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十幾個酒碗摔在地上,頃刻都碎了。張雲高舉起酒碗,看著方子君的眼睛,啪地在地上摔碎。酒碗的碎片飛起來,甚至濺到了方子君的臉上,但是她沒有閃躲。兩個人無聲地注視著,都是火辣辣的眼神。胸前的軍功章都被摘了下來,交給逐一來收的參謀,裝入各自的遺書信封裏。裏麵還有自己的幾根頭發、指甲或者別的紀念品。張雲卻沒有把軍功章交給參謀,他摘下來,別在方子君的胸前。方子君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向右——轉!”隊長粗獷的聲音吼起來。唰——勇士們向右轉。左臂上的飛鷹臂章一下子整齊地出現在女兵們麵前。“出發!”——勇士們齊步走,遠處的炮兵陣地開始密集射擊,漸漸黑下來的天幕上彈道清晰可見。戰爭之神讓黑夜變成了白晝。


    方子君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忽然衝上去,從隊列當中揪住了張雲。張雲轉過身,方子君撲到他的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方子君火辣辣地看著他,張雲一把抱住方子君柔弱的身子,幹得裂縫的嘴唇覆蓋在了方子君的紅唇上。兩個人抱得緊緊的,也吻得緊緊的,恨不得將生命融合在一起。方子君感覺不到嘴唇上到底是什麽味道,偽裝油膏、淚水、高度茅台酒、煙味……都摻雜在一起。


    血腥味,漸漸在方子君的嘴裏彌漫開來。張雲沒有喊疼,甚至沒有任何表示。緩緩地,方子君被張雲放下來。張雲的嘴唇被方子君咬破了,滲透著血絲。


    “等著我。”張雲嘶啞著嗓子說出這三個字,轉身追上了分隊。分隊上了三輛大屁股吉普車,在紅土路上開始顛簸。遠處,炮兵還在密集射擊,火箭炮也參與了,如同蛇嘯一般吐著死亡的信子。大地在震顫,因為戰爭的剛強力量。


    “我會等著你!”方子君用盡全身的力氣高喊。勇士們的身影消失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方子君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女兵們圍上來試圖安慰她,卻也都是淚流滿麵……張雷驚訝地發現禮堂後麵的方子君泣不成聲。此時報告會已經結束,女孩們上來讓他們簽名。他的眼睛追隨方子君跑出了禮堂。劉芳芳擠過來,臉上興奮得全是紅暈:“你太棒了!”張雷還沒迴過神兒來。劉芳芳的眼睛火辣辣的:“給我留下地址吧,我要給你寫信!”張雷猶豫了一下,看見人群外麵的何小雨在用異樣的眼神注視他,他說:“你去問何小雨吧,她知道我們的地址。”他擠出人群,快步跑出去。然而,禮堂外麵早已沒有了方子君的身影。


    7


    特種偵察大隊的運動會別開生麵,除了傳統的田徑項目,還有散手和飛刀等非傳統的體育項目。耿輝是不敢讓演習迴來的部隊閑著的,這種部隊的特色就是精力過剩,一閑著就要出事。於是他趕緊組織了首屆運動會,前麵各個單位準備、選拔就要耗費很多精力,部隊最看重榮譽感,所以都很認真;後麵的比賽是一個精力宣泄的過程,也是展現特種部隊風貌的一個機會。熟悉部隊政工工作的耿輝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一個宣傳最佳機會,於是軍區《戰歌報》和軍報駐軍區記者都被請到了現場。各級領導也是少不了的,還有兄弟部隊的主官們。老爺子帶著軍區的各個部長們出席了,很是熱鬧——威風鑼鼓隊的開場,聲勢震天。200人的威風鑼鼓方隊,頭紮紅帶,身穿迷彩服,大鼓大鑼一聲怒吼,迅速在觀禮台前排開。咚咚咚,那麽一敲,那麽一喊,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將軍們都笑開了懷。散手比賽分成幹部比賽和士兵比賽,不然不公平。陳勇這廝當仁不讓地成了幹部隊冠軍,出身少林俗家弟子,功夫還真不是吹的。鬥誌也是昂揚,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老爺子看得眼花繚亂,連聲叫好。他側眼看著自己的警衛參謀們:“你們,誰去和他比試比試?”乖乖!警衛參謀們麵麵相覷,都是練家子,陳勇的功夫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他們都是參軍以後接觸的格鬥,而且這些年在機關混,動手的機會更少,這下可麻煩了。但是當兵的不能丟人。一個參謀脫下常服:“我去。”陳勇看見他戴著手套上來,擺個姿勢搖頭:“一起來吧。”底下的參謀們掛不住臉了。一合計,全都上去了——是你說一起來的!何誌軍冷眼看著,高喊一聲:“陳勇!你長本事了?!”陳勇一愣,比武就是比武,他哪兒想得了那麽多?老爺子揮揮手,示意何誌軍坐下:“你好好打,我看著呢。”


    陳勇覺得沒問題了,中將說讓我好好打的!他就精神起來了,站在台子中央,四個參謀一人站了一個角。裁判一喊開始,四個參謀一起撲了上來。陳勇就地飛身,一個燕子擺尾,準確地踢在兩個參謀臉上,落地的時候飛龍絞珠,起身先是一拳打在正麵參謀的臉上,隨即搭著他的肩膀起身,一個正後蹬,後麵那個參謀也飛出去了。四個參謀起身,又撲了上來。陳勇越打越精神,連環出腿,左右開弓,如同在示範一對四的一招製敵。第三次把四個參謀都打倒的時候,老爺子喊停。陳勇在台子中央站著,穩穩收勢。“陳勇!看我不修理你?!”何誌軍站起來。陳勇臉上都是委屈,但是他確實怕何誌軍。老爺子滿臉微笑:“好了!好了!好身手!參軍以前是武術隊的?”“報告首長!不是!”


