,不能運化,滲於腸中,停於膈下,沁掠其肝。所以表現出行如醉犬,兩眼如癡,加之拖延至今,汗津幹絕。應該是水掠肝之症……本元說著卻又猶豫不定。


    喻先兒又問道,若按你的診斷,既然是水掠肝之症,那它還應該有何表現?


    應該還有,還有?本元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從你們到了這裏一直到現在,可曾見到它鼻中有血水流出?喻先兒皺眉問道。


    不曾見過。本元搖頭道。


    再說說你剛才診脈的情況。喻先兒緊盯著他問。


    雙鳧微細,口色鮮紅。本元遲疑道。


    指揮使的馬夫喂養流星已有時日。遠道疾行後喂養上的忌諱,他不可能不知。當然不排除久渴失飲,後又飲水太過的因素。另外你說到,當初他們迴來後半夜大雨,就有可能騎來有汗,簷下卸鞍,賊風趁虛而入皮膚,肺受其邪。流星身上有明顯的揩擦之痕,這是初患風症後的症狀。風症往往是先為外皮瘙癢揩擦,次傳肌肉,腠理凝麻,日久延之於內,則令四肢僵硬,口內垂涎,耳緊尾直,牙關緊閉難開,不食水草。這是外感風邪之症啊。喻先兒循循善誘。


    本元不住點頭,若有所悟。


    這是比較典型的外感風邪之症,也叫揭鞍風。另外,你要記住,肝絕之症的脈色是雙鳧微細,口色如棉。而我們現在診視看到的脈色是雙鳧遲細,口色鮮紅。看起來差不多,其實病症卻是大相徑庭。你要牢牢記住。喻先兒鄭重地告誡道。


    本元頓覺麵紅耳燥。他略一遲疑,還是問道:可用追風散?


    可以。喻先兒點頭肯定道。另外,還需用朱砂散療風開竅。你去抓緊時間配藥吧。


    喻總醫,馬放下來不?王寶川追問道。


    不放,就這麽固定著。等著我。本元頭也不迴地答道。


    本元一邊思索,一邊一味一味地抓藥,把追風散配齊。看得王寶川大氣不敢出。


    寶川,三服藥,一起煎,大火開鍋,慢火煮兩刻後分兩次灌服。本元擰著眉吩咐王寶川。然後又開始配朱砂散。配完後仔細研磨成細粉。


    喻先兒找來一隻筆管仔細改成一隻吹管,把本元磨好的朱砂散吹進流星的兩隻鼻孔中。流星一通兒噴嚏、咳嗽。


    掌櫃的,煎好了。寶川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輕聲道。


    喻先兒又指導本元和王寶川用牛角做的灌藥勺兒,撬開馬嘴,慢慢灌下。


    停了片刻,喻先兒讓人找來一根毛氈搭在流星身上,然後叫人牽著流星繞著馬圈遛彎兒,並吩咐本元:再讓人熬一鍋糊米水喂給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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