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送急救室!”大廳的門咣地被許多護士撞開,躺在擔架上昏迷的方子君被抬進來。那個曾經和她一起唱歌的女兵著急地跟著,醫生大聲問:“怎麽發現的?”


    “早上我叫她去吃飯,沒動靜!我就開門了,我們倆互相都有鑰匙!她就倒在桌子上了,周圍都是煙頭兒!她抽了起碼5盒煙,一晚上!”女兵迴答說,醫生高喊:“尼古丁中毒!準備搶救!”——一行人匆匆衝入急救室。


    2


    高級轎車在特種偵察大隊的主樓前停了兩排。主樓門口的哨兵持槍站在崗位上,槍刺閃著寒光。會議已經召開兩個小時,完成匯報的鄭教員拿著稿子從投影前麵下來。房間裏煙霧繚繞,將校們都在沉思著。老爺子開始說話了:“以我們軍區司令部的名義,給空降兵研究所寫封感謝信。另外,特種偵察大隊準備個詳細的報告,我要認真看看你們的戰法研究成果投入實際運用的可行性研究。”


    “報告首長!已經準備好了。”何誌軍起身,把文件夾送過去。“你何誌軍找我化緣,肯定是準備充分的。”老爺子笑,將軍們也哄笑。老爺子繼續說,“這個經費,軍區專項解決。特種大隊偵察是嶄新的部隊,裝備和訓練都有許多變數,要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我會親自安排調研。”劉勇軍在老爺子身邊欠身說。老爺子翻著報告:“嗯,這個事情你要負責到底。何誌軍如果再找我哭窮,我要找你。”將校們又一陣哄笑。老爺子看著何誌軍和耿輝:“說到錢,我要問一句。你們上個階段搞戰法研究、訓練等的有關經費,從哪裏來的?”何誌軍和耿輝都愣了一下。老爺子的眼睛是銳利的,何誌軍不得不起立實話實說:“我們截留了一半的夥食費。”


    “當你的天兵一出現,我就猜到了。”老爺子說,“你何誌軍和耿輝又不是印鈔機,特種偵察大隊也不是銀行,從哪兒能變出這麽多錢來?”“這是我同意的,首長。”耿輝說。老爺子說:“你不同意他也沒這麽大的膽子。這種事情一個人是不敢做主的,手續也不允許。”何誌軍挺直胸膛:“我是軍事主官,訓練的事情是我來抓,主意也是我出的。要處理,處理我一個吧。”


    “我是黨委書記!”耿輝急了,“我是最後拍板的,黨指揮槍不是槍指揮黨。我在這件事情當中負有主要責任!”老爺子苦笑:“瞧瞧這一對軍政主官,果然穿了一條褲子!”將校們哄堂大笑。劉勇軍看著他們說:“這個事情,在軍區副司令就和我研究過了。處分是肯定要有的,你們也要向全大隊官兵公開作檢查。不過,你們這種自覺自願搞軍事研究軍事改革的精神,我們司令部機關是支持的!——但是你們記住,下不為例!”


    “是!”兩個主官興奮地說。


    3


    方子君臉色蒼白地躺在白色的枕頭上,輸液管插在左手手背。何小雨低下頭:“子君姐?你怎麽了?”方子君長出一口氣,苦澀地笑:“我沒事。”


    “怎麽抽那麽多煙啊?你身體還沒恢複呢,不要抽煙好不好?”何小雨心疼地擦淚。方子君摸著她的臉,眼睛含淚:“好,姐姐聽你的。”何小雨說:“張雷他們隊去打靶了,我晚點兒再給他打電話。”“不!”方子君的表情變得恐怖,“你不要告訴他!”“怎麽了?”何小雨很驚訝,“你們不是和好了嗎?”方子君久久無語,沉默。


    “又怎麽了?”何小雨都急了,“你們這對冤家到底在搞什麽啊?”“我跟他,不可能了。”方子君平靜地說。何小雨睜大眼睛。“不可能了……”方子君閉上眼睛,一滴清淚流出來。


    4


    還穿著迷彩服的張雷如同綠色的旋風一般衝入醫院走廊,抓住人就問:“方子君在哪個病房?”護士說:“二樓121。”“好,謝謝!”張雷三步並一步衝上樓梯。何小雨正好拉門出來。張雷問:“小雨,子君怎麽樣了?”何小雨拉住他很嚴肅地問:“我問你,你是不是欺負子君姐了?”張雷睜大眼睛:“你說什麽呢?”


    “我警告你,張雷!子君就是我親姐姐,我不許任何人欺負她!你要是不肯對她好,你就放了她!她夠苦的了!”何小雨咬牙切齒地說,張雷驚訝地問:“我說你這人怎麽那麽奇怪啊?我怎麽欺負她了?心疼還來不及呢!”“她不想見你!”這次何小雨很堅決。張雷急了:“何小雨,你長點兒腦子好不好?我根本就沒有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怎麽可能欺負她?你給我讓開!”