    “你這個功夫從哪兒學的?”“我參軍以前是少林寺的。”“和尚?”老爺子一愣。陳勇迴答說:“不是,俗家弟子!”老爺子點點頭:“特種偵察大隊真是藏龍臥虎啊!怎麽著,何大隊長,這個人給我吧?”


    何誌軍一臉不願意,但還是滿臉笑容:“副司令,我就這麽200多人,您手下幾十萬部隊,有的是高人。”老爺子想想,笑著說:“這個何誌軍,有寶貝自己藏著啊!”將軍們哄笑。


    “這樣吧,人還是你的。不過作訓部拿個計劃出來,讓這個幹部給軍區的格鬥教官和偵察連長作輪訓。”老爺子說。作訓部長就起立:“是。”老爺子起身笑著說:“要你個人都舍不得。你何誌軍沒少從我這兒要槍要錢啊!”將軍們再次哄笑。


    “走,隨便看看。”老爺子說。何誌軍一陣緊張:“怎麽?”“你這些都是擺出來給我們看的。”老爺子說,“我要看的,是你不擺出來的。”“首長都要去哪些地方視察?”耿輝小心地問。“告訴你們,我還視察什麽?”老爺子笑著說,“先上車,我上車再想。”他們就都跟著老爺子下去,上車,運動會還在繼續。


    8


    副司令帶隊,視察了食堂、油庫、彈藥庫、車庫等,管理確實是有條不紊。他滿意地點點頭,何誌軍和耿輝都以為沒事了,沒想到老爺子又上了車。這次車出了大院,何誌軍和耿輝還在納悶兒,坐在前麵的老爺子對司機說:“去農場。”倆主官是被老爺子拉上車的,一來是方便介紹情況,二來是防止他們去通知要視察的單位。車到了農場,執勤哨兵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急忙打電話給主任,話都說不利索了。主任匆匆帶著警衛班在樓前站隊迎接,老爺子下車也不上去,直接去看菜地、看魚塘。一行將軍校官看了菜地、看了魚塘,老爺子還比較滿意,跟個老農一樣熟悉這些。何誌軍剛剛鬆口氣,老爺子又說:“去豬圈。”


    “報告首長!那兒,那兒比較臭。”農場主任趕緊說。老爺子問:“戰士待不了嗎?”主任不敢說話了。


    “帶路。”老爺子一句話,主任急忙帶路。遠遠走近豬圈,主任在前麵介紹著情況,突然腳底騰地一下,半條腿陷入了地下。他哎喲一聲,土飛起半米多高。一個警衛參謀高喊:“陷阱!保護首長!”首長的警衛參謀和警衛員們嘩啦啦拔出手槍,圍成一個圓圈,將首長們圍在了裏麵。何誌軍和耿輝的頭頂都開始冒汗。半天沒動靜。老爺子吩咐:“過去看看。”兩個參謀小心上前,腳下探著,小心有陷阱。砰!砰!響起了兩聲巨響,原來他們被兩根尼龍線絆倒,隱藏在草叢裏麵的土地雷就被翻開了。何誌軍明白了過來:“這是模擬的步兵定向雷!別往前走了,有人把這裏變成訓練場了。”老爺子詫異地看著前麵:“難道你們大隊農場也有軍事訓練任務?”何誌軍也不是很清楚。老爺子下令:“再探!”更多的警衛們走上去,探出來的有夾子、陷阱,還有名目繁多的定向雷什麽的。有個警衛不慎踩在了一根繩套子上,被吊在了樹上。老爺子認真地看著。“猜到是誰了嗎?”耿輝壓低聲音問何誌軍。何誌軍氣得咬牙切齒:“你說呢?”正說著,老薛從豬圈裏跑出來:“哈哈!你自己安的自己踩著了吧?這次不喊我爺爺我不放你下來……哎喲!我的媽呀!”老薛嚇得差點兒坐地上,眼前一群首長!“這是你設的機關嗎?”老爺子問。老薛急忙敬禮:“報告首長!不是!”老爺子還要說什麽,遠方傳來一陣喊番號的聲音:“一——二——三——四……”是一個年輕戰士的聲音,番號歡快帶有朝氣。所有人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林銳滿頭大汗,穿著已經洗得發白的迷彩服,渾身綁著沙袋,背著背包、扛著木頭槍跑了迴來。


    “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林銳正唱著呢,一看見眼前站著一道人牆,立即把歌兒吞進肚子裏去了。一個急刹車就戳在首長們跟前,唿哧帶喘地敬禮:“首長好——”


    何誌軍怒罵:“林銳,你看看你幹得好事!”老爺子伸手製止他,走過去打量林銳。林銳站得很直,不知道自己要麵臨什麽厄運。


    完了,這下兵也當不成了!老爺子看看林銳的裝束,看看他的滿頭大汗,伸手給林銳擦汗。林銳忍不住眼淚就流出來了。乖乖!將軍給列兵擦汗!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全都湧了出來,但他就是咬牙不哭。老爺子從林銳手裏拿過木頭槍,顫抖著聲音:“你就用這個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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