    張雷一使勁,何小雨就被推到一邊去了。門一打開,方子君就驚恐地睜大眼睛。張雷笑著進去:“子君,你怎麽了?”方子君的語氣很堅決:“出去!”張雷站住了,看看自己沒什麽不對:“怎麽了?”“你給我出去!”方子君咬緊牙關。何小雨推張雷:“子君姐讓你出去!”張雷紋絲不動,驚訝地看著方子君。方子君別開臉:“我不愛你,你出去!”“方子君!”張雷怒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知道。”方子君深唿吸,“我們不合適。”張雷仔細看著方子君。


    “我再說一次,我們不合適!”方子君的聲音抬高了。“你煙抽多了,腦子不清醒,我不怪你。”張雷的聲音柔和下來,“我在外麵等你,我6點必須迴陸院。我等到6點,你穩定下自己。”張雷咬咬嘴唇,轉身出去了。何小雨看看張雷,看看方子君,真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向前一步:“子君姐,你……”“你也出去!”方子君臉上沒有表情,“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何小雨呆住了。“出去吧。”方子君聲音緩和下來,“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何小雨慢慢退後,站在門口:“子君姐,有什麽事兒你跟我說啊!你別總是一個人扛著啊!”“把門關上。”方子君不看她。何小雨無奈,關門。


    張雷站在外麵看著窗外的院子抽煙。何小雨無奈地問:“你們到底怎麽迴事啊?”張雷愁眉苦臉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得罪她啊!”何小雨正要繼續問,劉芳芳跟倆女學員抱著鮮花跑過來了:“小雨!張雷!”何小雨露出笑容:“喲,你們怎麽來了!”“我們聽說你姐姐病了,就趕緊來看看!”一個女學員說。劉芳芳看見張雷,哀怨地轉過眼睛。張雷根本就沒注意她,還在想著心事。


    “她現在情緒不好,不想見任何人。這花兒我先替她收下,好嗎?”何小雨說。劉芳芳著急地問:“那我去看看她可以嗎?我是她的小妹啊!”“不行!不行!”何小雨趕緊擺手,“子君姐的脾氣可古怪得很,她要是認準什麽事兒,八頭牛都拉不迴來!連我她都能吼,你進去,更沒戲!”“我就試試!我爸吼我吼習慣了,我不怕這個。”劉芳芳接過鮮花。


    門輕輕地被推開,劉芳芳抱著鮮花站在門口,小心地叫了一聲:“子君姐姐?”方子君衝裏麵躺著,背對著她,沒說話。劉芳芳關上門,躡手躡腳走過去,把花放在床頭櫃上。方子君的肩膀輕輕地抽動著。劉芳芳奇怪地看著,低下頭,聽到細細的抽泣聲:“子君姐姐,你怎麽了?”方子君咬著枕頭,把眼淚拚命忍下去。


    5


    “特種偵察大隊我以前沒來過,但是我沒少聽見你們兩個的名字。”劉勇軍背著手走在部隊院子裏,“一個是戰鬥英雄,一個是模範政委——你們是威名遠揚啊!”


    “哪兒的話,參謀長。”耿輝笑,“我們都是最普通的部隊幹部。”“是啊,我們這支軍隊需要的就是你們這樣普通卻又盡職的幹部!”劉參謀長看著遠處訓練場上生龍活虎的戰士們感歎,“和平年代,堅守寂寞不是所有幹部都可以做得到的!”


    “那是特戰一連在搞訓練!”何誌軍說,“他們現在訓練的科目是營救人質,這是我們自己搞的新科目,訓練大綱上沒有的。這個訓練是一把雙刃劍——戰爭時期,可以營救敵後被俘的重要軍政官員;和平年代,可以協助地方公安機關處理緊急突發暴力事件。”“不錯。”劉參謀長仔細看了看訓練動作,“你們很有前瞻性,這種既能提高部隊戰爭職能戰鬥力,又能方便地方維護社會安定的訓練要多搞!雖然你們不是武警部隊,但你們是陸軍特種部隊——在世界各國,軍方的特種部隊處理地方涉槍暴力突發事件的例子數不勝數。這個作用要加強,這樣你們在和平年代也能有真槍實彈鍛煉隊伍的機會,是保證戰鬥力的好事。”何誌軍笑:“參謀長,我心裏這點兒小貓兒膩都被你看穿了。”


    “我也是臨時補課。”劉勇軍說,“我以前是研究大機械化兵團作戰的,很少接觸情報和特種作戰,這次找了一堆資料和錄像看了看。還是個外行,我是外行領導內行,你們也得接受我的領導啊!”三個人都笑了。


    “特種偵察大隊要擴編。”劉勇軍看著訓練場上的戰士似乎是隨意地說。何誌軍和耿輝都一愣。劉勇軍說,“總部和軍區對93春雷演習的研究結果就是這個。由我來告訴你們有兩個原因——第一,我以後是你們的軍區直接主管,經費等問題由我最後處理;第二,副司令今年就退休了……”何誌軍和耿輝都是一愣,目光轉向主樓。劉勇軍繼續說,“軍委已經同意他退到二線,擔任軍區顧問。重大戰略問題,還是要請教他的意見。不過你們部隊建設這種細節的問題,以後就不能麻煩他了。”何誌軍和耿輝都沉默。


    “作為你們的領導,你們不熟悉我,我也不熟悉你們。不過我很信任和欣賞你們,希望你們把這支部隊建設成為真正的可以屹立在世界軍隊之林的王牌特種部隊!”劉勇軍淡淡地說。何誌軍敬禮:“請首長放心,我們會努力。”劉勇軍點頭:“他也是我的老領導,我心裏也很難過。今天晚上,我們幾個一起坐一坐,你們是值班部隊首長,可以不喝酒。”何誌軍和耿輝點頭。


    “現在談部隊擴編的事情。”劉勇軍抬起頭,“這是我今天來這裏和你們倆單獨談的正經大事。你們的番號由‘特種偵察大隊’改為‘特種大隊’,級別雖然還是正團,但是編製要擴大,人員要增加,技術裝備要增多!現在的特戰隊員將成為骨幹,該提幹要提幹,該提升要提升!我給你們政策,把名單盡快報上來!你們將要真正成為我戰區戰略考慮範圍內的殺傷性武器!成為一把捍衛和平的利劍!”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主樓上那個醒目的閃電利劍標誌上——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的通用標誌。


    6


    “姐姐,你怎麽了?”劉芳芳小心地問,將手輕輕放在方子君的肩膀上。方子君跟觸電一樣哆嗦了一下,往裏閃了閃。劉芳芳的手停在空中,奇怪地看著方子君。方子君咬著枕巾把眼淚吞下去,擦幹淨了。劉芳芳慢慢坐在床頭的椅子上,看著方子君。方子君緩緩坐起來,劉芳芳急忙把枕頭幫她豎起來,讓她靠上。方子君閉著眼睛,坐好了。劉芳芳坐在她的旁邊,輕輕抓住她的手。方子君沒什麽反應,劉芳芳卻感覺到一股涼意。這雙白皙修長的手跟冰一樣涼,沒有溫度。劉芳芳急忙抓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暖著:“姐姐,你冷嗎?”


    方子君疲憊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神似乎一夜間老了10歲一樣。劉芳芳看著方子君,心裏不由打了一個哆嗦。方子君仔細看著劉芳芳,目光是複雜的。“你……愛他嗎?”方子君翕動嘴唇,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劉芳芳很納悶兒:“姐姐,誰啊?”“張雷。”——劉芳芳一愣。


    “你告訴我,你愛他嗎?”方子君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劉芳芳沉默半天,臉紅了又白,淡淡地說:“姐姐,你說這個幹什麽?都過去了。”


    “我隻是想知道,你愛他嗎?”方子君認真地問。劉芳芳低下頭哭出聲來:“我當然愛他……我從來沒愛過,我不知道愛是這麽痛苦!我從來沒這樣去惦記一個人,我想對他好,可是都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好!他也不喜歡我,他喜歡你!姐姐,你都知道的,你幹嗎非要問我啊?”


    方子君看著劉芳芳,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你會對他好嗎?”劉芳芳抬頭看她,眼睛裏是驚訝。“答應我,如果你們在一起,你要對他好……”方子君的聲音在顫抖。劉芳芳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睜大淚眼看著她。“他很優秀,也很調皮,你要學會寬容,也要學會堅強。”方子君絕望的語氣讓劉芳芳感到心裏顫抖,“他是一隻飛翔的鷹,高傲頑強。他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同情。他需要的是愛,是挑戰性的愛,所以你不要對他絕對服從,但是也不能和他一直對著來,要學會最後讓步。他喜歡滿足征服的快感,沒有難度會讓他沮喪;而一直不能征服會激發他的鬥誌,會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僵化到冰點——他是絕對不會讓步的,所以隻能你讓步……”


    “姐姐!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劉芳芳問。方子君的心在流血,她仔細看著劉芳芳:“因為,我在把他的心交給你!”方子君的聲音是堅定的。劉芳芳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方子君眼中沒有眼淚,隻有一種空洞的絕望。劉芳芳急了:“為什麽?他那麽愛你!”


    “我,不愛他了!”方子君閉上眼睛。“這不可能啊!”劉芳芳納悶兒,“姐姐,你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這絕對不可能啊!你現在是在說胡話吧?”


    “我很清醒!”方子君睜開眼睛厲聲說,“正因為我清醒,我才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跟他不合適!……我比他大,我們之間不會幸福的!而且我對他沒有愛情,我是在懷念我失去的愛人,我在欺騙他的感情!也在欺騙我自己!”劉芳芳張著嘴,不知道方子君到底是怎麽了。方子君把千言萬語咽下去,隻說了一句,“所以,你——要對他好!”劉芳芳哭著說:“姐姐!你別再說了,我什麽都沒聽見!都沒聽見!你是病糊塗了!我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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